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在这样苍凉悠远诗境里,我一直对玉门关心存念想,每每读到此诗,总会对这片荒凉而雄浑的土地充满神奇的向往。从酒泉到敦煌,伴随着祁连山而行的依然是一望无垠的戈壁,零星的绿洲点缀在浩瀚的戈壁中,极像一颗颗绿宝石。车子以每小时120公里的时速在连霍高速上奔驰,一个个村庄、一块块绿洲,一座座城市都抛在了身后,两个小时的过去了,我总以为敦煌会马上出现在眼前,不时的问问身边的老李,一连问了几次,他总是那一句话“路还长着呢!”哦!我忘了,还以为这是在内地,400公里的距离,如果在内地已经不算短了,不管是从东到西,还是从西到东,一个省足足走完了,可这是大西北,实实在在的大西北,这是河西走廊,悠远的河西走廊,走400公里还没有走出一个地区。车里播放着《天路》那悠长的声韵,那跳跃的音符,那呼呼的风声,在难熬的时光里等待大梦敦煌的出现,等待和千古雄关玉门关相遇。
在干旱缺水的河西走廊,最令人动容的当属那一株株左公柳了。那是一座座矗立的纪念碑,特别是在玉门经黄闸湾乡至桥湾那一段,道路两旁粗壮的柳树有的直指苍穹,有的旁逸斜出,那时一片绿色的海洋,那是一片诗境的境界,夹道的“左公柳”伸出长长的柳丝拂面,那淡淡的清香浸肺润心。湖南人陆无誉经过此地赞道:“左恪靖命自泾州以西至玉门,夹道种柳,连绵数千里,绿如帷幄。”追随左宗棠的萧雄赋诗云:“应通笛里边亭柳,齐唱春风度玉关。”当年的左公任陕甘总督,力排众议,决定收复新疆,不仅面对强敌毫无惧色,面对西北恶劣的环境也力图改变,他超出寻常,格外关注这里的自然生态,谋篇布局,筑路修城广植树,以独具慧眼的生态情结,在河西大道栽种杨、柳、榆、沙枣等耐寒耐旱树种,从此以后,广袤的西北地界,杨柳舒展,林木纵横,晚清中兴名臣左宗棠开疆辟地,兴植林木,让春风不度的玉门,换上了浓彩重墨的绿装。诗人杨昌浚感慨:“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 路标一直提醒着我,玉门的距离,桥湾的距离,瓜州的距离,肃北的距离,敦煌的距离,三个小时之后,“莫高窟”“玉门关”、“阳关””相继出现在指示牌上,犹如在茫茫大海上看到了明亮的灯塔一般,心情顿时激动了起来。
说起玉门关,大家马上会想到一首脍炙人口的唐诗,这就是王之涣的《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诗中那悲壮苍凉的情绪,引发我们对这座古老关塞的无限向往。玉门关也称“玉关”,俗称“小方盘城”,位于敦煌市西北90公里处。相传西汉时西域和田的美玉,经此关口进入中原,故而而得名。”。玉门关始置于霍去病征伐匈奴之后,汉帝国设“四郡”(敦煌、酒泉、张掖、武威)立“两关”(阳关、玉门关),玉门关的设立,距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秦汉以来,彪悍的匈奴对汉民族威胁甚大。汉初,匈奴东败东胡,西逐大月氏,占据河西走廊,并以河西为军事和后勤基地,屡犯汉境。汉王朝在国力孱弱的初期曾对匈奴采取和亲政策,希图换取暂时的安宁。汉武帝时,国力强盛,兵强马壮,他毅然放弃了和亲政策,对匈奴发动了大规模的军事反击。汉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骠骑将军霍去病率兵西征,沉重地打击了匈奴。同年,汉分在河西设置武威、酒泉两郡。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又增设张掖、敦煌两郡,同时建玉门关和阳关。据《汉书·地理志》载,玉门关与另一重要关隘阳关,均位于敦煌郡“龙勒县”境,皆为都尉治所,当时中原与西域交通莫不取道两关,为重要的屯兵之地。成为汉时为通往西域各地的重要关口和门户。确保了丝绸之路上东西方文化、贸易安全、畅通交流的保障。从此神秘的西域终于和中华大地有了剪不断的脐带。
我终于见到玉门关了,远处一座土黄色的四方关城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夺目绚烂的光彩,一块大青石上写着“玉门关遗址”五大硕大的红字。这就是玉门关了,关城建于公元前111年左右,为丝绸之路通往西域北道的咽喉要隘,呈正方形,黄土垒就,高10米、上宽3米、下宽5米的城墙保存完好,东西长24米,南北宽26.4米,面积633平方米,根据史书记载与玉门关相连的城郭也在附近。玉门关当时在敦煌郡下属的“龙勒县”。“龙勒”意为捕获“天马”之意。古人把骏马称之为“龙驹”,“勒”就是用拢头把马控制住。出产天马的地方是当年龙勒县的渥洼池。荒凉苍茫的西部充斥在边塞诗人的眼里,但那时玉门关一带水草丰美,可以放牧战马,就地解决生活、生产用水。在春寒料峭的时光里,面对茫茫戈壁,诗人发出了由衷的感慨,春风不度,可以等到夏天,诗人的心头还是有一种期盼,怀揣一份温暖。1907年,贪婪的冒险考古家斯坦因在位于敦煌城西北90公里处戈壁滩的一处废墟中挖掘到了许多汉简,从简的内容判定出小方盘城为玉门关所在地。当年商贾、旅人、士卒、诗人眼中那座神奇的关隘,梦中那座威武的关隘。玉门关与阳关共同组成去西域的两道关卡。从西域开采的玉石必须从玉门关运进后再抵达遥远的中原各地,崇尚诗意的汉民族达官显贵,也许是先贤才子给它赋予了一个精巧别致别致、温文尔雅的名字——玉门关。走进这座孤独的关城,思想和灵魂立刻被激荡起来,玉门关生生摆出一副伟丈夫之态,两千年来,不管风霜雪剑,无论日晒雨淋,诗意盎然的玉门始终不倒,它关享受过荣耀、威严,遭受过遗弃、冷落,万重折磨岿然不动,继续傲视苍穹,仍然坚持下去。当年军士守卫,号角连营;驼队往来,商贸繁荣。关城的墙体为黄胶泥土夯筑,尽管千百年始终不停地遭受着风沙雨雪的侵蚀,但四周的城垣都保存完好。当年黄土台上还建有关楼,在当时落后的生产条件下,从远处运送这些建筑材料,那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精湛的技艺令人惊讶,恢弘的大气让人感叹。关城西北各开一门。上有女墙,下有马道,人马可直达顶部。这完全是为了战事和过往商旅的需要而设计的,墙体呈梯形,上窄下宽,上宽约三米,下宽约五米,稳稳当当地耸立在戈壁滩上下。为方便游客观赏和免于对古迹的践踏,还专门铺设了木质通道,道边设有围栏。
传说古时候人们从中原向西域运输丝绸,从西域往中原运送玉石。玉石和丝绸都由骆驼、马匹驮运,戈壁骄阳似火,烈日炙烤大地,人畜都喘不过气来。常常驼、马把货物运到玉门关就病倒了。这种情况让商队心焦不已。一位西域老者自称能妙手回春,包治百病。认为这些牲畜是因为长期在大漠上行走,沾染了邪气,若在关门上镶嵌一块玉石,邪气就不会浸侵。于是商人们赶紧拿出玉石镶嵌在城门上。果然驼、马不再生病。此事逐渐传开,凡过往玉门关的商旅都会在关门镶嵌在一块玉石。久而久之,关门上镶嵌满玉石,后被人们称为“玉门关”,人们把这样一个善意的爱、把这个美好的祝愿附会在玉门关上,多了几分神秘,有了几许诗意,玉门关精气十足,无怨无悔地守卫着悠长的丝绸之路,生长出了千年不死的诗歌,传颂着曾经辉煌的故事。将军白发征夫泪,遥想两千年前,多少守卫关城的将士难以回到故土,无数商贾在玉门关办理好通关文牒,或许住上一夜,或者一头扎进戈壁,继续西行。神秘的西域有珠宝,有美玉,有着无限诱惑,他们带着憧憬,怀着梦想一路西行。玉门关是进出中原和西域的必经之地,玉门关是中原通往西域的重要通道。玉门关是生离死别的见证之地,玉门关是两军厮杀的古战场,玉门关是诗人墨客抒发胸臆的思想高地。
正午的阳光灿烂如花,照耀在斑驳的土墙上,岁月不饶人,也不饶世间万物,当年的雄关如今只剩下这座黄土墩台,任何事物都经不起岁月的磨砺和摧残,在岁月的时光中,任何雄伟壮丽的建筑都将消失殆尽,任何号称固若金汤的堡垒最终都将破败不堪,任何高高在上的人都将付之笑谈。玉门!重要关隘,玉门,屯兵之地,玉门,是沟通中原与西域的一颗棋子,玉门,是连接中西文明的那个脐带,这里是国门,这里也是界碑,是汉唐的形象,是中华民族的军威和国威。几千年来,风吹过,它不失落;雪落过,它不惆怅。日升月落,月落日出,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河水改道,朝代更替,它依旧一言不发,坚守着当初的承诺。登上古关,举目远眺,四周沼泽遍布,沟壑纵横,长城蜿蜒,烽燧兀立,胡杨挺拔,红柳花红,芦苇摇曳,一切的景物都与古关雄姿交相辉映,可以想象汉唐盛世,商旅往来的热闹场面。如今历史的烽烟早已散尽,商贾的繁华已成过往,时代在进步,通往西域的道路一改再改,玉门关逐渐被历史冷落,尘埃落定后,只剩下一片孤寂,只留下空旷大地上一座黄土夯筑的关城。玉门关没死,玉门关还活着。2014年6月22日,在卡塔尔多哈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8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上,玉门关遗址作为中国、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三国联合申遗的“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中的一处遗址点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王昌龄的《从军行》:“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黄沙百战,誓破楼兰,玉门关外是仁人志士,英雄豪杰建功立业的疆场,玉门关内是衣锦还乡,荣耀故里的风光,只有满怀雄心斗志,才能黄沙百战!“何须生入玉门关”,在华夏子孙心底,到了玉门关就是到了家门口,就算是死也可瞑目了,玉门关外,正是大汉民族抵抗外来侵略的前沿征地和桥头堡。喝了这碗酒,生死不回头,但凡踏出玉门关,便是“故国回首月明中”的喟叹与惆怅了,不论是横刀立马的将军,还是羽扇纶巾的文人,思乡之情与悲慨之意涌入心间不能释怀,玉门关外苍茫弋壁,见证着几千年的离愁别绪与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情怀。汉班超久在绝域,年老思归,上书曰:“臣不愿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玉门关,张骞走过,唐玄奘走过,班超、班固走过,左宗堂走过,晚清之际,内忧外患,民不聊生,阿古柏侵占南疆,南疆不保,北疆不保,新疆全境不保,河西危急,陕甘危急,得寸进尺的虎狼之师觊觎整个中华,西北为中国之重地,西高东低,势如破竹,年过七旬的左公为自己准备了一口漆黑的棺材,毅然出关。当年左总督肯定想到了“黄沙百战”,想到了“马革裹尸”,他遥望玉门关,将所有的后顾之忧,儿女情长抛却脑后,三年之后,左宗棠收夏新疆全境。玉门关,历尽两千多年的岁月磨砺,见证了英雄豪杰的生死,也赢得了世人的尊重。这一座断壁残垣,这一大土堆伫立在茫茫戈壁中,与蓝天、戈壁、绿草构成了一幅辽阔壮美的神奇画面,诉说着一段段神奇传说。孤独的美,是绝佳的美,是雄浑的美。玉门关,不再是西北苍凉大地上的一座关隘,它是边塞情结里的一个音符,更是丝绸之路上的一座丰碑。
李白“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的感叹;岑参“玉门关城迥且孤,黄沙万里白草枯”的孤寂。袁第锐“瑶池自有奇花草,何必春风渡玉关。”的豪壮。王之涣“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道出了千古苍凉;王昌龄“孤城遥望玉门关”的惆怅。古城墙大多隐没不见,声声驼铃也在时光的沙堆里掩埋。那年,一声羌笛吹出《怨杨柳》的曲子,那一年,玉门关外两军酣战,那一年,一队商旅急匆匆出关,那一年,远赴西域的使臣掩面悲泣,很多的感想回响在戈壁,过多的感慨萦绕在脑际,此刻,我已泪流满面。俯下身去,抚摸着这片土地,地上依然如此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