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百感交集,思绪翻飞。玉门不是我的故乡,但玉门胜似我的故乡。从军西北边塞后,我和玉门结下了不解之缘。冥冥之中,我注定和玉门有个生死约定。小时候让认识玉门,是唐代著名诗人王之涣的一首《凉州词》,“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我永远记住了这位著名唐朝的诗人,在盛唐时期,诗人多,诗作也多。但王之涣只留下区区五首,在这五首当中,我仅仅记住两首,一首诗《登鹳雀楼》,另一首就是前面所说的《凉州词》,有人说就凭着两首诗,王之涣就在唐朝诗歌队伍中站住了阵脚。
《凉州词》“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提到了“玉门”,“玉门”顾名思义就是“美玉之门”。玉门历来就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在其138万公顷广袤的土地上,千百年来留下中华民族与世界人民交流往来的足迹,玉门是华夏历史上经营西域的前沿征地和桥头堡,玉门为祖国边塞的安全和民族团结建立了辉煌的功勋。“玉门”的名称和汉代的“玉门关”有联系,又和嘉峪关的美玉密切相关。关于玉门关的遗址,历年来有着各种说法,如今的玉门关景区在敦煌城西北90公里远的戈壁滩上,但瓜州(安西)、玉门也都有“玉门关”遗址的证据,而且从名字上看,玉门市与玉门关的关联似乎更为直接,更为准确。敦煌西北约90公里处的“玉门关”,自汉、魏以后,一直是通往西域诸国的重要关隘,“丝绸之路”的必经关口,因西域和阗等地的美玉经此输入中原而得名。六朝以后,新开辟了丝绸北路,玉门关东移。到了唐代,玉门关在瓜洲的晋昌县(今瓜州县双塔一带)。东晋敦煌人《十三州志》云:“汉罢玉门关屯,徙其人于此,故曰玉门县。” 有据《汉书•食货志》记载,当时大搞军垦,驻玉门关的军队一部分开到今赤金堡一带屯田,号称玉门军,后设置了玉门县。
据史料记载和研究表明,唐朝诗人王之涣的著名诗句:“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不是指敦煌的玉门关,而是紧靠玉门市的双塔堡唐玉门关。另据宋乐史撰《太平寰宇记》:延寿县在酒泉郡西,金山在其东,至玉石障是也,汉遮掳障也。《西域考古录》也说,酒泉西60里有嘉峪关,因产美玉又叫玉石山。这个地方就是今天在嘉峪关西北的石关峡,即汉代的玉石障,山上石门叫作玉门。无论是哪种说法,玉门关都没有跑出河西走廊,更没有离开玉门、瓜州(安西)、敦煌之内,因此,我们可以认为玉门是玉门关遗址的所在地之一。玉门关因地处边关,又是军事要塞,“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黄沙百战,铁马冰河,如此雄性勃发,如此雄壮豪迈,如此气场十足的场景,使得“玉门关”成为古往今来许多文人墨客最为难舍的边塞情结。
对于这部浩繁的历史,了解的人很少。对于多数的国人来说,初识“玉门”,恐怕都是从王之涣的《凉州词》“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而来。至于人们对于玉门的进一步认识和了解,很大程度上是玉门作为新中国第一座石油工业城而来的。玉门老君庙曾是中国石油第一井所在地,为抗日战争和社会主义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玉门曾是中国石油的摇篮,玉门还是“铁人”王进喜的故乡,王进喜是当年石油工业战线的一面旗帜,“凡有石油处,就有玉门人”,玉门油田曾为全国石油战线输送了大量的技术人才和机械设备,为新中国石油工业立下了赫赫战功。除此之外,那些遍布玉门境内的汉长城、烽燧、城障等军事设施,也使得玉门成为国人边塞意象中的一个响亮的代名词。如今的玉门市玉泽湖公园,静卧在花草树木之中。树影婆娑。白色的汉白玉石栏上,一首首石刻后描红的边塞诗让你一下子回到那金戈铁马,气壮山河的盛唐时期。有唐代王之涣的 《凉州词》;王昌龄的《从军行》《出塞》;李白 《关山月》;清代林则徐的《流放途中诗词》等等,让人在清静、幽雅的氛围中,感受到玉门古文化的悠远和厚重。
自汉代以来,玉门一直是历代重要的边塞要地,丝绸之路改道西北的哈密和吐鲁番方向后,汉代的玉门关就被放弃,屯戍地也迁移到了玉门县。公元627年,玉门县的行政建制被撤消。《资治通鉴》载:唐开元十七年(727),置玉门军(今赤金)。面对吐蕃入侵的威胁,唐朝又建立了玉门军。玉门军属于36个军镇之一,大约有5000人的驻军规模。唐以前横跨玉门全境的汉长城、烽燧、城障等军事设施。能够统计到的有100个左右,而设置玉门军后,新置城镇(包括军镇、州县城、驿城和关城等)多达98个,增加近一倍之多。在那个“上马击狂胡,下马写军书”的年代,边塞之地不但是军人驰骋的疆场,施展抱负的地方,也是文人墨客憧憬未来,抒发情感的所在。自隋唐以来,边塞诗歌日益兴盛,“玉门”成为边塞诗歌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名词,一部《全唐诗》收录边塞诗2000余首,其中描写西北的就有1500首,更多的是描写河西走廊的玉门、敦煌、阳关、凉州等地方的。唐代边塞诗中写到“玉门关”的诗作有56首,而在《全唐诗》里,提及玉门关的诗作多达127首,这些诗作大多与边关战争、边地苦寒、域外风情以及建功立业、征人思归、民族融合等内容密切相关,有许多诗句成为千古名句。这是玉门的一个独特的文化符号和文化资源,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化宝藏。
骆宾王《在军中赠先还知己》中的“魂迷金阙路,望断玉门关”,胡曾《咏史诗•玉门关》中的“半夜帐中停烛坐,唯思生入玉门关”,曹操《陌上桑》:“驾虹霓,乘赤云,登彼九疑历玉门”;虞世南《出塞曲》:“誓将绝沙漠,悠然去玉门”;王昌龄《从军行》“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李白《关山月》“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等等 。《后汉书•班超传》载,班超上书朝廷:“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回荡在胸中的气魄慷慨激扬,氤氲在字里行间的思乡之情催人泪下。 历代的文人墨客描写玉门的诗词达到了300首以上,数量繁多的玉门边塞诗词,将玉门升华成了一种意境,升华成了一种无形的响亮文化品牌。这是先人留给我们的最大的一笔无形资产。在写玉门关的诗中,“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影响最为深远,它已经成为儿童启蒙古诗的必选,那狂风大作,黄沙滚滚的塞外之地,那杨柳哀怨,羌笛悠悠丝丝哀怨,透露出戍边将士愤懑的情感。声声哀怨的羌笛啊!你不要一味埋怨那迟迟不发芽,不吐绿的杨柳。玉门关地处西北,气候严寒,就连那阳春布德,律动无私,比自然界更加公平、公正的春天也难以光顾。这首苍凉悠远的边塞诗,打动了无数读者,一来解释边地的苦寒,二来道出了戍边将士得不到朝廷关心的埋怨。
在我国古代的各种诗歌中,和大西北关系最密切的诗作繁多。这因于大西北雄浑辽阔,苍凉高原,意象万千。地处边塞,总有一种苍凉悠远,悲愤激越的情感。这种情景恰恰可以寄托诗人别样的情怀,壮士冲天的斗志。试想如果没有大西北的自然人文景观,边塞诗就会黯然失色。如果没有大西北这一独特的地理元素为诗歌提供给养,就不会有边塞诗的丰产和壮观。正如胡大浚先生说:“边塞诗是大西北的歌,是大西北的骄傲。”唐朝是一个诗歌的国度,唐代诗歌创作繁荣,题材丰富、风格多样、流派众多,有新乐府、山水田园诗、韩孟派、咏史诗等,这些流派各有千秋,各领风骚。但很多人喜欢的还是盛唐的边塞诗,因为边塞诗思想性最深刻、想象力最丰富、艺术感染力最强。文学史家林庚先生在其《唐诗综论》一书这样评价边塞诗:“主要的是一种悲壮的精神,异域的情调,无往不在辽阔的视野,边防的信心”。“没有生活中的无往不在的蓬勃朝气,所谓边塞风光也早就被那荒凉单调的风沙所淹没”“边塞诗之盛极一时,乃是一种时代精神,一个特定时代社会文化心理的生动表现”。
边塞诗人随军征战,身临其境地了解了西北边塞的地理地貌,风土人情,历史典故,诗人在追溯先人功业,反映征战生活,体察士卒冷暖时,用想象力丰富的大量边塞意象入诗,增加了边塞诗豪壮的气氛,悲壮的情怀,以及英雄的情结。他们以凉州、敦煌、玉门、戈壁瀚海、河西走廊、古城废墟、祁连雪山等西部地名构成的意象,勾勒出边塞地域的苍茫和辽阔。以边亭烽燧、胡沙朔风、羌笛杨柳、风霜雨雪等塞外景物构成的意象,渲染出边地的荒凉和苦寒。以胡笳箫鼓、战车马匹、鼓角争鸣、军旗猎猎等军用器物构成的意象,揭示出军容的声势和威猛。以卫青、霍去病、李广、班超、班固、玄奘、窦车骑、张博望等英雄人物构成的意象,充分展示出诗人对前人的仰慕和来抒发自己的壮志豪情。这些边塞意象经过诗人们不断的丰富和发展,实际成为了一种以语词为载体的诗歌艺术的基本符号,它代表了边塞诗特有的精神、理想和气质,在唐人边塞诗中大量运用,直接推动了边塞诗的发展和成熟。
受军旅诗的熏陶,18岁那年,我参军来到西北边陲,一如古代边塞诗人一样,我是怀着戍边梦想,带着诗人梦,拿着一摞诗刊入伍的。在边防哨所执勤期间,生活很是单调,除了呼啸不停的狂风,再也没有别的动静。每天只是站岗执勤,观察暸望,给养车一个月才来一次,几乎和外界没什么联系。老兵们戏说哨所生活的顺口流:边关哨所真遥远,当兵当到天边边,上哨下哨再上哨,今天明天一个天。白天你我互相看,黑夜仰面和月谈。果不其然,艰苦的生活我没在意,无边而又可怕的寂寞时刻困扰着我们这些毛头小伙子。在那寂寞的日子里,我一头扎进了书堆,小说、杂志、甚至连破旧的报纸都不放过。戍守边关的岁月艰辛而平淡,似乎波澜不惊,寂寞少有喧腾,巡逻、执勤、放哨、射击、拉练、行军艰辛而疲乏,单调又平凡,慢慢的我读懂了边关的冷月,习惯了边塞风寒,当兵之初,边关那一轮山月,牵扯出的柔弱与感伤,已被“军营男子汉”激越冲刷的荡然无存。爱好文学的我闲暇之时常常细细品味军旅诗词的意境,会使人进入一种氤氲而悠远的思绪之中,书中那饱蘸激情的文笔,爱国戍边的豪情,金戈铁马的画卷,感人至深的品性,无不使人备受鼓舞、肃然起敬。“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道出了戍边将士抵御外来侵略,渴望和平安定的心情;“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展示了勇士金戈铁马、追歼顽敌的战斗场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动情地描述了丈夫战死沙场,妻子做梦还在思念他的悲凉情景;“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委婉道出了戍边将士边地艰苦生活和得不到朝廷关心理解的哀怨。对生死考验,将士们却显示了无所畏惧的乐观精神。“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种藐视天地、笑傲人间的豪迈气概对我们更具感染力……读书使人明智,而读军旅诗词更能激励斗志,百般热情投入工作。
军旅诗读得多了,自己也学着写诗。于是汉唐边塞的烽烟,巡逻路上的霜雪,威严的国门、雄壮的界碑,让我浮想联翩,激动不已,我记得是2000年8月23日,当时我还在边防哨所执勤,有人打电话说我的《边防线上的那一寸土》一诗刊在8月23的《人民军队报》《西线》副刊上。诗中写道:“都说寸土寸金 \可是荒漠戈壁怎能让人动心\当我走向界碑\再也无法多想\寸土岂止寸金\每寸土地都带着血光\ 和历史并肩而行\古人征战沙场戍边守防\上下五千年一路风吹雨打\我感到刀光闪闪日月昏暗\穿破草鞋的赤脚\踏着冰雪向我走来\刮起一阵猛烈的风 \ 唤起了我对戴红星前辈的思念\我伫立界碑\警惕的目光洞穿一切\紧握钢枪守卫边防\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静静的躺着\我挡着风遮着 \给她一个温暖的港 \是我惟一的心愿。”后来在《甘肃日报》《百花》副刊发表了《父亲来信》:家乡的邮戳\格外显眼\父亲的字\苍劲有力\那出自老农之手的笔迹\像攥着锄头在垦荒\大山包围了我的故乡\父亲的信 跋山涉水\一路辗转\走向遥远的边关\戈壁深处的那座军营\我用握惯钢枪的双手\捧着父亲的信\一个劲儿地颤抖\轻轻拆开\ 清香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浓郁的情感立刻涌上心头\充满了全身的骨骼血脉\品味故乡的日月 解读父亲的艰辛\回忆起高粱 玉米 土豆 谷子 \ 我的鼻子酸酸的。” 《紧握钢枪守边防》摘录几句:谁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谁的目光像甘泉一样清纯\谁生活在最艰苦的地方\谁的胸怀宽阔似海洋\谁的心灵美丽如云霞\谁的意志坚强如钢\我的那些西北边防的士兵兄弟 \像戈壁中傲立的红柳\像沙漠里挺拔的胡杨\像冰山上绽放的朵朵雪莲花\满腔忠诚 豪情万丈\紧握钢枪奔赴风雪弥漫的边疆\守卫在那荒凉寂寞的土地\将历史的嘱托\人民的期望\用一生的力量丈量……再后来《新兵连》《边关的路》《哨所月夜》相继发表。真有文如泉涌,一发而不可收的态势,我创作的诗歌,比不上古人的边塞诗,但那是心情的宣泄,志向的抒发。现在称这种题材的诗歌为军旅诗歌中的边关诗歌,它继承了古代的边塞诗的风格,一脉相承,生生不息。
玉门是历史文化名城,玉门有着壮美的边塞诗,悠长的古道,丰富的石油,众多的关隘,林立的堡城,肥沃的田野。历经风雨沧桑,饱经岁月侵蚀,愈加显得气势雄浑,苍凉凝重,举目四眺,景物一览无余。东南望去,祁连雪峰冰清玉洁,石油河、白杨河滚滚而来,油井塔架高高耸立,片片林网、农田郁郁葱葱;西北望去,黑山头冷峻高傲,沙丘环抱于片片绿洲之中,群群牛羊点缀大地。城市杨柳成行,湖水波光粼粼,更有那秀色迷人的赤金峡碧波荡漾,如一幅优美的山水图画。走进玉门,让人如痴如醉地沉浸在如诗一般的意境里。近年来,玉门迎来了全世界各地的考古、美术、历史、地理等学科的专家,他们的考察调研给千年玉门带来了鲜活的生机。古老而年轻的玉门以其独特的风貌向世人展示着空前的魅力。
边塞风光,大漠胡杨、城堡烽燧已成为千年咏叹的历史。文化的生命力最强,历经几千年传唱不衰。边塞诗将玉门升华为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响亮名词。“玉门”不再是一个单单的地域概念,已经上升成了边关、边塞的代名词,以及国门和界碑的一种象征,升华成了文人墨客的一种意想和意境。“玉门”蕴含着将士们驰骋疆场保家卫国的那种坚定信念,蕴含着具有爱国主义的那种民族自豪感和献身精神,已经成为一种中华民族不畏艰难,勇往直前的高贵精神。我虽然离开玉门十几年了,但时常会想起她,玉门曾经是我的第二故乡,我没有理由忘记她,没有理由不去怀念他。玉门印证在我的心灵深处,玉门激荡于我的灵魂高地。我的才情,我的思想;我的理想,我的信念;我的人生,我的征程,一切的一切需要玉门为我淬火加钢。玉门,美玉之门;玉门,雄壮之门,玉门,一位柔美的少女,玉门,一个健壮的汉子,玉门是文人墨客思想驰骋的天堂,玉门是国人民族气节展现的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