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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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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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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头养老

临近中秋,老王头赶集准备买些小菜过节。这些年日子渐好,手头宽裕。他这次下了血本 ,鸡鸭鱼虾一并买齐尚觉不够。

“哟!老王头,买这么多东西,吃得下?”李拐子语气阴阳怪气。

“不,不是。中秋节有客人来,待客自然得讲究。”老王头语气结巴无奈的摇着头。

“你请客?谁不知您是名声在外的‘塑料公鸡’,‘铁公鸡’会生锈,‘塑料公鸡’连锈都不会掉哦!”“村里有几人吃过你的饭,怕是数都数得淸喽!莫不是秋歌,也只有他合你的意!”李拐子语气揶揄。

老王头无奈的摇摇头。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他内心隐隐作痛,继而伴着甜蜜,呆滞的目光瞬间变得有神,爱意涌动。

与往常不同。此次老王头主动请“客”。与其说是请“客”,不如说是认祖归宗。认祖归宗不是小事,仪式得隆重且有人见证,绝不能含糊,草草了事。须通知邻县的叔伯堂兄,让他们为我做个见证,替我高兴。日子定在中秋。中秋佳节一家团聚,图个好彩头。

秋歌,一个善良淳朴的人:村里谁家电灯坏了,水管爆了,一叫一个准,大屋小事更别提。邻里都很喜欢他,老王头对其尤为偏爱。

秋歌爱酒,老王头总在家里备些上好的包谷烧等着。农忙时节秋歌会主动帮助老王头犁地、收包谷。秋歌的媳妇烧个好菜,也会给老王头稍带过来。春去秋来,日子简单幸福的过着。

终于有一天,李拐子酒后的一番话打破了村里的平静,孤寂的村子一下子沸腾起来。

那日李拐子、老王头几人在村口槐树下饮酒下棋。恰逢秋歌路过,上前向三位长辈问好。酒醉迷人眼,看着秋歌离去的背影,李拐子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哎!老王头,你还别说。秋歌的背影忒像你年轻时的模样。要是你的儿子多好啊,老哥你就有人养老送终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王头不知所措,瞬时感觉大脑像触电似的,晕乎乎的。是啊,多像我年轻的时候,要是我真有这么优秀的儿子多好。不过,这想法他不能表露出来。故作镇静瞥了李拐子一眼,云淡风轻的说道:“怎么可能?他那像我啊!”

“老哥,你看那模样身形,活脱画下来似的。村里的画匠也没这么高的本领,画得一模一样。莫不是当年那件风流韵事是真的?”

老王头心里咯噔一下。

当年老王头逃难至此,举目无亲,外乡人受欺负在所难免。秋歌父亲仗着是村里的组长,处处打压老王头。他遂心生怨念:欺负我是外乡人,有朝一日我定会让你吃亏。于是他打起秋歌的母亲的主意,一来而去勾搭上了。

老王头心里宽慰着:是啊,多像我啊。难道天不绝我王氏一脉。

“老哥,你怎么了?走什么神,到你下喽。”李拐子催促道。

“到我了?哎!年纪大了,这记性不好哟!天不由人,越老越不中用喽!老王头叹了一口气,手上的棋子终于落下。

李拐子,村里嘴巴最不牢靠的人。告诉他什么秘密,不出三日准传扬出去。虽是酒后胡话,联想到老王头的失态,李拐子十分笃定秋歌是老王头的种,几日后村里便传开了。

初听这话,秋歌的媳妇十分气恼。公婆虽已离世,人死为大嘛!损人也不该这样。分明是打我等小辈的脸,尊严岂容他人践踏。纠集婆家亲戚正欲往李拐子家说理去,刚到路口就丈夫被拦住了。

村里风言风语,秋歌怎会不知?当年每次父母吵架,父亲总将此事抖出羞辱母亲,而母亲竟无言以对。村里偶有风言风语,但碍于父亲的权威,谁又岂会置喙,岂敢置喙!

事已至此。况且父母离世,秋歌懒得争辩什么?争辩又有什么用呢?欲盖弥彰,反而适得其反,不如随它去吧。

任凭别人怎么说。老王头和秋歌谁也不搭理,也不辩解。

时间总会淹没一切。

一桩陈年的桃色新闻在无声的对抗中便草草收场,了无踪迹。

事物有时像蒲公英一样,看似风过无痕,但其种子会随着风向飘走,慢慢的落地生根。至少,它已经长在了秋歌和老王头的心里。

老王头和秋歌谁也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一如既往的“随意”交往着。他们都极力维护着现有的一切,显得自然而纯粹。

老王头总找借口邀约秋歌,好酒好菜的候着,而秋歌总有意无意的往上凑,好似什么也没发生。只是老王头看秋歌的目光变得温柔、慈爱。

某日秋歌一家到老王头家里吃饭。席间秋歌媳妇谈及缺少耕牛的事情,老王头心想:不如趁这个机会,再拉近拉近我们的关系。心中虽舍不得那几头牛,不过要是能拉近我们的关系,又有什么不值得的?还不是锅里赶在碗里,一样的嘛!将来我百年归逝,这房前屋后还不一样是他的。与其让他开口,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他念叨我的好,岂不是美事一桩?

想到此处,老王头淡淡一笑说道:“秋歌,你们缺少耕牛,我圈里头的耕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年纪大也养不起了,要不你们牵去养着,梨地的时候你牵来给我翻翻土就行。”

“叔,这那行,牛是你养的,我牵去,这成什么话。”秋歌端着酒碗笑着说。

“你别推辞了,一家人还说两家话?”

秋歌刚要站起来回话。

他媳妇拉了拉他的衣袖,抢着说道:“是啊,秋歌,你别违逆叔的一番心意。”

秋歌欲言又止。心里头十分幸福、感激。

“谢谢,叔。”秋歌媳妇语气自然而不造作。

“那谢谢叔了,这杯酒我敬您!”说罢,秋歌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某日老王头与徐二福几个牌友在村口纳凉,看见秋歌的儿子小满放学路过。徐二福咂了几口叶子烟,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神态,叹了口气说道:“哎!这孩子长得不太像他爹。”

“是不太像唉!老王头,要不搞个滴血认亲,怎么样?”李拐子撺掇道。

“老拐,你落伍了。这年头还信那套?早过时喽,那不科学。别看你平时挺能吹,净是说些不靠谱的。”徐二福故意把“科学”二字说得特别的重,显得很有学问。说完又抽了口叶子烟,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后继续说道:“要做亲子鉴定,懂不?至于镇上能不能做?我倒不知道喽!要不,赶场天你上镇上问问去?”

“老王头,这是你家的事,你得上上心。”李拐子在一旁插嘴道,他愣是不让徐二福说下去,以免抢了他的风头。

“去问问?”老王头虽有点迟疑,但也借坡下驴,半推半就。

他猛拍大腿,顿时豁然开朗:对啊,给我和秋歌也查查,省得不明不白。名不正则言不顺,他以后要入老王家的祠堂,不清不楚的我如何给祖宗交代。想到此处,他心中难安,丢下手中的扑克,火急火燎的赶往秋歌家。

“老王头,你干什么去!不玩了吗?哎,这老头还是老样子——风风火火的。”李拐子气恼的说道。

老王头见到秋歌后,直接道明来意。巧了,秋歌也正有此打算,只是不知如何开口。见老王头有此想法随即一拍即合,约定在这周赶集后去做亲子鉴定,届时在中秋节认祖归宗,一家团聚。

赶集来回行了几十里山路,老王头有些乏了。他草草的弄点吃的胡乱应付着肚子便早早的躺在床上歇息。数着离中秋节的日子,盘算着中秋那天吃什么菜,喝什么酒。想象着父子相认的场景,他心里美滋滋的。虽说疲累却睡意全无,彻夜辗转难眠。在床上熬了半宿,才浑浑噩噩的睡下了。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走到了戈壁滩上,四周一片荒凉,极目望去茫茫的黄沙之中了无生机。他不由得害怕了起来,他想静一静、歇一歇。他屁股刚落座在路边的石头上,顿觉耳畔传来“还我儿子来,还我儿子来!”的喊声。他心中一惊,瞬间感觉脖子被人捏住,口鼻不能呼吸。他挣扎着、咆哮着,半晌方才惊醒,颈部的被褥已湿了一半。他急忙向往窗外望去。玫瑰的红已吻红了天边的太阳,屋后的喜鹊喳喳叫个不停,老王头慌乱的心里也渐渐放晴。

早餐后老王头便与秋歌赶往镇上。镇上的干部问明缘由后建议他们到县城问问。二人立即乘车前往县城,山路崎岖,一路颠簸,半道上车胎竟然爆了。老王头心中十分焦急,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往县城。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一种现实的无力感蔓延至全身。但他不能表露出来,只得强颜欢笑故作镇定。可他心里更急了,难道这是天意……

他不由得想了一想,如果亲子鉴定的结果证实我们是父子关系固然是好,那万一要不是呢?岂不是很尴尬。虽说养儿防老,并非一定能靠着住。村里的赵麻子,子女十来人轮换照顾他,也是吃了上顿无下顿,这家推来那家推去的,生病时子女会因为医药费吵得不可开交。蔡瞎子虽无儿无女,也过得挺好。现在国家富裕了,镇上已建成了养老院,饮食医疗方面还有专人照顾。前几日在镇上遇见蔡瞎子,听他说每季度还有几百块的养老金,这是自古几千年都没有的事,我又何必纠结于有无子女养老的问题呢。

老王头转念一想:算了,何必纠结秋歌是不是我儿子的问题。就算他不是我的儿子,但至少我还是他的长辈,以他善良的秉性,总不至对我不管不顾。至于那几头牛,姑且算我作为长辈送给他的吧,更何况因他母亲的事,我心里多少有所愧疚,就当送给他的补偿吧。

他豁然开朗。拍着秋歌的肩膀,“走,咱不做了,回去吧。”

回到镇上时。老王头背着双手特意围着养老院溜了一圈,然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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