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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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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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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道

盛夏。天,出奇的蓝,烈日当空,阳光特别的毒,地上直冒热烘烘的闷气逼人恶心。

今天最奇怪的是镇上的人群异常地多,大街小巷都挤满了男女老少,最热闹的就数镇西头的那个刚刚建成的微型公厕,公厕占地不多,30多个平米,依然按照传统分男、女厕,简单、紧凑、一目了然,标记中的“男”和“女”字也非常明了、醒目。长龙一般的队伍排成两个纵队在延伸着、骚动着,烦躁的气氛笼罩着长龙里的人群,每个人的脸色都阴阴的,土色一般,估计是非常的疲倦,等待的眼神如同盼春的猫,四爪不规则的活动,眼睛不规则的张望,站着坐着都不十分自在,似乎在期盼前面的影子挪动、消失。队列里很少有人说话,大家都直勾勾地望着公厕,望着前面的人单调的后脑勺,望着叉开的两腿是否在慢慢挪动,每个人都流汗,上衣背面依稀有些湿润了,等待是一张网,罩住呼吸尴尬、站立不安的人们,隐约感觉出一股即将爆发的骚动。 

不用说,今天来赶集的人真不少。

 镇西头的侯老四是旺巴镇出了名的“二癞子”,人长得高,但瘦不拉几的,一副嘴脸给人感觉营养不良,嘴上长一颗黑痣,平时说话大咧咧的,做事都是让人担心,捉摸不透,自然是优点难以发现,缺点数不清的一个老龄青年,隔壁的有个张寡妇逢人便说,侯老四太懒,太窝囊,游手好闲的穷鬼,耳朵高过肩膀,活生生一个鸦片鬼,就是等到猴年马月也永远讨不到老婆。侯老四也不示弱,逮住机会就骂张寡妇,什么额头长角,脑瓜进水泥,蛇精啊妖怪啊,胖得像个球,连下蹲都难,嘿嘿,天生就是一个克夫命,谁敢跟她上床谁就死——侯老四知道张寡妇的底细,才六年时间,她结婚三次,丧偶三次,三个老公有两个病死,一个被车撞死,所以,侯老四认定这个张寡妇就是一个克夫命,平时见她躲得远远的。侯老四油嘴滑舌的模样确实让人哭笑不得,不过,侯老四喝酒的时候真是洒脱,也许可以用一个字概括了,那就是“爽”。

最难得的还是侯老四很孝顺他的老母亲。侯老四的大哥当过兵。退伍时嫌家里穷没有回家,入赘外地了,好多年没有回家了;侯老四的二哥前几年因为车祸去世了;侯老四的三哥在省城打工,也成了家,因为各种原因不常回家,所以,平时照顾老母亲的责任就落在侯老四身上了。侯老四38岁了,还是一个光棍汉,街头卖豆腐的红姐几次帮他介绍对象,结果都因为各种原因弄黄了,最后,侯老四连她的豆腐摊也懒得光顾。

今天,侯老四穿着一条中裤,拖着一双塑料凉拖鞋,身上就一件旧背心,光着膀子,戴着一顶西部牛仔风格的旧帽子,听说这顶帽子是他三哥送给他最值钱的礼物呢。他两手叉着腰,急急忙忙地加入公厕的排队行列——

怪鸟!他居然排在女厕的队列,啧啧——自然引起大家的非议,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二癞子”其实是个“诨名”,镇西的人都知道他,平时就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唯一的优点就是特别孝顺,对待与自己相依为命的老母亲真的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老太婆指向东他绝不会向西看,听话得很,邻居几个大婶对侯老四孝顺老母亲倒是赞赏有加。

前些时候,张寡妇为了争个危房改造的指标,硬说“二癞子”的母亲如何如何,这般不是那般不行,还说“二癞子”他妈妈白生了几个混球,特别是侯老四,整天不务正业、经常参与赌博,酗酒成风,是个地道的无赖分子,政府瞎了眼还敢给他们家危房改造指标?弄得“二癞子”他妈妈一回到家里血压就猛然攀升,甚至混倒过去。结果,第二天真的进了医院急救,侯老四恼羞成怒,当天晚上就给那个嘴贱的张寡妇一顿臭骂,还要扔砖头到她家的房顶,把臭烘烘的死老鼠丢到那个寡妇的院子里,朝着那扇被他砸过的用刀砍过的木门骂了几个小时,弄得张寡妇躲在屋里不敢吭声,还好,他不杀人也不放火,不干过激的事,因为他担心自己真的犯了事蹲了班房,那么他的老母亲就没人照顾了。

 侯老四确实有些懒惰,连自家的厕所都不舍得搞,幸好镇西刚建了公共厕所,离他家也不算远,平时解个手、方个便什么的倒也很麻利,一句话:省事。

哎呀呀——”一个村姑突然尖叫了起来。

很多人都望过去——原来侯老四像一根电杆正好站在她的身后,被她这么一叫,他身子微微耸动一下,斜眼一看,又是一个胖妞。这胖乎乎的玩意是谁啊?他确实不认识这个村姑,她尖叫什么?干嘛呀?癫婆——傻姑一个!

 那村姑三十来岁,跟侯老四年龄相仿,可是跟侯老四长得几乎相反,腰圆臀肥,一身的肉,一脸的肉,一笑起来眼睛直闭着,嘴巴和下巴分不出界限,妈呀!她转过身盯着“二癞子”破口大骂的时候,侯老四一阵紧张,这妞都吃些什么了,这么胖的?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缺德啊?”

谁缺德了?你、你、你会说话吗?肥婆!”

侯老四随口反问一句,脸都有点红了。毕竟这个村姑是个生面孔的,他只能侧着脸,没有正对那个村姑。他把帽子拉了下来,不想让太多的人看见他的脸。

说你呢——”那个村姑朝着“二癞子”努嘴,手指直接指着他,面带怒色,妈呀,好象要发飙了。

关你什么屁事啊!”侯老四终于抬起头回答,不过那声音还是低低的,连鸟叫的声音都比不上。

看看,你看看吧,男的在那边——”

我知道,我、我、我就排这里,哼哼——”

不要脸,真不要脸啊——”村姑气不过,提高嗓门喊起来,“你妈怎么教你的,啊——烂仔。”

我妈怎么了,你怎么能说我妈的?啊——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说,我、我、我可要揍你!”侯老四开始不耐烦。眼睛瞪着,他把帽子摘了下来,“肥婆——你敢再说一句?”

 “哎哟哟——你还有理了?这边是女厕,你是男的,公的,去那边排队呀——”

 “不去,你能怎么样?”

 “我要报派出所——”

 “随你便!”

  ……

 侯老四瞪着那个村姑,脸阴沉沉的,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傻姑!

 这时,男厕队列里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叔朝着“二癞子”看了过来,幸好侯老四没认识,他低着头,

 “怎么啦?”有个大叔问。

那村姑抢过话题,开始喋喋不休:

 “就是这个不要脸的臭小子,没见过女人上厕所吗?这么缺德的,哼哼——要不你回去问你妈呀——”

 侯老四火了,他来排队怎么能扯到他的老母亲的?这不是欺负人吗?于是,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那个村姑的额头:你活腻了?肥婆!敢骂我妈?

 “我肥,肥关你什么鸟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都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啦,还不是光棍一条——这么缺德,谁家的闺女瞎了眼也不会嫁给你的——”

 侯老四气炸了。真没想到这个肥婆还认识自己,他的脸有些涨红了,光棍怎么啦?光棍就犯法吗?

这时,隔壁的张寡妇忽然出现在那个肥婆身边,侯老四马上猜到,一定是张寡妇多嘴,透露了他的底细,要不这肥婆怎么知道那么清楚?对,对,对!哼哼。真是可恨!张寡妇——回头我再收拾你!

几个大叔凑了上来,劝侯老四还是到男厕排队,别惹事。

“大叔,我不惹事,我就在这排队,真的。”侯老四也开始解释,态度还是很和蔼。

张寡妇又开始吹起来了——

“二癞子,是不是看上我们这个胖大姐了,嘿嘿——要不,我帮你做个媒——”

“停,停,停!”侯老四气不过,也开始反击了,“我看啊,你们两个一路货色,克夫命,寡妇相,搭上金条送给我,我都懒得理——”

“臭小子,我不是寡妇,我只是离过婚——”那村姑被后老四一骂,昏了头,也招出实情。

“哈哈,嘴这么贱,哪个要你的?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都大声笑起来。

张寡妇怒目圆睁,村姑为了自己的失言弄得也很难堪。

不就是斗嘴吗?我还怕你们这两个死寡妇?他朝着张寡妇破口大骂:死寡妇,谁睡你谁遭殃——还有你,最这么贱,谁敢跟你谁倒霉!声音特别大,围观的人多了起来,除了排队的还有其他凑热闹的都围上来,如同唱戏一般热闹。

 那个村姑眼睛瞪得老大。这家伙——她觉得自己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倒是吃了亏一样委屈。唉——

 侯老四继续嘟哝:我知道,你们肉多、胸脯大,你们腿短腰粗,你们勾引男人天下第一!哼哼——我还知道,前几天姓张的假装病倒在小诊所前面,故意让那个色狼医生抱进诊所,哼哼——大家想想,到了晚上,你们都干些什么啦——不要脸的货色。

“二癞子,你、你、你——”张寡妇气得够呛,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二癞子”浪笑一阵,得意的样子,几位大叔也不知道怎么插嘴,这小子说得头头是道,逼真逼真的。

 男厕队伍里有人附和上来,哇哇的叫个不停——公厕快成了戏台了。

“二癞子,来点狠的,好好收拾她们——”

“二癞子,是不是看上那个胖妞了,哈哈哈哈,这时缘分啊,不骂不是冤家啊——我看,泡她——”

……

那村姑的肉脸胀鼓了,差点喘不上气,没敢再说出什么话来,眼睛依旧怒火喷射,牙齿都快被咬碎了,这家伙太缺德了,太……

“死寡妇,你前天晚上跟谁在河边洗澡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哼哼——我什么都看见了。”侯老四继续嚷嚷,“我说,你再继续缠那个医生,他可能活不过三个月的——”

 侯老四开始抖出张寡妇的很多底细,弄得男女队列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没想到这个“二癞子”知道的事情真不少啊,这回可热闹了——

 “你这家伙,你、你、你胡说什么!”张寡妇一阵子才答上一句,结果灰溜溜离开了。

 “二癞子”望着张寡妇离去的背影得意地大笑一阵,哼哼,敢跟我斗!死三八!有你好看的。

    ……

 女厕队伍开始窃窃私语。男厕队伍有个认识“二癞子”的大叔开始劝说“二癞子”:大侄子,你就别闹了,到大叔这边来排队吧!我让你排我前面。

 侯老四没有搭话。许久,侯老四得意地望着张寡妇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走一个少一个,烦死人!

别吵了,都别吵了——”管理厕所的阿姨好像知道侯老四一样,倒是劝了围观的人说,“让他排队吧。”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哼哼,死三八。”侯老四更加得意,说话硬了起来。

 这时,侯老四继续排队,而且越来越近公厕。女纵队开始骚动起来,男纵队有人哈哈大笑,女纵队后面的几个少妇切切私语,喋喋不休——

 “这个世道呀——”

 “是呀,这人不会是个疯子吧?”

 “他脑子一定有点问题——”

 “八成被阉过——”

 “是呀,我家的公鸡被阉过了还久不久也打鸣,半死不活的,呵呵——”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大家开始调侃,语气少不了有些下流,有诋毁“二癞子”的嫌疑。风凉话之后,大家见“二癞子”什么话都不说,他才不跟女人们争辩什么。

二癞子——你快滚吧,要不我们报派出所了。”镇西的叶三婆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她知道“二癞子”在镇上名声很坏,要是不制止,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呢?

管得着吗你——哼哼!”侯老四还是无动于衷。

嘿嘿——不要脸呀你?”

侯老四不屑一顾,把帽子又戴上,吹着口哨,很是逍遥。

终于轮到侯老四上厕所了,只见他回头朝着后面的队伍大声地喊:妈——来啊,轮到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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