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沟(外四首)
文/王永健
打经过苦水沟那一刻起
盛开的芦花,嵌入的蓝
以及走丢了的风
不再是熟悉的二八杠后的泥
以及摆弄着露水的野兔
那迷离如醉的目光
在蓝天里
我清晰地记得,有一只刺猬
它的毛是荆棘的沼泽
淹没我奔逃的渴望,并刺出云朵
一只白鹭,停留在那里
直至那群羊打破了透明的宁静
让桥成为活字,铺成记忆
苦水沟鼓着喉结咽下一湖干涸
这是命运的草,结出的绳结
新开垦的葵花地
累累的果实垂暮做稻草人的乐园
一个、两个孩子
拿着长杆,一个劲地挥舞
红色的布,兀自盘桓在天空
♢荒冢
没有什么好说的,老屋已成为稻田
没有什么好说的,那片林已然伐没
我们站在原本属于故土的尘埃上
我们在崎岖的记忆里,堆砌镜像
尔后,涉险进入红柳滩
在一片片芨芨草的掩埋中搁浅
♢童年、少年、青年
女儿在我上学时的教室门前留影
那是一块朽败了的杨树板
上面有我们戏耍刀枪时的游侠梦
我一字一字地说
生于那个年代,懵懂之外全是恨
女儿开始滔滔不绝地反驳
天上的蓝,倾泄而下
没有泥沙,也无星云
它们的幸运类似这无荫的响午
类似水,类似我的白发
类似穿越后的澄明
在经过那间厂房时
我又说,这是你爷爷工作过的地方
看看那个尖尖的屋顶
你爷爷的脊椎就折在它的爪下
一只乌鸦禁声而过
这类似于呼啸而过的汽车
旅游集散中心几个字
找到了忧伤的入口
我们延着夕阳的光线
寻找回家的路,在一个岔路口
那块三角地前,我们用手指指点点
那是父亲、母亲种下的
向日葵、甜菜、小麦和玉米
那是父亲、母亲种下的
苗和禾,还有我套用的驴车
姐姐说,这就是渡船
载着的童年、少年、青年的日落
♢车尔臣河
我由漠海的腹腔流淌而来
狂呕一口口漫天的尘埃
一条桀骜的河流就这样躺在脚下
四体相向,衰老而疲惫
凌乱的茅草在风中摇摆
不知道干涸的问候有多无奈
车尔臣河已分做七支八脉
它们各自分离,满目伤怀
好多时候,车尔臣河赤身裸体
穷其一生,以布施的哀鸿留下一滴水
我来到这里,已是暮色四合
我下了车,在车尔臣河两岸
将狂飙的风骨赐予蝼蚁
♢扎恳鲁克
扎恳鲁克,是块墓地
这里没有碑文和麒麟甬道
扎恳鲁克有八只葫芦
它们被拴在风蚀了的树枝上
这里常年有乌鸦守候
这里乌鸦黑的可以看见魂魄
这些魂魄总会高举着那些葫芦
在月黑风高的夜晚
拍打着朽了的棺木,发出合鸣
让石子落泪、让戈辟生花的长调
那合鸣啊终日环绕着扎恳鲁克
在我到的那天响午,忽然寂静
静的可以生出白来
扎恳鲁克的白刺瞎眼睛
白的栅栏、白的枝杆
白的泥、白的月
白的葫芦和四野
那些漆黑的乌鸦生在洁白里
它们踱着步,踱步在雪白里
黑落入白里
白托举着黑
扎恳鲁克,是块墓地
这里没有碑文和麒麟甬道
2023.10.0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