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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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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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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灯 那一段灯光摇曳的时代记忆

凡是我这个年龄,都会经历过煤油灯时代。

黯澹幽微的煤油灯光,在那个尚未通电的年代,照亮了无数曾经逝去的青春。曾几何时,每当夕阳西沉、傍晚时分,在那遥远的小山村,缺了吵闹,少了喧哗,一盏盏身裹油渍的煤油灯不疾不徐地拨亮了村庄,与星月同辉。几经沧海桑田,如今,被LED节能电灯取代的煤油灯,早已淡出我们的视线,仅仅剩下些许记忆的符号。

煤油灯实际上早于9世纪的巴格达,就已经有人使用煤油灯的记载,而近代的煤油灯则于1853年由一名波兰发明家Ignacy Lukasiewicz发明。煤油灯为电灯普及之前的主要照明工具,以煤油作为燃料。多为玻璃质材,外形如细腰大肚的葫芦,上面是个形如张嘴蛤蟆的灯头,灯头一侧有个可把灯芯调进调出的旋钮,以控制灯的亮度。

而旧式的煤油灯使用棉绳灯芯,其灯头通常以铜制成,而灯座和挡风用的灯筒则用玻璃制成。灯头四周有多个爪子,旁边有一个可控制棉绳上升或下降的小齿轮。棉绳的下方伸到灯座内,灯头有螺丝绞与灯座相配合,所以可以把灯头扭紧在灯座上。而灯座内注满煤油,棉绳便把煤油吸到绳头上。只要用火柴点着绳头,并罩上灯筒,便完成点灯的动作。

我于1962年12月出生于通榆县原四井子人民公社哈拉毛头村兴隆河社。因为处于穷乡僻壤之地,在那里生活了5年。爸爸是一名教师,担任三个复式班的语文、数学教学任务,还兼任小学高年级的班主任。白天学校的工作干不完,晚上回家还要继续工作,主要是编写教案、批阅学生作业。最繁重的是批改作文,三个复式班的作文有120多本,有总批,有眉批,每天都要工作到深夜,是煤油灯陪伴着爸爸的日日夜夜。当时,我家的煤油灯有三盏,都是用白色透明玻璃制作的,外形像家中菜园子种的大葫芦,上面的灯头像一个张嘴的蛤蟆,灯头一侧有个旋钮,可以把灯芯调大调小来控制灯的亮度。后来,姐姐、哥哥都上小学了,他们晚上看书、写作业,煤油灯不够用了,爸爸就亲手制作了一个煤油灯。爸爸利用用过的大玻璃墨水瓶,先在盖上打一个圆孔,然后将白铁皮制成的灯芯模插到圆孔里,用布条做灯芯,在瓶内加入煤油,用火柴点上就能照明了。爸爸做的煤油灯和在供销社买来的煤油灯稍有不同,它在微风中忽明忽暗上下跳动的灯光虽然照不了多远,但我们几个孩子也要围灯而坐。勤俭的妈妈也不会让微弱的灯光白白浪费掉,及时支起夹板纳鞋底或缝补衣物。记得当年,妈妈白天到屯南面自己家的自留地里侍弄菜地,晚上还不休息,经常坐在煤油灯下用手搓香草绳、拧玉米粒子,纳鞋底做布鞋。爸爸是裁缝高手,自己能设计当时最流行的中山装。做中山装时,爸爸把煤油灯吊起来,就开始负责裁缝,妈妈则负责用缝纫机制作合成。屯中有头有脸的,比如在村里上班的、当教师的、屯里的社长、会计等,他们穿的中山装大都是爸爸裁缝、妈妈制作的。久而久之,爸爸和妈妈的脸都被煤油灯熏黑了,身上都是煤油灯散发的煤油味。他们做活时,大哥大姐也伏在灯旁,在地桌上写作业,我靠在桌子上看热闹。妈妈故意把灯芯挑的长一点,让火焰大一点,好让他们能看清楚写字。当火苗着一段时间后,顶尖会有黑色的灰渣,导致火苗开始歪斜,亮度暗了下来。这时爸爸就放下手里的活计拿剪刀过来把它剪去,然后再挑一挑灯芯让它继续明亮。有时作业写累了,姐姐哥哥就借着灯光用手做五花八门的手势投射到墙上,找乐趣、提提神,我也跟着起哄。妈妈看他们动作做久了,便大声说道“还不快做作业,等下灯没油了。”就这样,姐姐哥哥整个小学作业都是在煤油灯下和爸爸妈妈的陪伴下完成的。等他们写完作业,妈妈就把灯芯拨小一点,并自言自语地说,家里搞点副业收入还不够买煤油的钱。那时候,各家各户都很穷。为了省钱,经常几个房间只点一盏煤油灯,做饭时灯在堂屋,一家人便都围在堂屋。做好饭后,把饭端到里屋,灯也便也跟着到了桌上。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夜晚能点煤油灯照明,也是一种奢华。听爸爸说,那时很多人家因为没有钱,不舍得买煤油照明。每天夜幕降临,全村黑乎乎一片,大家都早早入睡,在睡梦中常常被狂叫的狗叫醒。有条件的人家,为了防止小偷,在夜晚看护院子方便,买了手电筒照明,遇到院子有响动,就可以拿手电筒照一下,看看没有情况发生,就躺在床上继续呼呼的睡大觉。

1968年3月,爸爸因工作调动,我们全家都搬到了通榆县原四井子人民公社四家子村东四家子社。这里距离县城40公里的西北边陲,

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农村,村子不大,两个生产队,共计700多人口。我们村按照姓氏划分有赵、张、王、梁、于、桑、吴、刘、李、高、郑等几大姓氏,人口居多,占全村总人口的60%以上。我们村东西长达1000多米,南北500多米,我家当时就在紧靠西头居住,正好有一条河流从我家的西面穿过,一年四季永不干涸,蜿蜒着汇入大肚泡。春天,沉睡了一个冬天的小河从梦中苏醒过来,淙淙地流向远方,花儿绽开了笑脸来迎接春天,隐隐约约地倒映在河面上像一幅长长的画卷;夏天,小河变得时而宽,时而窄,时而缓,时而急,小河成了家乡人免费的游泳场;秋天,小河静得像一面镜子,平稳而光滑,绿得像一块无瑕的翡翠,“水光敛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冬天,雪花给小河穿上一件晶莹剔透的水晶衣,小河边是一个粉妆玉砌的童话世界。这条河是我小时候和村里小伙伴游乐的天地,春天嬉戏,夏天游泳,秋天抓鱼,冬天打冰嘎……至今难忘。

那时,有些屯子已经安上电了,而我们屯里还没有电。每到了夜幕降临,各家屋里都还是靠煤油灯照明。屋外,大家都是靠着皎洁的月光度过黑夜。小时候,村里孩子多,大家都能玩到一起,虽然都很淘气,但是,大家都很团结,很少有打架骂人的事情发生。记得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白天玩的花样很多很多,但是晚上玩的游戏大多数都是捉迷藏。因为屯子密密麻麻,各家各户房前屋后摆放的东西很乱,所以玩捉迷藏是不容易找到的。我们有时藏起来憋不住笑出了声来,就会被小伙伴们发现现了原形。如果不笑,一般都不会被发现。然后,我们再兑换角色,进行下一轮捉迷藏。记得有一次,我们玩捉迷藏时,我的小伙伴小江跑回他们家,拿着他爸爸做的简易煤油灯寻找另一个小朋友,结果一不小心被长木棍绊了一下摔倒在地,手中的煤油灯点燃了一个羊草垛,引起了大火。屯子里的大人们看到大火赶来了,赶紧跑来,浇水的浇水,埋土的埋土,一会儿功夫就把大火扑灭了。以后,煤油灯在小江的心目中成了一种恐惧,每次看到煤油灯心里就是一阵紧张。后来,小江高中毕业考上了大学,报考的就是与电有关的专业。这些年每次和他微信聊天,他都会提起小时候煤油灯引发火灾的事。他说,煤油灯是他永远抹不掉的记忆。

那个时代,煤油灯扮亮了我们偏僻的小村庄,成为我们这些孩童嬉戏的天地,打闹声,欢笑声,打破了村子的沉寂。每每夜幕下,除了捉迷藏,我们还会从家里偷偷的拿来煤油灯抓蟋蟀。蟋蟀是穴居动物,常栖息于地表、砖石上、土穴中、草丛间,喜欢夜间活动。它最大的特点就是“蛐蛐蛐蛐”的叫声,好像在唱歌,因此又名蛐蛐。记得老师课间的时候告诉我们,蟋蟀的歌声是通过翅膀的摩擦发出的,是一种好斗又好玩的昆虫,它有一身黑亮的盔甲,一对长长的触角,一双薄薄的翅膀颜色紫褐而光润,六条肥壮的腿很会跳跃,两颗锐利的牙齿是和同类互斗的时候作战的利器。圆头的、长头的,他们的牙非常锋利,如果不好好养它,就会撕吃同类。我和小伙伴们拿着煤油灯,悄悄地走到院子里,拨开草丛,然后翻起石头后,就会看见一个小黑虫伏在地上,这就是蟋蟀。还没等我们伸手,蟋蟀就敏捷地跳了起来,然后就不见它的踪影了。

1971年春,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们屯子终于告别了点煤油灯的的历史,迎来了电灯时代。我们屯安装了变压器,拉上了电线,两个生产队都安装上了水泵、电泵,家家户户陆续安上了电灯。记得那时候生产队专门召开了社员大会,对灯泡的瓦数做了明确的规定,一律不得超过40瓦,每户要按照灯泡数量收取费用,一盏灯泡收2角钱。原先生产队种的谷子是由骡、马、驴拉着石头磙子碾压脱粒,后来,两个生产队从白城地区所在地购买了脱粒机,又买了小钢磨,这样,脱粒和磨面粉省了人力。通过电力,家家户户享受到了现代化的农业生产条件。

1973年5月,我们屯子安上电两年后,两个生产队又打了两眼电机井,用来灌溉农田,结束了担水浇地的历史。同一年,两个生产队购买来一台碾米机,用来给老百姓磨米磨面。当时磨米磨面都是一分钱一斤。这样即省去了人工和牲畜拉磨,也给老百姓生活带来了方便。1978年7月,我们屯进行了线路改造,照明电和动力电分开,生活用电和动力电分开,各家各户都安上了电表。有了电灯后,没有人再使用煤油灯照明,煤油灯成为历史的一个记忆。

1983年7月,爸爸光荣退休,我走上了梦寐以求的教师岗位,而就在哪一年,煤油灯陪伴一生的妈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1986年3月,因工作调动,我从四家子村后四家子小学校调到当时的西艾力蒙古族乡中学校,家也搬迁过来。搬家时,爸爸把那几盏煤油灯小心翼翼地用小纸盒箱子装好,放到车上。帮忙装车的乡亲们劝爸爸把煤油灯扔掉,爸爸摇头不肯。乡政府所在地基本上都是全天供电,家家户户一到晚上都开启电灯照明。搬来新家后,爸爸从小纸盒箱子里拿出那几盏煤油灯,加满油,扭紧盖,放在装衣服的箱柜的右侧。每到线路维修突然停电或家中电闸跳动时,爸爸就点灯应急一下,来电后又将其吹灭放到原处。一天,爸爸从集市上买了一盏小型充电电灯,每当停电时就拿出来用,电用完了再充电。爸爸见充电电灯用起来方便又亮,就说,以后煤油灯的用场不大了,保存起来吧!看得出来,着盏煤油灯在爸爸心中始终亮着,照耀着他的过去,并陪伴之一路向前……

2011年2月,我在县城买了楼,客厅、卧室都装上了现代化的智能吸顶灯。爸爸每当看着家中漂亮新潮的吊灯、实惠耐用的灯具时,总要念叨一下那几盏退休的煤油灯。他说:“以前我们一家人用煤油灯,现在都用上了现代派的智能灯,社会进步真是太快了!还是改革开放好啊!”或许,爸爸情有独钟的煤油灯“生存”轨迹印证了农村家庭由差变好的过程,也是乡村生活的一个缩影。

王成林是我们屯的第一个电工,他曾经参加了五天县里举办的培训班。在他担任电工的日子里,主要承担了屯里的高低压维修、收费、日常管理和日常护线巡查等工作。各家各户安装的电灯是有寿命的,一般发黑后,寿命也就不长了,也会影响照明质量。谁家的灯泡坏了,他就上门维修安装,新的灯泡。为了让每户都了解用电知识,他经常向大家讲解安全用电常识,防止社员意外触电。他不辛劳苦,任劳任怨,不管刮风下雨下雪,寒冬三九,酷暑三伏,白天黑夜,走遍家家户户,爬高上低,查找故障,保障屯民用电。2009年8月,我回到家乡时,见到了王成林。回忆过去,他深有感触地告诉我,告别煤油灯照明,迎来电的时代,能为群众做点事情,是他一生的荣幸。

我在我的家乡,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在煤油灯下度过了我的童年和少年,不足十个春秋就迎来了电灯的照明时代,迎来了光明。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我的家乡在巨变,笔直的马路两侧一排排新房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美丽。村民们的小汽车直接能开进了家门囗,曾经昏暗的煤油灯被光亮的电灯代替,户户有机动车,家家有彩色电视,人人有智能手机……大山深处呈现出丰衣足食的喜人情景。我为家乡骄傲,我为家乡自豪。

当LED节能电灯绚烂着我们的生活,煤油灯已离我们渐行渐远。它虽已归隐,但却温暖了我们一个时代;它曾辉煌一时,曾经有了它,我们的夜晚才变得亮丽辉煌。家乡的煤油灯,成了抹不掉的记忆;家乡的煤油灯,那一段灯光摇曳的历史,将成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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