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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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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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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一部读不完的书

父亲是一部读不完的书(散文)

文/云海居士

今天是父亲节,想起昨天儿子给我发来的信息:爸,我博白出差了,客户要求多待一天,帮他们测试一下产品,本来想回家庆祝父亲节,看来去不了,不好意思哦——爸爸,祝您节日快乐!我忽然心中怦然一动,儿子的信息让我又想起已经离开我们十三年的老父亲。

曾记得,父亲在世的时候,一到清明节,他就唠叨起他的父亲我的祖父,说必须带着虔诚去祭扫,带着一股感恩之情去祭拜;如今,父亲不在了,我也成了父亲,每到清明节,我也对儿子唠叨父亲曾经很多次对我唠叨的话:必须带着虔诚去祭扫,带着一股感恩之情去祭拜。说完之后,儿子并没有拒绝,也没有质疑,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每年的清明节我们全家人都一起祭扫父亲,然后一起在大哥家聚餐,说说笑笑,好不惬意,气氛比春节还要浓烈。2020年4月6日那天,幸好新冠肺炎疫情有些缓解,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我们总算可以外出了,只要不聚堆、注意防范就行。那天,我们一家三口和胞弟两父女一起拜山祭祖。第一站就到父亲的墓地。今年的清明节,由于疫情的缘故,扫墓的人数最少。父亲的墓地是父亲生前自己选定的,他学过风水地理,所以选择自己的墓地便是他平生的一种夙愿,我们兄妹四人自然遵从他老人家的遗愿,在他去世后的第九年,也就是2016年九月二十九日辰时捡金下葬于地苏镇新洲屯的丹岭山下。

丹岭山是一座组合的大山,由几座高矮不一的山组成,连绵不断,山腰和山脚下遍地是墓地,山的对面有好几里地,还有一条地苏河,接着是群山峰峦叠嶂,拭目望去,让人心旷神怡。我们内心暗暗钦佩父亲的眼光和选择。

父亲生前很清贫,生活过得十分简朴,甚至有些寒酸,可是他的笑容始终让我们感到温馨和暖和,他面对许多的困难和问题时历来是从容的,丝毫没有露出丁点的愁绪。父亲为人善良,待人和蔼,他有着一种天性的乐观。在我开始有记忆的时候起,我对于父亲的印象就是那张始终微笑的脸,很镇定,很慈祥,很厚道。

1978年,大哥高中毕业就参军去了,我和弟弟、妹妹继续读书,父亲为了支持我们兄妹读书什么苦都吃,什么压力和困难都承受,他的周末最重要的活动就是凑足我去都安高中的伙食费,当时就是每周两块钱,弟弟妹妹还读小学,钱花得少,没有在学校住宿,都是回家吃饭,父亲说,村里有个老马,他说能借钱给我,所以,我一直在记忆中存留了“老马”这个熟悉的称呼,“老马”成为我高中时代乃至大学时代的垫资者,就是一个值得感激的恩人。后来,随着时间的挪动,我才知道老马在供销社工作,每个月有薪水,他跟父亲是说得来的朋友,他和父亲成为真心朋友,甚至“世交”,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心地聊天,聊天下的事,聊天文地理,有时聊到深夜,我心中认定,“老马”就是我这辈子的恩人。

当时,父亲经常被一些有钱人家暗地里讥笑过,说他给儿女读那么多的书太浪费了,不如去外面打工挣钱的好。父亲说,我们命苦,不像你们有钱人有能耐,你们是吃钱,我只能吃书。当时,我不知道父亲的“吃书”的说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说,直到我大学毕业,之后,弟弟中专毕业,后来,妹妹武汉水利电力大学毕业,我们兄妹三个都有各自的工作,都有了薪水,家里的生活越来越丰盈,过去的苦日子终于熬出了头——此时,我终于理解了父亲以前说过的“吃书”是什么意思了,读书就是一种最有效最长久的智力投资,投资的本金虽然很大,效益却来得很慢,但是回报之后也是最永久的。从那时起,父亲的脸上露出的微笑夹杂得最多的是自信和骄傲。

在我的散文《那碗带肉的米粉》里虽然写的是我初中时代的某段经历,我知道那碗带肉的米粉是平生第一次吃的美味,但是在散文中更多的割舍不掉的却是父亲的影子,父亲的慈祥,父亲的微笑——对于我来说,父亲是一本读不完的书。我时常想着如何去写父亲,感恩他的言传身教,感恩他的身体力行,感恩他给我们树立的做人榜样,他是我平生崇拜的为人之道的偶像,我要写他那温暖的微笑,写他那坚毅的信念,写他那博大的善心——可每一次一提笔我都是无法落笔,硬撑着写了几行字之后我就不知道怎么往下写了,我觉得我写不好父亲,我无法用肤浅而简单的文字表达对他的教诲、养育之恩,我甚至觉得自己有愧于心。我的心潮跟疯涨的地苏河一样变得浑浊,阵阵激荡,昼夜煎熬。我几乎回到了过去,无法平复心灵深处的波涛。

父亲的一生很清贫,我们兄妹工作之后,他并没有享受到任何的“清福”。父亲并不富有,可他从不问我们要什么钱,也不要求我们回家的时候买什么东西。他说,你们有了工作,很好,不过你们也要成家立业,还要养家糊口,还要跟别人一样买地建房,或者跟别人一样在城里置办套房,需要花费更多的钱——父亲嘴里的“别人”无疑是指那些跟我们一样有工作的人,同样是大学生,同样是领工资的,不能太低人一等,他的要求就是让我们能够与别人一样拥有自己的美好环境和美好生活。他是熬过穷日子的过来人,他知道不能攀比,但是也不能不争气,他经常安慰我们说,他凭借自己的捞鱼技能,在地苏河边挣钱,加上业余兽医的些许收入,还有捡一些草药治人,足以过好他的下半生了。

那时,家里的生活确实十分艰苦。大哥结婚的时候,父亲借了亲戚的75元钱,不到三天,亲戚就催着还钱,父亲无奈,扛着老脸去跟“老马”借钱,“老马”二话没说就借给他了。父亲遇到高兴的事也是很舍得花钱的,那是我初中即将毕业的时候,遇上中考改革,凭中考成绩录取,不像以前按照成份推荐读重点高中,父亲非常高兴,从来不喝酒的他也开了戒了。

记得我在《那碗带肉的米粉》里曾经写道:

当晚,父亲叫母亲煮一锅大米饭。一般逢年过节我们家才煮大米饭的,父亲这么做就是提前过节了。米饭当然是干的,不是我们平时吃的玉米粥,稀如浊水,一头的人像倒影,连屋顶的横梁差点都照得清晰。父亲还叫我去打酒。其实,父亲从不喝酒,今晚真的破例了。父亲非常激动地叮嘱我,仅仅在半个小时之内就连续五次叮嘱我:海啊,用功读书,用心复习,用脑训练,一定要考上都安高中,一定为我们家族争一口气。父亲还继续说,记住啊,从明天起不准跟我到河边捞鱼了,要专心学习,努力复习功课啊。我望着父亲高兴的样子心里也乐了,父亲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我的一举一动他一眼就看穿了,他笑了笑说,考上都安高中,我让你骑着我的自行车五天。我说,说话算数。父亲举起他那只老茧的手,说一句“好!”

1978年我考上了都安高中,那是一个重点高中,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学校。为了不给父亲太累,我经常在周六的早上或者周五的夜晚走路回到地苏老家,父亲每一周的周日下午都骑着自行车送我到县城,到都安高中,而且每一周都给我带上一个麦乳精瓶,里面装满炒好的油渣和黄豆,那时我们学校的食堂每餐菜是五分,再把自带的油渣和黄豆撒在素菜上,闻起来也是一种特别的味道,每一口都夹杂着油渣和黄豆的香味,其实,那是父亲省吃俭用留给我的美味,也是父亲给一个儿子的呵护和关爱。

少年时代,因为家境不佳,经济拮据,我们四兄妹的读书和生活成为父亲一生的牵绊,但是,父亲从来不允许我们说不读书。他说,再大的困难也要闯过去。我小时候经不起别人吼叫和责骂,会常常流泪,所以父亲对我从来都是低声说话,从不带粗鲁和责骂,哪怕我做错了事,他也是不会骂我。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我刚学自行车,不小心把父亲辛辛苦苦拼装而成的自行车的右边脚踏弄断了,我非常担心父亲会臭骂我一顿,所以躲在外面一直不敢回家,傍晚时分,父亲终于找到了我,他对我说,那破车太旧了,马上要换零件了,这个脚踏坏了也没碍事,可以换的,也花不了几个钱,呵呵。我的头低低的,半天不敢说话,更不敢望着父亲。父亲经常对我说,你要用功读书,将来自己买自行车吧。我望着父亲慈祥的笑容,感动了许久,所以,1985年7月,我从河池师专毕业之后到巴马民师任教,第一件事就是买一辆26吋的小天鹅自行车,那是我兑现对于父亲的承诺。

父亲一生很少跟母亲下地干活,地里的活母亲一个人全包了,所以父亲便有时间读很多的书,父亲只是高小学历,但对天文地理,风水八卦,中医药材,还有木印版的很多旧书特别着迷,他一看到自己喜欢的书就买回家,从不吝啬买书的钱。父亲戴着一副老花镜,看书的时候很认真,甚至入迷,忘记了煮饭的时间。除了看书,父亲喜欢看电视,特别爱看《三国演义》《水浒传》和《西游记》,百看不厌。有时看着看着他会突然哈哈大笑,一个人也这样。有时,我也问父亲这些书您都读懂吗?父亲说,也不全懂,但是,多读几遍就知道一些,有很多内容都是靠实践来验证,书里的真真假假,杂得很。

父亲曾经是一名业余兽医员,配合防疫站打预防针的年代持续一段时间,那是他重要的经济收入之一。记得兽医站的老李每次叫上他深入各个村屯农户给禽畜注射预防疫苗时,父亲乐得笑呵呵的。特别是给蛮牛或者烈性的猪打预防针的时候,父亲是一把好手。老李对于这些烈性禽畜的预防基本上交给父亲完成,我好奇地问父亲:爸,您怎么给那些顽皮的蛮牛打针的?父亲慢条斯理地说,这个要讲究方法,一是要先站在蛮牛的对面盯住它一小段时间,不能眨眼的;二是要用手在它的头上、脖子上甚至肩骨上来回抚摸,跟它有个交流;三是要顺手从它的肩头顺着脊梁抚摸一下,它就听话了。我傻傻地笑着,那时真的觉得父亲好像带着什么法术一样,有些传奇色彩,有几次我好奇地问父亲,为什么那些蛮牛在你打针的时候都变得很温顺?父亲笑了笑说,没什么呀,牛也是有灵性的,我站在它的对面、看着它,用手抚摸着它的背部,那时候就是我们是在交流,在它认可我的时候下针就是最恰当的时候。认可?我似乎还没有明白这个词的含义,认可?牛有吗?

除了业余兽医员的行当,父亲还配中草药给人治病,相当于没有执照的村医,医治好了病人,他们才主动给些医药费,父亲从不讲什么价格,随便病人任意给点费用,原则是不能高于医院的费用。在父亲辞世的时候那本《本草纲目》上留下他密密麻麻的批示,我知道那是父亲的心得,也是父亲的心血。

另外,父亲的副业里还有一个行当,那就是捞鱼虾。我们住在地苏河边,父亲唠叨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以他决定买些渔具蹲守在河坝边,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捞鱼虾是一种有趣的活,连我都上瘾了。

我读高中的时候,父亲买了一本万法归宗,那是一本关于法术的书,书上满是咒语和符图。有一天,我也拿来翻看,父亲说,你还没有成家,这些书少看的好,因为里面有些是旁门左道的东西,不能学,不能练。他经常教导我,要行善,多做善事,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否则会被老天爷惩罚,或者遭到报应的。我将信将疑,我觉得父亲似乎什么都懂。

父亲的故事很多,再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父亲,真是一部读不完的书,我一直读着,品味着,仔细地归纳了半辈子——直到今天,我忽然明白了父亲的所做作为的深刻用意。如今,我也是一个父亲了,每每扪心自问,对于儿子的教诲我真的有些愧疚,前天,儿子说去外地出差,我提醒他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要学会保护自己,善待自己;昨天我收到了他的信息,知道他因为工作没有能够回家,错过了父亲节的相聚,但是,他还是没有忘记给我一句问候和祝福,我跟当年的父亲一样,忽然之间就觉得儿子长大了,懂事了,我很欣慰,很满足,有些骄傲和自豪!

我相信,天下所有的父亲都是一部读不完的书,祝愿天下所有的儿子都能够读懂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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