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者
文/王永健
在楼宇葳蕤中,我与小女在一个丁字路口,一个左,一个右。有风,而且是寒风料峭。我们都戴着帽子和口罩,一着黑衣,一着灰衣,只露出乌黑的眼睛,用背顶着这风。这风绕着人转,绕着楼道转,绕着绿化带中的树转,像搜索着要带去什么似的。然而,窄土空寂,地上已没什么了,没了流浪狗、没了落叶和雪,也没了嬉戏的孩童和龃龉的老人,更主要的是,站在城里,竟然没有了所谓的城的性征,变做旷野里的萧索落寞。天空上也是,没有云,那怕一朵也好;没有鸟,那怕是最喜群居的一只麻雀,没有;没有了航班的轰鸣,那怕是小时候折叠的纸飞机,或者一尾风筝;最没想到的是,大街上没有了车,车水马龙和交通阻塞,竟成为了奢望;没有了人,这个十四亿人口的城,没有了人,这是怎么做到的?完全的不可思议,完全是空的悲催,是死的寂寥——
实质上,这是志愿者的一次值守,这种值守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不同盛世庆典,不同于体育赛事,这种值守有许多悲壮在里面,这种值守是一次时而恐怖、时而勇猛的生命之旅。这种值守行于严防死守的洪荒之境,是一次志愿者立定决心与混沌和未知交战的颂歌,且要担当一切的风险。
2020,注定要刻在石头上,永不相忘;2020,正值回家过年的时候,一场从未有过的瘟疫袭击了武汉,一个个生龙活虎的人轰然倒下,甚至被夺去了生命。新型冠状病毒迅速蔓延,从封城的450人上升到现在的72531人,死亡1831人。触目惊心,空前未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没有硝烟的战争顿然爆发。
大灾面前,见证人性,见证民心。
我和小女自愿加入志愿者队伍。
志愿者,在这外来词语的表象之内,隐藏着无限的庄严、不朽与神圣;它超越一切外在的野性与混乱,成就着一个超然而仁爱的世界。
自愿加入志愿者,是因为,大灾面前,死亡的猖獗,让我和小女衷心感到悲痛。
新冠病毒的肆虐,是个恐怖、悲惨的时刻,人类在这巨大的无主命运中漂泊,生怕被这厄运涂身,许多人几近疯狂,也是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新的生命总是在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极限中诞生出来。饱受一切痛苦后,救赎就在痛苦的尽头——这是我的信念,也是小女的信念,更是所有有志于抗击疫情的志愿,这绝对不是属于“我”或者小女自己的事而已,它是与整个社会的相通。因此,志愿者也是从灾难的极限申诉中站起来做事的,是和我们人类有紧密关系的,是浩然正气。
老张从成都回来,在家里躺了一个多星期了。我和小女得一天两次到他家为他测体温。二月的天,变化不定,黄昏时分,刮着西风。老张在六楼的阳台上,把百叶窗打开一条罅缝,对着漆黑的小路喊:“有谁在外头?”
疲倦之极的我,听到老张的声音,立刻精神抖擞:
“我在!”我叫道,“有什么事吗?”
“胰岛素没了。”
“好,你把医保卡找出来,在楼里等着,我家姑娘上去拿!”
……
很快,老张喜滋滋地打开大门,用红润的笑脸照访着一张戴着口罩的脸。
“快进来!”老张兴奋地喊道,想把我拉进屋里。“快进来,说会话。你们这样照顾我,我都不好意思了。等我居家隔离完,我也加入志愿者!你们要吗?”
“哈哈,你傻吗?只要一切正常后,你就来,大家欢迎你还来不及呢!房子我就不进了,二单元的李妈刚打来电话,让去给买瓶酱油,菜还在锅里,这可耽误不得。好了,你快进屋吧!”
我说完,稳稳地踩着楼梯,在昏暗的灯光中下了楼。这已是我一天里第48次这样上下楼了。
老张关上门,背靠在门上,拉住老伴的手。
“多好,你看看多好!”他轻声说道,“你没事吧?”
“唔,那当然,都这了,还能有啥事?”
这时候,外面的世界,尽管,十里长街,百里空巷;但,暗流涌动,百感交集……
2020.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