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毋语的头像

毋语

网站用户

小说
202307/01
分享

点一盏心灯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盏灯,或明或暗,或新或旧,或单调或五彩斑斓。我心中那盏灯虽然简朴致极,却能在至暗时刻把我的记忆照得五彩纷呈,还为我照亮了一条长长的、无尽的前路。

生活在八十年代的偏僻农村,一直靠桐油灯照明的我们对煤油灯是心向往之,它是驱赶黑暗、恐惧的利器。所以每次赶集,我总会在供销社那琳琅满目的货架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各种造型的煤油灯,马灯、灯芯灯、罩子灯、压力灯、洋油灯……还有锁在玻璃货柜里珍贵的红白两色的蜡烛。

买盏心仪的煤油灯是我的渴望,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的我们,弟兄姊妹五人要吃饭穿衣,又要上学,父母省吃俭用尚能勉强度日,绝无闲钱再添其他家用,买煤油灯自然是痴心妄想,况且买了灯还必须掏钱买煤油,一点起灯来没完没地烧油,算算又是一大笔开支。每次我趴在供销社的柜台面对那些灯发呆时,母亲总是默默地用力拽着我往外走,我自然知道买灯又化成泡影,回家又要继续在昏暗的桐油灯下过日子。每每别人家灯火通明时,除了羡慕,我总会暗地许下“等我长大了一定多买几盏”的诺言。

也许,母亲早已看穿了我那点小心思,有一次回赶集回来,母亲从她的背蒌里摸出一个“英雄牌”墨水瓶,还有几块锈迹斑斑的铁皮和不知什么时候买的半瓶煤油。说要做一盏煤油灯,我十分激动但并不相信母亲有这般手艺。只见母亲先将瓶中残墨洗尽,用烧得通红的铁钎轻轻地在瓶盖上烙出筷子般大小的洞,然后把捡来的生锈的铁皮剪下一小块,把铁皮裹在竹筷上用锤子慢慢的敲击,尽量使铁皮之间严丝合缝些,再将筷子使劲抽出来,把这根小小的“铁管”插到瓶盖的小洞上,最后把旧布做成的灯芯串好,瓶里倒满煤油,再一组合便有了灯的样子。母亲小心翼翼地从火坑上那被烟熏得漆黑的篮子里摸出一盒火柴,呲啦一声划着,轻轻地点燃了那盏灯,灯瞬间发出耀眼的光芒,把屋子照得十分透亮,亮光瞬间从我的眼睛穿透到心里,产生了无以伦比的美。

从那时起,我们家有了煤油灯,这盏灯如此简单、朴素,却照亮了家里每个人的心,也成了我们家最宠爱的宝贝,人人都用心地爱护它,也许是因为怕够了夜的黑,再也不想失去它的光。白天父母出门干农活,我们也离家去上学,灯静静放在那里,默默地等我们归来。到了晚上,它就默默地燃烧着,灯光下哥哥们忙铡草喂马,姐姐忙剁食喂猪,父母忙磨面舂米……一切是那么的和谐温馨。劳作结束后,母亲就把灯端到那张被光阴熏得发黑的小桌上,我们便高兴地把书摆好,端正地坐在那读书、写字、做作业,而目不识丁的母亲要么借助灯光做点针线活,要么静静地像老师一样陪着我们,偶尔还让我念书给她听。

就是这么一盏灯,无论寒冬酷暑,无论风霜雨雪,一直在黑夜里陪伴着我。也是从那时起,不经意间母亲点亮了我的心灯,为我照出一条前行的路,路一直伸向远方,一望无尽的长。而母亲则在这条路上悄无声息地伴,让我更加坚定迈开步伐,一步一步朝着美好人生的彼岸前行。

一九九四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所在地乡镇中学。临近入学的时候,母亲又动手做了一盏煤油灯,灯罐依旧是“英雄”牌的,灯芯则是用一块洁静的全新的白布条做的,点着时比以往的灯更明亮些。母亲说这是她为我上初中准备的礼物,我便嘲笑着说学校的电灯很明亮,煤油灯过时了、淘汰了、用不着了。可是母亲不但没有生气,还硬把它连同半瓶煤油装进了我的行李箱。其实我知道,母亲送的并不是一盏灯,而是对我努力学习的无声叮嘱。

令我没想到的是,中学时候的电也算得上是一种奢侈品,一所学校几十个班级,靠的是那台老旧的柴油发电机,每晚只供一小时。晚自习结束后,许多同学“挑烛夜战”,这时候我才知道母亲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由于买不起蜡烛,我便生出些许妒忌之心,总喜欢把煤油灯芯挑得很长,燃烧起来亮光便压过了烛光,心中就会有些洋洋自得。但时间一久,发现煤油烧得很快,囊中羞涩的我自然消却了妒忌心,剪断灯芯调暗灯光的我,暗下决心要用成绩证明昏暗灯光下也能成为好学生。就这样,那盏煤油灯陪伴了我三年,我每次点亮它时,总觉得母亲就坐在我身旁,一如从前地、温暖地陪伴着我,我便又多了几分“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动力。

再后来,随着电力的普及,煤油灯再无用武之地,慢慢地隐入烟尘,消失在那个时代洪流中。而我曾经那个要买很多煤油灯的誓言也早已被扔进了遗忘的角落,在脑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中专毕业到县城工作后,我便把母亲接来一起生活,具有“小香港”之称的县城自然不缺灯光。那时候我工作忙,总是回家很晚,可无论多晚,家里走道上总是亮着一盏灯,我曾经问母亲为何,她说灯能照亮回家的路,孩子没回来的时候,一定要为他留一盏灯。

闲暇之余的夜晚,我喜欢把书房的灯开得明光锃亮,或读书或写字,母亲也总是像小时候一样,借着书房明亮的灯光做点针线活,我偶尔会像以前一样读一些文章给母亲听。就这样,书房的灯总会温柔地透着浓浓的爱意,伴着我直到深夜。后来,女儿渐渐长大了,她也喜欢读书,于是书房的灯光下我陪着女儿、母亲陪着我,当女儿用稚嫩的嗓音念书给奶奶听时,而我却情不自禁地放下手中的书,静静地享受着那美好的时刻。

有一天,我从柜子里翻出了沉睡多年的母亲送给我的“英雄牌”煤油灯,女儿傻傻地问我是什么,当我告诉她是奶奶送给我上学的灯时,女儿满脸都是惊讶的表情。我把灯擦干净,换上灯芯,灌满酒精,用打火机点着,淡蓝色的火焰将房间照得明晃晃的。灯光下,我向女儿讲述这盏灯的由来,女儿纯真的眼睛朴闪着,听得津津有味,灯光照射在她微红的脸颊上,折射出一道道迷人的光芒。后来,她干脆夺走了我的最爱,摆到了她房间最显眼的展示柜上,我没有理由拒绝,我想她心中也需要点亮一盏灯。

如今,母亲撒手人寰已经六年余,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心中便不由自主地点亮一盏灯,灯花里总是闪烁着母亲慈祥的面容和那条长长的、一望无际的、通往人生香格里拉的路,顺着那束光,我和女儿牵着手,踏着坚定有力的步伐,一路向前……

            发表于2023年《含笑花》第3期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