母亲的期望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我妈去世快一个月了。回想陪伴她五十多年的岁月，往事如昨，历历在目。

我小时候，身体瘦弱，我妈经常拉着我的小手，晃着身子，唱着民谣：“筛箩箩，打面面，问问俺娃吃啥饭。杀小鸡，烙油旋，不吃不吃吃两碗。” “让俺娃，快长大。吃得多，长得快；长大了，扬场扛布袋!”我妈说的布袋，是过去装粮食的口袋，粗布制成，装满粮食，一袋一人多高，一百多斤，得棒劳力才能扛起。我妈是个农民，她的朴素愿望，就是希望我能长大成人，身强力壮，当个自食其力的人。

上到高中，父亲认为我身小力薄，坚持让我走升学路子。我妈说，考不上复习一年也中，但千万别让娃累坏身子，好坏考个学校，“小小的”，就中。那年高考，我上了一所很不起眼的中等专业学校。我妈得知这个消息，高兴地说：“俺娃扒着碗边儿了!”工作几年后，因为单位效益不好，常常发不了工资。我妈很着急，带着我跑几百里地，找她娘家一个亲戚，希望能帮我调动工作。她跟这位亲戚说，只要能换个地方，有碗安生饭吃就行。

我家境不好，说一穷二白，并不为过。到城里工作后，我的婚姻问题又成为我妈的焦心事。有次回家，她叹口气说：“要是俺娃能成个家，我就是坐到树荫凉儿底下死去，也安生了!”

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是重男轻女。妻子快生产时，我妈老早从老家来了，到医院听说生个女儿，怕我有想法，安慰我说：“生儿生女都一样。有妮儿有娃儿，才能成一家儿人嘛!”其实，她不知道，对于生个女儿，我内心是满意的。

又过几年，我妈听说我当个小官，多少负点儿责任。有回她对我说：“不管干啥，得把自己的一摊子事儿干好，不能让别人捣脊梁筋。领导让你管点事儿，要多操些心；几个人一起干活儿，你得比别人强，别人干不了的事儿，你得会干。不然的话，谁会服气你？!”

有一次，我妈见我又拿本书往书柜里塞，就问我：“娃啊，你这么多书本，能看完吗？”我说，看不完，这书柜里的，有一多半都没有看。她说：“要是看不完，买这么多干啥？费钱不说，看着也费劲儿，累坏了眼，不划算。”我的散文集《大地记忆》出版，我妈得知这本书印了三千册，很是担心：“你印这么多，拉回来，都垛屋里？”我说，书店可以帮我卖一些。她笑着说：“人家谁买你这书本哩？!”可见，对于我等凡人梦想的著书立说，成名成家，她是多么不上心。

我妈行动自由时，每年春节，都要在当院摆桌烧香。有次我打趣她：“现在吃喝不愁，烧啥香哩？”她说：“妈烧的是平安香啊，保佑全家人过好日子!” 其实，我妈这辈子，从未奢望她的儿女大富大贵，大红大紫。她只希望我们有平常心，干平常事，当平常人。

这样的期望，简单明白，平淡如水。

母亲周振芳，宛城区红泥湾镇大叶岗村人，2023年12月26日辞世，享年9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