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是家乡静乐一种极其普通的农作物,生性喜寒耐寒,适合生长在高寒干旱山区。《太平御览》中说,汉征匈奴,开拓疆土,引进胡麻。《淮南子》说:“汾水浊,而宜胡麻”。可以看出,胡麻从西域引进来后,先在山西北部种植。胡麻为我国五大油料作物之一,胡麻油是胡麻籽榨取的脂肪油,是为麻油,有着非常悠久的食用历史。《本草纲目》说:“胡麻味甘,性平、无毒。主治伤中虚亏,补五脏,止心惊,增气力,长肌肉,长智力,利大小肠,耐寒暑,驱逐湿气、游风、头风。因能催生使胞衣尽快剥离,又补产后体虚疲乏,被人们称之为月子油。北宋诗人梅尧臣也在其《种胡麻》一诗中写道:“胡麻养气血,种以督儿曹”,见证了胡麻不愧为油料作物中的天之骄子。正因如此,胡麻油深受静乐人的喜爱。胡麻作为一种油料作物,经济价值也高,农人们种下胡麻,就是种下一片希望,种下父辈们飘香的梦想。
淅淅沥沥的细雨润酥了地皮,清清爽爽的斜风吹绿了山野,处处都是浓浓的春意。地处黄土高原的静乐山川一切都似乎新鲜了,温存了,万物都在细雨的滋润下改变了模样。胡麻铆足了劲贪婪地吮吸着这难得的甘露。细细的叶面上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舒展开来,仰望着烟雨蒙蒙的天空。嫩嫩的、柔柔的,黄中带绿,在春风中摇曳。它的茎不是很粗壮,可是很执着,叶子是披针形的,平整而光滑。等长到十公分左右,茎上面就开始分叉,分出很多茎。几场难得的雨水过后,胡麻拔节,长势喜人,不久就结了花蕾,渐次开放,绽放出朵朵胡麻花。圆润的五片蓝色花瓣,紧紧依偎在一起,中间是淡黄的花蕊,从里到外,那种蓝色由深到浅,似乎像是一种颜料从里面一点点洇开。下面还有绿色的叶子托着,显得更加高贵典雅、风情万种,既有大家闺秀的文雅,又有小家碧玉的内敛。
盛夏时节,胡麻花次第开放,有绿色的青春打底子,淡蓝色的爱情自然绽放,绿和蓝是多么的和谐,这是一个诗意的季节,这是一个美丽的让人有点绝望的色彩。蝴蝶蜜蜂翩翩起舞,呈现出一派热闹的景象。一阵风吹来,胡麻花的幽香在空气里流散,那种幽香像一首若有若无的乐曲在空气中弥漫,吻着你的每一个毛孔,让你有说不出的熨帖。胡麻开花的季节,是黄土高原上最美的季节。只有胡麻才可以把夏天的原野装点得那么诗情画意。成片成片的胡麻花构成了蓝色的海洋,成了故乡田野里最美的风景。那似乎像是一个又一个高原湖泊,与天空是那么的接近,那片湖泊喂养着我们贫瘠的日子,浸润着我们单薄的梦想。我曾经看到过一个诗人写胡麻花的诗句,“跌落在黄土坡上的/一小块蓝莹莹的天空”“走失在黄土塬深处的/一小汪蓝莹莹的湖泊”。当我看到那一汪蓝莹莹的湖泊的时候,我惊诧诗人的想象,更惊诧那诗意的美丽,整个田野都醉了。
等到胡麻花凋谢后,胡麻的茎干上就顶起了颗颗嫩绿的圆珠,掰开果壳,就看到里面包着嫩绿得一掐就能流出浓浓汁水的籽粒。随着胡麻的成熟,果实也变成了褐黄色,籽粒也变成了褐红色。收割胡麻是一项很费力的工作。因为胡麻的茎干坚韧,很费镰刀,一趟下来要磨好几次镰刀。割过的胡麻茬硬硬的,扎在脚背边,疼得钻心。捆胡麻也是一件需要讲究技巧的事儿,割一把胡麻分开两份,让胡麻头对接,果实相互充分结合,一般拉扯是不会开的,这样捆胡麻的绳子就做好了,比起莜麦、糜子等农作物,胡麻头重脚轻的比例更大,而且其茎干光滑坚硬,所以捆的时候,要靠近茎干头部三分之一处甚至更近一点。
胡麻捆子运回打谷场后,农人们将胡麻统一头外脚里横放在场面,一层层地叠加起来形成一个方阵。远远看去,打粮场上一个个褐红色的古堡矗立在那儿,好不威严。等到胡麻晾干后就是打胡麻的时候了,把捆着的胡麻解开,然后把胡麻摊开摆放在场面,摆放成整齐的一排,然后后面的胡麻摆放在铺好的这一层上面,只露出下面一层的头部果籽,就这样一层层地铺开,铺满了整个场面。用骡子拉着碌碡由外向内一圈圈地碾压,碌碡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应和着农人吆喝骡子的叫喊声和皮鞭甩打在地上发出的“啪—啪啪—”的鞭炮一样清脆响亮的声音,交织成了一首韵味悠长的乡间小曲,飘扬在金秋的黄土高原上,飘扬出一片诗意盎然的田园风光和一派芳香浓郁的农家生活。
等到胡麻的果籽壳儿被碾压碎之后,就把骡子赶到场边休息,然后手拿木叉插进胡麻秸秆下面用力一翻,就把胡麻翻转过来,依次进行,最后整个场上的胡麻都被翻过来,我们小孩子就伸手到胡麻下面抓出一把混合着胡麻屑的籽粒,两手交换着倒过来倒过去,同时用嘴吹去胡麻屑,褐红色的胡麻籽就捧在手中了,也不嫌弃籽粒上还混杂着灰尘,一把喂进嘴里生吃起来,一股浓浓的香味溢满了口腔,翻过去之后,骡子带着碌碡又一圈一圈地压了起来。压完了,就用木叉把压碎的胡麻秸秆抖动起来,夹杂在胡麻秸秆中的胡麻籽下雨一样纷纷落下。最后是收场,扬场,胡麻归仓。
冬天是榨油的时候,家家户户把胡麻运到古朴低矮的老油坊,老油坊采用杠杆原理榨油,油坊中最醒目的莫过于大杠杆,人们叫它为“油粱”。一进油坊,烟笼雾罩,热气腾腾:靠墙的烘焙灶膛中,炒得胡麻“哔哔啪啪”地响,胡麻的香气开始肆意蔓延。灶上焙笼里的胡麻烘烤得冒着袅袅烟气,大碾轮轰隆隆地转着,碾盘里烘干的胡麻被碾压得“吱吱呀呀”响,碾盘边的蒸料灶上飘散出麻油香气。师傅将蒸熟的油料,一瓢瓢舀倒入铺有麻绳的圆铁箍内,料舀足了,裹紧绳子,踏上双脚将油饼均匀地踩实,然后捧起一块块油饼小心翼翼地排进油槽里。壮实的汉子高举着长柄石锤,瞄准楔子“嗨”地一声用力撞去。油锤就这样荡着秋千,在空中一个来回后,“嘡”地一声终结在那根长楔子上。随着楔子的挤进,饼上就冒出了豆大的油珠,在钢箍上如汗滴一样向下滚动,油亮闪闪地被挤压出来,丝丝、线线、绢绢、漉漉滴淌。浓浓的油香,立刻弥漫了整个村子。闻到油香的庄稼人顿时浑身有了精神,一锤锤重重的撞击,声响地颤,那沉沉的响声传得很远很远。刚开榨的头几锤,槽下的出油口,油如新泉激喷。随着楔子的加多,锤声增大,油量渐减,槽口流出的油,变成雨线飘落了;再加楔再重锤,油量越来越少,槽中紧榨出的油,在槽口淌出,就像雨后的檐水,缓缓滴落。胡麻油与别的植物油不同,容不得被冒假,正宗的胡麻油是褐红色的,而且不清澈,一旦掺入其他油类,颜色就不会像先前那样呈现出醇正的褐红色,甚至会呈现出一派金黄清澈,味道远没有纯粹的胡麻油那样芳香浓郁、韵味悠长。等那黄亮的胡麻油榨好之后,乡亲们的皱纹里都是满足,胡麻油滋养着那些粗糙的生活,日子就渐渐光鲜起来。是啊,你看那褐红色的、清澈纯粹的油质,是多么诱人,远远地闻一闻,一股芳香浓郁、清雅醇正的独特风味令人悠然心醉,绝非其他品种的植物油可比,难怪静乐父老乡亲对胡麻油情有独钟。静乐人喜欢食用胡麻油,几乎可以说是喜欢到了痴恋的程度,静乐人用胡麻油炒菜、炸油糕、麻花,做月饼等食品,不仅颜色好看,而且酥软沙甜,经久耐放,不会发霉。其他植物油如花生油、黄豆油、葵花油绝不能取代胡麻油在静乐人心目中的地位。现在静乐人已经把胡麻油做大、做强、做出了品牌,并走向全国各地。
蓝色的胡麻花啊!你永远美在我甜蜜的记忆和多情的梦中。纯纯的胡麻油啊!你永远浸润在我的丹田深处,流淌在我的血液和生命里。家乡的胡麻花儿美,胡麻油更香!它的浓香和奉献精神,牵动着每一个静乐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