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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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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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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在秋天里

军旅作家童村,到西安的当天晚上就打电话约我带他去陈忠实故居。
    童村是我在部队的战友,他是专业作家,在军内外出版和发表了大量文学作品。特别是他的小说,以军事和抗战题材为多,笔力老成,故事情节引人入胜。每当我在报刊杂志上看到他的作品,总在心里寻思比我年龄还小的他,是怎么把那些在他还没有出生前的故事,似流水自然般的跃然在了纸上。
    当年我们都在部队政治部工作,我主要带兵做机关基层部队管理,写作只是业余爱好。也可能因为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文学梦,彼此之间多有来往。他经常约我到他的创作室聊聊写作话题,除了推荐给我可读书籍,对我的作品还经常提出修改建议,有时放下手头写作亲自给我改稿,如今回想起来仍感到心存温暖。后来,他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毕业后留在了北京,我也调到了别的部队,蓦然回首,我们已经是将近20年没见面了。
    这次来西安,他在电话里说刚出版《王者江湖》,正准备去参加出版社组织的签售书活动,顺便来西安只为拜谒陈忠实先生。我知道,陈忠实先生在诸多小说散文中,尤其以《白鹿原》为世人所赞誉。称之为“当代文学史的巅峰之作”、是“民族秘史”、是“大陆当代最好的小说之一,比之那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并不逊色”……等等,这些美誉客观公正的评价了陈忠实先生在文学创作领域里取得的重大成就实至名归,他给我们留下的宝贵精神遗产,值得我们认真的学习和深入研究。
    果然,在去往先生故居的路上,童村非常健谈地给我倾吐着他对先生作品及严肃的写作精神崇拜。他说陈忠实先生是当代作家中最具伟大的作家之一,《白鹿原》不但是一部史诗性作品,而且是百年一遇的经典作品,将对文学界产生积极影响。在部队,我很少看到他这么激情而畅叙的样子,他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言语不多且语速较慢,聊天中不善于言笑,也很少主动找人搭讪。我在心里想,崇拜竟然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我笑着说他,这些年不见你变化不小呀,变得主动言谈和爱说话了,他看看我微微一笑扭头向行进的前方望去。
    这是个金秋时节,从灞桥镇去往西蒋村的道路北边,灞河宽宽的河水闪烁着碎银般的亮点向西流去,这是在先生笔下多次写到的一条河流:“涌出西门归无路,反向西,倒着流。杨柳列岸风香透,鹿原峙左,骊山踞右,夹得一线瘦。倒着走便倒着走,独开水道也风流。自古青山遮不住,过了灞桥,昂然掉头,东去一拂袖。”先生在《青玉案•滋水》中所描述的滋水在白鹿原下流淌,哪怕倒着流也要冲出骊山昂然东去的意象,给人一种独开水道也风流的境界。今年西安秋季多雨,灞河水浑黄汹涌,没有了夏季的清澈透明,河滩上大大小小的五颜鹅卵石泛着亮光,一堆堆灞柳点缀在河中央,枝条落叶后仍有不愿离去的黄色淡黄色柳叶站立枝头,使褐色占大面积的柳树丛给人一种辉煌情怀。紧贴灞河两边的田地,刚出土的冬小麦绿绒绒似一块块地毯,来年种植农作物的翻耕地展一片片土黄。灞河的南面,是白鹿原北坡,一层层墨绿的、浅绿的、青青黄黄的小草,铺满了山坡,特别是那柠檬黄的野菊花,一坡一塄铺就而下。过了马什子村不远处,靠灞河326乡道路边,一个厂字形灰色钢架柱体结构的标识牌上红色草书写着:“美丽乡村——西蒋村”,紧贴这个标识牌下面立了另一块深褐色底板黑体白字“西蒋村——陈忠实故居,白鹿原小说创作地”的牌子,童村立即兴奋起来。喊着说,快看陈先生故居快到了。说完不等我答话,一个人就跑到标识牌下用手机自拍起来,他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兴奋及快乐,从前在他身上从未遇到过。我远远的看见他像个小孩一样围着标识牌左看右看上下打量换着姿态拍照留念,我眼眶一热,心想这是一个作家蓄积了多么久的一种情感释放啊!
    到了标识牌跟前,我对童村说,还是我来给你照吧,于是我尽情的走动各个角度,调整远近距离,对着与先生有着同样文学梦的他拍了起来。标识显示离先生故居还有200米,我说咱们走吧。而童村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说话,扭头看远处田间地头的柿子树,柿子已呈桔红色,繁重的柿子压弯了枝干,树叶有墨绿、黄绿、红黄、酱紫色,很容易吸引目光。童村说,快看这就是火晶柿子?我不在意的说是,他说噢这就是先生笔下的《火晶柿子》?我说看来你不但对《白鹿原》情有独钟,先生的其他作品你也是耳熟能详了。童村并没有接我的话,也没有讲述文章中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携妻引子到西安,参观兵马俑王子吃火晶柿子的故事情节,只顾拿着手机对北京的文友开始了现场直播。我知道他在北京海淀区担任着作协副主席,那里肯定有一群同样热爱先生及作品的文友,他不只是自己在追逐先生的足迹,代表着所有热爱文学的大众,对在文学事业上鞠躬尽力做出贡献的前辈表现出的一种敬意。
    我在远处静静地观察着童村的一举一动,抬头遥望灞河南北广袤秋色,天空是蔚蓝色的,云朵如白丝缎般飘渺在天空深处,好似祈祷的洁白纸幡。灞河河湾里,不见鹭鸶和故人,多少让我心生惆怅。成熟了的庄稼混合成了秋天特有的清清淡淡气息,偶尔有黄绿间杂的树叶飘落,在微微的秋风中,我满腹思绪如潮涌现,起起落落都是先生文学生涯的轶事。童村突然神色变得肃穆,到我跟前说了声走吧,我们四目相对彼此都明白对方心情,此刻先生生前的形象已占据了我们所有心田,已经没有相互调侃的意味了。
    很快我们就到了又一个宫红色白字标牌“樱桃谷景区 陈忠实故居 白鹿原小说创作地”,童村说这回到了。走到故居门前,陈先生故居门锁着,大门两边黑底黄字疑似于右任书法对联:“根深则果茂,源远而流长”,我心想这一定是对先生久居农村根植于民众呕心沥血写出《白鹿原》盖棺之枕的喻指;左右门墩两边墨青色的石狮子守卫在两旁,增添了沉静氛围的存在感;先生生前在门口两边亲自栽下的竹子挺拔茂密而旺盛,竹稍交错形成了绿色走廊;那法国梧桐树,更是粗壮而树高叶茂遮蔽了大片天空。这竹子,这法桐,我从陈先生作品里早已认识了它们,今天看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拥有一方绿荫》里先生详细阐述了这棵法桐从选树,栽种,看护,享受那一方绿荫的情感,如同昨天展示在我眼前。
    虽然进不到先生故居院子及写作过的房屋,童村还是按捺不住激动,在先生门前端详,凝思,左顾右盼。他指着院子里一棵高过院墙的玉兰树说,先生一生爱栽树,不但栽了门口的法国梧桐树和翠竹,在院子里还栽了梨树、洋槐树、 枣树、柿子树、椿树等,特别是那玉兰树,先生在他的作品《两株玉兰树》中有动情描写。我说是呀,这些树从栽培看护到长成参天大树,伴随着先生在文学和绿植中辛勤耕耘的心里历程,每棵树都有一段难以忘怀触发人心的动人故事。先生一生的勤奋不但体现在文学创作上,他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同样折射着激励前行的耀人光芒。
    谈话间,适逢先生只有一墙之隔的本家人邻居出来倒泔水,这在村里少有几个人过往中非常难得。童村主动上前搭讪,老人很热情的与我们进行了交谈,简单回答了先生生前生活和写作情况。他讲他比先生年龄小却长一辈,回头指着先生的故居说,这就是他写作的地方,有时吃个蒸馍喝碗水就是一顿饭,生活非常简朴。平时也没什么架子,偶尔也坐在大门口和大家聊聊天拉拉家长,在村里和灞河川走走,外人看来很难分清谁是村民谁是个大作家。聊天中,老人被老伴喊回去忙了。童村再次返回先生故居门口,伸手抚摸着大门上的拉环抚今怀昔,温柔的目光在大门上扫来看去,似感觉先生昔日余留的温热,象寻找先生往日开门锁门的神态。我静静的在他身后看着,感叹先生在天之灵可否能看见有一位作家不远千里,只为“感今惟昔,口存心想。”。
    面对童村一片虔诚的心,我虽然不忍心打扰,但为了让他更为形象直观地了解《白鹿原》我提出带他再去白鹿原影视基地看看。出发不久,若有所思的童村不无遗憾对我说,怎么忘记了带上门前的几片竹子或法桐树叶多好,我安慰他说等我什么时间去摘几片寄过去,童村看着我甜甜的笑笑没再吱声。
    到了白鹿原影视基地,进入大门后正前方的右边标识牌提示,前方就是陈忠实故居了。童村连声说先生故居怎么能在这?怎么能在这?……这不乱了吗?我赶忙解释说这是景区,仿建故居供游人了解先生的生平起居及文学创作环境,见他站在大门前不想进去,我还是推了推他进去看看。
    这所仿建的故居,显然与我们在西蒋村见到的先生故居截然不同。除了参观的人来人往外,仿建的故居还原了先生在西蒋村新房重建之前的结构布局及建筑风格。各房屋家族的住宅功能,家具摆设及用品,展示了先生较早时期的原始生活及创作状态。在房沿台上,很多人都被久违了的永久牌自行车所吸引,童村也情不自禁地上前拍了拍自行车座垫,感慨小时候自己上高中时家里也有一台同样牌子的自行车,骑来骑去非常难忘。进入先生房子,陕西农村的大炕占了三分之一,不大的房子里面非常简陋,一对绿色的沙发,旁边一个小圆桌,有文字解释享誉中外的《白鹿原》就是在这个小圆桌上写作完成的。
    影视基地从拍摄由张嘉译、秦海璐、何冰主演的电视剧《白鹿原》后,又增建了其他影视建筑,拍摄了由吴天明导演的电影《百鸟朝凤》,高希希、唐国强等多位著名演员加盟的电视剧《毛泽东》《兵出潼关》《老腔》等十余部影视作品。进入影视基地,这里已经是聚各种小吃,剧服摄影,实景特效演出等休闲娱乐为一体的综合性旅游场所。我问童村要不要先到路过的其他拍摄点看看,吃点小吃,他决意的摇了摇头,把目光移落到影视城最南边的原坡上,原坡的金色秋天与影视城形成截然不同的景观,没有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给人一种心静止水心境,顿时心也静了不少。我跟着童村索性绕过了休闲区的大街小巷,从其它建筑的背后直接奔向了《白鹿原》拍摄地。
    《白鹿原》拍摄点以前是不收费的,这次却要门票。站在门口向里端详,堡子的街道及一院院家门口,被五颜六色的菊花所装点,特别是戏台广场上,花团锦簇中两个高大用菊花拚色的鹿,与街头巷尾遥相呼应。我在心里暗自高兴,难得这个久违了的建筑群,在往日里只能看到清一色的砖瓦结构,有了各色菊花结伴,旧貌焕然一新有了生机昂然景象,那有不进的道理。童村在门牌号上先找到了白嘉轩家,我看到他脚步放的很慢看的也非常仔细,我猜想他心里一定在蒙太奇般切换着生活在这院房里的各个人物。
       出了白嘉轩家门,我指着对面的其他房子示意都去看看,童村低低的语气给我说再去鹿子林家及祠堂看看就可以了。在鹿子林家他步履同样是缓慢的,目不转睛也不与人交谈,始终保持着一种肃穆的神态。一般这个时候我也从不与他介绍交流攀谈,让他静静的徜徉在自己的想象空间里。进入祠堂后,大堂有多道长橙,有游客坐在那里休息,孩子跑来跑去,我示意他累了坐会休息,童村却郑重其事地说不能坐,这祠堂是祭祀的神圣地方,看到进门右手旁房间对我说,这是白灵住过的房屋。我心想,先生的作品及人物形象,在他脑子里已经深深地落下了烙印。
    重新经过影视基地里先生故居时,童村提出还要进去看看,刚进来时还接受不了仿建的故居,这回却主动提出重新参观,我心想毕竟有他留恋之处。在故居门口接待游人售卖先生作品处,我突然想起陈忠实先生的女儿陈黎力讲过的一句话“怀念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读他的书!”,我和童村虽然书架上已经有了先生的很多作品,但还是买了几本原著。店员是一位文静秀气的女青年,把一枚陈忠实印章盖在了书页上面,睹物思人我们仅此对先生表达瞻仰。童村的兴奋不亚于追星,让在他的信纸上,书袋上都盖上了陈忠实先生的印章。
    返回的路上,我和童村都无语,仍旧沉浸在先生过往的生活和故事里。天没有一点征兆,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雨丝有些淡蓝色,千条万缕荡漾在天幕,我敞开的怀抱心如洗礼,竟然有种随着秋流远去,在秋日的私语里,沉吟三秋怀念的思绪,把心目中的神圣仰望成星空,让分离在天际点亮明灯,在收获的秋天里向着灯塔前行,冷峻高远而辉煌壮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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