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王彦峰的头像

王彦峰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007/28
分享

沉醉一首传唱千年之久的民歌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是一首雄浑辽远,气场十足的草原牧歌,连绵起伏的阴山逶迤雄浑,阴山南北是一望无垠的刺勒川大草原,草原之上是成群游走的牛羊。这是一首诗,也是一曲歌,更是一幅画,短短27字,描绘出了天高地广,水草丰盛、牛羊肥壮的景象。表现出草原游牧民族崇尚自然,热爱生活的胸襟和激情。

该诗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南北朝民歌《敕勒歌》,收集在宋代郭茂倩编撰的《乐府诗集》86卷中,并引注唐人吴兢《乐府广题》:“其歌本鲜卑语,易为齐言,故其句长短不齐”由此可以看出,这首诗是北齐民歌,为高车人传唱。高车在历史上鲜有记载,首次出现在魏收所著的《魏书》中:“帝(什翼健)讨高车,大破之,获万口,马牛羊百余万头。”高车是中古时期活跃于我国西北部的草原游牧民族,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称谓不尽相同,先秦时称为“钉零”或“鬼方”,魏晋南北朝时期称为“丁零”、“狄历”、“高车”“铁勒”、“赤勒”、“刺勒”。高车人是一个喜欢使用骆驼车、马车的游牧民族,《魏书·高车传》说:高车人“乘高车,逐水草,畜牧蕃息”;《北史·高车传》说:高车人所乘之车“车轮高大,辐数至多”,人们因其车轮高大,故名高车。

有历史记录第一个歌唱《刺勒歌》者为后魏、北齐时一个名叫“斛律金”(公元488——567年)的高车将领,北魏后期,斛律金被任命为“领民酋长”,统领草原部落,归顺北魏王朝,放牧着牛羊,戍守着边疆。在后来的北齐高祖神武皇帝高欢军中,有不少高车籍将领,如斛律金、斛律光父子;贺拔胜(斛拔胜)、贺拔岳(斛拔岳)兄弟等。斛律金跟随北齐国高祖神武皇帝高欢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屡次获得升迁,北齐天宝年间,斛律金升为左丞相,掌揽军国大事。元代诗人丁鹤年在《敬书宸翰后》一诗中写道:“神龙归卧北溟波,愁绝阴山《刺勒歌》。”《乐府广题》说:“神武自和之,哀感流涕”。“神龙”指的就是北齐高祖神武皇帝高欢,据说这首著名的草原牧歌就是斛律金唱给高欢听的,高欢听后顿时心情好转,忧愁烟消云散。高欢是一个鲜卑化的汉人,娶鲜卑贵族女子娄昭君为妻,自己也改鲜卑名为“贺六浑”,高欢把持东魏政权,一心想吞并西魏,统一北方。武定四年(公元546年)九月,高欢率军进击西魏玉璧城(今山西稷山),西魏守将韦孝宽聚险设防,屡挫高欢,自从军以来,高欢一路攀升,少有败绩,曾在广袤的草原上肆意飞驰,对阵列强;多次攻取坚固的城池,令敌人闻风丧胆,但这一次在小小的玉璧城碰壁了,眼看着战事久拖不下,将士锐气顿减,高欢心中相当的郁闷,为了稳定军心,他大宴全体将士,即兴命斛律金高歌助兴,出生于阴山下,刺勒川的高车将领斛律金随即起舞高歌,舞姿雄健奔放,歌声悠扬嘹亮:“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高欢情不自禁地和着节拍一同唱起来,一曲牧歌唱完,高欢心情顿时豁然开朗。可以想象在高欢当上皇帝之后,居住在皇宫大院,日日公务繁忙,难以抽出时间在草原上纵马驰骋,每当心情郁闷之时,肯定会让人高歌《刺勒川》。

古时的阴山南北,地广人稀,山川纵横,水草丰美,为游牧民族的发展壮大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游牧民族居无定所,逐水草而迁徙,哪里水草丰美,就把牛羊赶到那里,牛羊走到哪里,就把家安到那里。他们居住在穹庐(用毡布搭成的园丁帐篷,即现在的蒙古包)里。高车人利用高大的车子拉日用品和战略物资,载人载物,在转场和前戏中方便快捷。他们把蒙古包搭建在高车上,犹如今天的房车,很是实用。“敕勒川,阴山下”,北魏时期把今河套平原至土默川一带称为敕勒川,这首诗一开始就直接指出地点水草丰美的敕勒川位于雄伟的阴山脚下,背靠高山,面向草原。“天似穹庐,笼盖四野”道出高车人用自己生活中的“帐篷——“穹庐”来比喻苍天,天空如毡制的圆顶大帐篷,盖住了草原的四面八方,以此来形容极目远望,天野相接,无比壮阔的景象。这种景象只在大草原上才能见到。在雄浑辽阔的大草原,高车人形成了独特的宇宙观,他们将这一宇宙观融入生活,产生了游牧民族特有的草原文化,用民歌唱出来,抒发胸中的豪迈。“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在苍茫的天底下,一阵风儿吹弯了牧草,显露出成群肥美的牛羊,若不是有风吹过,牛羊隐藏在茂盛的牧草中很难发现,“风吹草低见牛羊”把阴山南北水草丰美、牛羊肥壮的景象表现的淋漓尽致。全诗虽然只有27字,但却像一幅徐徐展开的壮美画卷,展现出我国古代游牧民族生活的壮丽图景。其境界开阔,音调雄壮,语言明白如话,艺术概括力极强。以至于金代大诗人元好问在《论诗绝句》中说:“慷慨歌谣绝不传,穹庐一曲本天然”。《刺勒川》明朗豪放,气场宏伟。宋诗人黄庭坚说这首民歌“语奇如此,盖率意道事实耳”。这是因为作者对草原游牧生活非常向往和热爱,对草原、牛羊非常之熟悉,三言两语就抓住了要点,无需雕饰,脱口而出,唱出了大草原的景色和游牧民族的生活。《刺勒川》这首歌不一定是斛律金第一个歌唱的,这首草原牧歌也许早就在阴山南北、刺勒川一带传唱开了。高车人在阴山脚下的刺勒川放牧着牛羊,唱着这首由鲜卑语译成汉语的游牧民歌,繁衍生息,悠然自得。正如宋王灼的《碧鸡漫字》所言:“金不知书,能发挥自然之妙如此”,意思是说斛律金虽然是一个高级将领,但没有什么文化,能慷慨而歌,引人入胜,靠的是他从小生活在阴山下,刺勒川。高大的阴山赋予他伟岸的性格,辽阔的草原给予他豁达的情怀,不息的河流滋养了他善感的情思,正是由于他谙熟游牧文化,热爱大草原,其歌舞才不同凡响,极具感染力。

阴山是一条东西长1000余公里的,南北宽约50—100公里,横亘于内蒙古的一条重要山脉,蒙语名字为“达兰喀喇”,意思是“七十个黑山头”,它包括狼山、乌拉山、大青山、灰腾梁山和坝上高原的大马群山等山系,西端的呼和巴什格山为山脉的最高峰,海拔2364米,赵长城、秦长城就修筑在阴山之巅,用以抗拒强大的匈奴等草原游牧民族南下掠夺。阴山是黄河流域的北部界线,同时也是农耕区与游牧地的天然分界线,更是中原文化与草原文明的界山。自秦汉以来,阴山战时是中原王朝北部边防的天然屏障;和时期则是南北交往的重要贸易口岸。千百年来,和了战,战了和。打打杀杀,恩恩怨怨。“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攻守征战,离不开烽火硝烟;“年年买马阴山道,马死阴山帛空耗”;和平贸易,少不了深情厚谊。所以,阴山”两个字既阴冷激越,又又柔情悠远,一说起阴山,就令人想起远去的鼓角争鸣;一想起阴山,眼前就涌现出胡汉和亲的队伍。阴山这一地名,充满了时间的沧桑之感;潜藏着空间的丰富想象;激荡着地理的雄奇伟岸;回味着历史的苍茫悠。阴山啊!阴山,真是一座山,道不尽金戈铁马,说不完千古沧桑;一座山,记录着风云变幻,民族交融与磨难。

倘若说到草原,谈到诗,讲到画,还要谱上曲唱出来,那一定是《刺勒川》了。只有“刺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这样宏伟的场景才能诠释如此伟大的序曲,在我的脑海里,不时的涌现出在阴山逶迤雄浑的背景,长空辽远,蓝天上白云朵朵,远处与苍茫的草原相接,此时风吹鹤飞,雁鸣云天,绿波之中牛羊若隐若现,一曲马头琴从旷野深处传来,一缕一缕乡愁涌上心头。骑上奔驰的骏马,逐渐向天边游荡……吃一回手抓羊肉,喝一碗烈酒,醉倒在温暖的帐篷。但眼前这曾经的刺勒川既看不到绿浪翻滚,也看不到牛肥羊壮,只有稀疏的骆驼刺、梭梭、狗尾草顽强地生长,蜡黄的茎秆,残损的叶片在风中凄楚地摇曳。偶尔可以看到红柳、沙枣等一些耐寒耐旱的灌木,没有树木,矮小的灌木就是树。是啊!人类要发展,经济搞上去,刺勒川早已被土默川所代替,最先是成为“米粮川,金黄耀眼的谷子,灿若星辰的胡麻,绿色海洋般的莜麦,长须且饱满的玉米,让人们确实高兴过一阵子,但后来,雁阵消失了,河水干涸了,草原退化了,马群不见了。马,这种草原的精灵,没有你怎么可行。草原不能没有马群,龙马精神、千军万马、策马扬鞭、单枪匹马、马到成功等词汇都源于马,马鬃飞扬,极速奔驰,那种飘逸的神情,是任何动物难以攀比的。相对于牛羊而言,马是具有灵性的动物,当年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为了战马曾发动过战争,因为有了战马,汉帝国才开疆拓土,有了河西四郡(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而后经略西域,迎来盛世。如今的阴山脚下,刺勒川上,不见万马奔腾的磅礴气势,只有零零星星的牛羊,传说中的捕捉野马,精心驯马、节日赛马、诗歌赞马、画家绘马等马文化已经逐步退出历史。

我相信自己血管中流淌着游牧民族的血液,抑或柔然、匈奴、突厥、契丹,如果没有这些,至少有鲜卑族的血液,出生在晋北高原的我喜欢辽阔的大地,轻轻的牧草,对于马匹、牛羊由衷的喜欢,而且自己还具备高鼻梁,颧骨饱满,喜欢肉食等诸多特征。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是信了,那是因为当年北魏都城就在平城(今山西大同),孝文帝倡导改革,改姓汉姓,改说汉话,改穿汉服,山西、尤其是晋北一带,胡汉通婚很是流行,汉人和鲜卑族早已血脉相连,鲜卑族融入了汉族,汉族也具备了鲜卑族的特征。想到这些,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嘴里又咸又涩,像笼罩在风沙中的一块盐碱地。

“刺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雄伟的阴山拔地撑天,苍茫的大草原辽远厚重,游走的牛羊星星点点,民歌中描绘的古代游牧生活景象是何等的壮美。眼前稀疏的植被不能掩盖大地的贫瘠,悠扬的马头琴难以掩饰内心的悲凉。让我怀疑《刺勒川》这首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北朝民歌。天空寂寥,蓝得让人陶醉,土地雄浑,让人感受到它的厚重。草原是无私的,用尽毕生心血喂养着牛羊,养育着人类,是该清醒的时候了,退耕还林,退牧还草,禁牧、休牧、轮牧,既要利用自然,更要保护自然,才可持续发展。谁也不能以破坏环境寻求利益,哪怕是一丁点,谁也不能破坏美丽的草原,那样就对不起《刺勒川》。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