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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运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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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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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子花开

那一刻,我真的被她惊艳到了!

眼前本是一片平整的绿色茶园,一行一行地,像铺在山间的绿色信笺纸,写满了春天的诗句,然而因为土坎边的那一树桐花,所有的美与抒情似乎都有点黯然失色。古人那对美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夸张描写,在这里终于找到了一个注脚。

好大一棵桐子树,满树白花傲然怒放,像一片云静静地漂浮在茶园中间,如此突兀,如此惊艳,如此别具一格。远远地,我凝视着她,不仅仅是被她惊艳到,我的脑海里还立马幻化出另一个场景——电影《山楂树之恋》中那棵独立在山坡上的山楂树,它们的树形是如此地相似,它们都是如此的茕茕孑立抑或孤芳自赏。“啊美丽的山楂树,白花开满枝头……”耳边,歌声渺渺飘来,只是在我的心中,“山楂树”已被我改成了“桐子树”。

带着一份雀跃般的心情扑进茶园,沿着茶行的间隙,我一边用手机拍照,一边朝那一树桐花奔去。直到终于来到她的跟前,才分明看到每一朵花都是一张小小的笑脸,白里透红,健康红润。虽然也有不少桐叶点缀其间,但此时的桐花却丝毫不顾及桐叶的感受,她们仰天大笑,迎风吟唱,抢尽了风头。站在桐子树前,满心的惊喜与一树桐花的傲娇轻轻撞击在一起,这是多么富有诗意的一种融合。一阵微风吹过,一些花儿像下凡的仙子飘离枝头,落在树的根部,落到茶树的枝头。桐子树下,已经堆满了凋落的桐花。让我意外的是,她们一点也不萎靡,依然红扑扑着白净的笑脸,拥挤在一起。那感觉,就像是听到了课间操的铃声,从教室里奔跑着到操场集合的小学生。那些飘落在茶树上桐花,摇身一变又成了绽放在茶树枝头的“茶花”,把桐树下的这些茶树打扮得如花似玉一般,一种受宠若惊的娇羞之态在茶树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突然顿悟,落花其实也是一种美,何须黛玉葬花,何须哀叹红消香断有谁怜!

离开桐子树,我沿着田埂边走边回头打量这繁花如云的桐子树。这棵树似乎一开始就不愿笔直生长,整个主干都是斜着的;所有的枝丫也都很随意地旁逸斜出,显得有些紊乱,但最终却又遵循着一个规则,那就是整棵树的树冠最终呈现出一个圆弧形,远远看去像一柄伞,或者一个蘑菇头,或者一个半透明的罩子,你希望她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看着那歪斜着的树干,我不由得想到那句流传于民间的经典话语:“叫你好好读书,你偏偏要去爬桐子树!”这话也算是一句熟语了,在我们恩施州内似乎流传甚广,本意是斥责儿童贪玩不好好学习,可为什么偏偏将桐子树生生地联系在一起了呢?想必曾经的过去,桐子树太多地出现在人们的乡居生活中,太多地关联了童稚少幼的天真与寄托。如今每当在乡下看到桐子树的时候,估计谁都会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一句话来,想想真是个有趣的话题。

桐子树在我们县曾经是享有盛名的经济作物,桐子榨出的桐油用途十分广泛。我曾目睹经历过的,桐油可以用来照明、油漆家具,还可以用来治病,是某些病症的特效药。儿时,如果我遇到些小病小恙,比如感冒、腹痛什么的,我的外祖母便将桐油涂在火纸上,用火烤热,然后将热乎乎的火纸贴在我的背心或肚脐上,如此反复,要不了几次,那些小病小恙还真的就被赶走了。在1990年版的《咸丰县志》上,桐油是被编排在土特产品的第一位的。解放初期,我县就已跻身全国年产万担桐油县之列,1959年产量更是逼近2万担(980多吨),创历史最高记录,在全国都享有盛名。是什么时候,桐树、桐子、桐油淡出了我们的视野,已经渐行渐远了呢?甚至,连偶尔看到一树开放的桐花,也要大惊小怪了呢?

我沿着田埂走了一圈,从不同的角度拍照,前景是绿油油的茶园,茶园里有专心采茶的女子,然而拍来拍去,那一树桐花始终都是镜头里的主角。其实,周遭也生长着一些桐树,只是花期已过,不再有人关注,加之眼前这一树春心勃发的桐花太惹眼太让人惊喜,没办法,只怪它们的花季与我们擦肩而过了。我站在茶园的边缘望着那一树桐花,这才发现她的花色其实是粉色的,并不是记忆中的白色桐花。虽然她的花瓣以白色为基调,但花托是红色的,花瓣的内部也呈现着一丝丝血红的脉络,由上而下逐渐加深,让整朵花白里透红,远远望去则完全是粉红的一片了。虽然刚开始乍一看,我立马想到张艺谋的那棵山楂树,但其实山楂花远没有桐花漂亮,因为山楂花开在茂密的树叶之间,而桐花则是繁花纷呈之后才把成长的机会留给了桐叶。在桐子树的花期,远远望去,几乎是望不到一片树叶的。桃花、李花、杏花、樱桃花,也都如此。所以,在春天里,它们都是花的娇子。

对于桐子树,我其实是有着我的城市乡愁的。很多年前,我生活的那座小城,城市格局很小,人口密度不大。说是一座城,其实田园如画,阡陌交错,而且小山突兀,植被丰茂。那时的小山城里,生长着不少的桐子树。母亲和外祖母在苞谷成熟之际做糯米包谷粑的往事还历历在目:用石磨将嫩玉米磨成浆,拌和着糯米一起上甑蒸熟,香喷喷的糯米包谷粑就让人唾津潜溢了。这包谷粑便是用桐叶包裹成一个很规整的三角形的,而上山摘取桐叶的任务一般都是我去完成。我记得,在现在的云屏寨、民族中学后面的山坡上都有桐子树,更远些的白虎山、青龙山上更有数量可观的桐子树。对于大人们交待的采摘桐叶的任务,哪怕只是个小孩,很轻松便可搞定。那时,用桐叶包裹包谷粑几乎就是一个标配(也有少数用芭蕉叶包裹的)。后来,高楼大厦开始疯长,城中田园消失了,城市变得臃肿起来,桐子树不知什么时候也见不到踪影了。“最终,一个城里人的乡愁成了一种记忆、一种凭吊,为小城逝去的一切。”这是我在自己的《城里的乡愁》书中的一句话,其中自然也包含了对城里的桐树、桐花、桐叶的怀念。

而此刻,桐树、桐花、桐叶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似梦却又非梦。我在这茶园之间踯躅辗转,心心念念地注视着这棵桐子树。手机里的照片,远景,中景,近景,特写,摄入了上百张。同行的几位同仁,跟我一样,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和欣喜,不停地拍照,发朋友圈,一时间引得微信圈里纷纷点赞。几乎都要问上一句:哪里呀?这么漂亮的桐子花,这么漂亮的茶园!听到网友这样的感叹,凝眸再看眼前的茶园,的确也是绿意盎然春光无限,堪称摄影师眼中的大片,我竟然将它忽视了!重新审视这片茶园和那棵桐子树,的确,如果不是这青青茶园的衬托,那一树桐花或许不会如此这般引人入胜。

告诉你吧,这是在唐崖镇的大椿树村,一棵硕大的桐子树,即使算不上是百年古树,至少也是迄今我所看到的最大的一棵桐子树。此去今日,更待来年。一树梦幻,等你,只在人间的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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