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妇联主任
(阿木)
发生的已经发生,还有的正在发生……
1
冯捷到唐坳镇任妇联主任的第三天,收到了他的来信。
通讯员小华把信递给冯捷时笑着说:“冯主任,刚来就有人写信,是情人的吧?”
冯捷用信打了小华一下,很严肃地说:“瞎说什么呀?”
县委这次安排她到唐坳镇当妇联主任,她是不满意的。冯捷并不是不愿意到乡镇来工作,而是觉得这个职务不好。她知道妇联主任虽然是党委成员,是农村人说的领导,但这个领导有职无权,起不到什么作用,说穿了就是个摆设。另外,冯捷还觉得乡镇妇联主任的名声不太好听。她以前听说过不少乡镇妇联主任的传奇艳事。这些故事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乎。
谈话后,冯捷真的不想来,想找人去说说。她当然想到了他,她知道他能说上话,说话也管用,可她不愿意去找他。
后来,冯捷跟爱人商量,爱人志文却无所谓,志文说:“在哪不是工作?说不定是件好事呢。”
冯捷没想到爱人是这种态度,冯捷想了几天,最后只好来了。
回到宿舍,冯捷拆信一看,信上只写了一句话:“小捷,好好保重自己,我会去看你的”。
冯捷看完便将信揉成一团,又使劲地捏了几下,随手一扔。
过了半天,冯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把那信拣回来,放在桌上一遍又一遍把它抚平,然后在信的下面写了收信的日子:2002年元月18日。
来了几天,冯捷发现朱小玉比自己还要忙,好像她是正主任似的,每天白天都看不见她的人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朱小玉是和冯捷同一天到镇上任的妇联副主任,朱小玉以前是唐坳村的村长。朱小玉和冯捷住一间房。
朱小玉每天晚上回来脸都红红的,一看就知道喝了酒。不过,朱小玉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在冯捷面前是恭恭敬敬的。每次回来,朱小玉都问她吃了没有?洗了没有?如果冯捷没洗,她马上拎着塑料桶去食堂打热水,招呼她洗,陪她说话,看见她上床看书,自己就一声不响地洗身子,然后上床,不一会儿就没声响了。
冯捷在朱小玉面前一般不多说话,怕失了身份。当初,书记要安排她一个人住一间房,冯捷没同意,她要和朱小玉一起住。对于这件事,她是这样想的:一来有个伴,二来对工作有利,三来免得别人钻空子,说闲话。当然,冯捷还有小小的见不得人的私心,这几天果然印证了。至于朱小玉为什么同意和她住在一起,冯捷不去深想,她认为这不是一个领导考虑的事。目前,她要考虑的是怎样打开局面?迅速地树立起自己的形象。然而,作为一个乡镇的妇联主任,自己怎样才能打开局面呢?
乡镇的工作不像县里,许多事靠干部自觉去干。一般的情况是把县里的中心工作布置后,各人就干各人的,过了一段时间,书记才召集党委、政府一班人开联席会,碰碰头,听情况,然后再去落实。冯捷刚来,党委没有分配她抓中心工作,除了熟悉情况外,她没什么具体事可做。
听着朱小玉轻微的呼吸声,想着自己的事,想来想去,心里很乱、很烦。到下半夜,冯捷想上厕所,又想到厕所离寝室很远,一个人不敢去,就憋着,憋了半天,觉得挨不到天亮,就故意咳了一下,朱小玉不知是惊醒了?还是根本没睡着,她立即问道:“冯主任,怎么啦?不舒服?”
冯捷不说想上厕所,而是说:“朱主任,我想了半天,湾下村那个妇女的事,我们该不该管?”
朱小玉不知道冯捷说的那个妇女是什么事,她也不敢细问,她说:“冯主任说该管就管,主任说了算。”
冯捷知道她不知道自己说的事,因为,湾下村那个妇女是今天下午来镇找她的,而朱小玉不在镇里,说这事完全是想让朱小玉陪她上厕所。
朱小玉大概是酒喝多了,也想上厕所,朱小玉穿衣起床就往门外跑,冯捷立刻叫住她,说:“你干嘛去?外面黑着呢?”
朱小玉说:“不怕,上茅房。”
冯捷暗自一笑,说:“等下,我陪你去”。
她们刚从厕所出来,在办公楼的拐弯处,她们看见镇长牛不来不知从哪间房间里钻出来,一溜烟钻进了自己的房子里。
冯捷看了朱小玉一眼,朱小玉一笑。
回到寝室,朱小玉笑着说:“冯主任,你知道牛镇长从哪钻出来的吗?”
“从哪?”冯捷问道。
“烧火小徐的屋里,老关系了”。
“烧火的?”冯捷感到很吃惊,一个堂堂的镇长跟一个烧火的鬼混,这档次也太低了吧?
“你别小看了这烧火的,可鬼了,几届领导都上过她的床呢。”
“无聊!”
朱小玉看冯捷不感兴趣,就不再说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冯捷嘴上说无聊,心里却感到有趣。她想:这个烧火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怎么就勾引得到几届领导?这些领导图她个什么呢?
想来想去,她想明天真要好好看看这个女人。
2
第二天吃早餐时,冯捷忍不住还是注意了一下那个烧火的女人。这个女人也就是一般的农村妇女,屁股大,鼻梁上有几粒雀斑,除此之外,没什么突出的地方。
这样,冯捷更想不通了。
吃完饭,冯捷知道无事可干,便叫上朱小玉一起去湾下村,她想了解一下昨天来告状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湾下村离镇里不远,沿着河边走几里路就到。
在路上,冯捷告诉朱小玉告状女人的名字,以及那个女人告村长克扣救济款的事。朱小玉一听就劝告冯捷不要去了。她说:“冯主任,那个女人惹不得的,是出了名的泼妇,厉害着呢。”
冯捷问:“怎么个厉害?”
朱小玉说:“那个女人是个寡妇,她男人前年在采石场炸死了。要说呢,她也挺可怜的,一个人带三个小孩,日子挺难的,可她跟前任村长有一腿,闹得满城风雨的,影响很不好,村长对她唯命是从,工作很被动,后来她还和村长的老婆打了一架,一塌糊涂。”
冯捷一听又是男女之事,心里就有些厌烦了,同时,也觉得朱小玉说得有道理,揽上这些事,弄不好难脱身。想到这,她心里就打退堂鼓,不想去了。可她又想:既然自己说了要去的,自己又反悔不去,那朱小玉会怎么看呢?说话不算数,不是当领导的作风呢。
冯捷一笑,冯捷说:“小朱啊,农村尽是这些事呵?十件就有九件跟男女关系有关?”
朱小玉说:“农村嘛,除了这,还有什么呢?这也算是一道风景吧。”
冯捷又问:“那后来呢?”
朱小玉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后来?”
“那个寡妇和村长。”
“后来呀,后来村长下台了呗。其实呀,那个村长很能力的,真可惜,要不然……”
朱小玉突然不说了,表情沉重。冯捷想:湾下村的前任村长跟朱小玉一定有关系,要不然朱小玉不会这样。冯捷知道,朱小玉的娘家就在湾下村。
一进村,冯捷就后悔带朱小玉来的。在村里,只要一见到人,那人就跟朱小玉打招呼,朱主任前朱主任后的喊个不停,根本没把冯捷放在眼里。朱小玉也特兴奋,见人就说“有事到镇委找我”,也不跟人介绍冯捷。
那个告状的女人姓张,叫荷花。张荷花一见冯捷真的来了,高兴地都要哭了,一双手不停地搅着衣角,嘴里连连说着:“冯主任真是我们妇女的好领导,说话真算数,我寻思你不会来的,谁理我的事呀……”
朱小玉打断她的话说:“荷花姐,莫光说了,赶快给冯主任端茶倒水呀?”
张荷花这才擦把眼泪,连忙钻进厨房里。
冯捷拉过一把火椅放在大门边准备坐下,一看椅子很脏,准备掏卫生纸擦,她看见朱小玉在看自己,稍稍愣了一下,就坐下了。
这时,张荷花端着茶水出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冯捷身边的门槛上,放炮似的数说村长如何克扣她家的救济款。
冯捷盯着张荷花的脸看,她发现张荷花很有几分姿色,比镇里烧火的耐看多了。她想:如果张荷花在镇里做事,那还不知要迷倒几多人呢。想到这,冯捷想笑,但她忍住了,然后专心听张荷花申诉。
冯捷听了半天,知道了大概情况。原来,张荷花一家前年应该领四个人的救济款,而新任村长只发她三个人的,说是她男人不在了,不能发。冯捷想:这个刘进村长也是的,一个人的救济款也就是四十八块钱,至于嘛?再说她男人是年底死的,应该给的。
冯捷等张荷花说完之后问朱小玉:“朱主任,你在农村工作多年,情况熟,政策也熟,你说呢?”
朱小玉合上笔记本说:“冯主任,我看这样行不行?一个呢?荷花姐说了,情况我们知道了。二个呢?我们去村里再了解核实一下,如果情况确实是荷花说的,我想,我想还是应该发的。当然,发不发,冯主任说了算。”
冯捷听朱小玉这么一说,首先想到的是朱小玉蛮老道的。冯捷笑着拍着张荷花的手说:“大姐呀,我们再了解一下情况,好吗?你放心,我们妇联就是要为妇女说话,为妇女办事,这是我们的职责,对不对?如果情况属实,我们一定为你作主,好不好?”
张荷花一听又要流泪了,冯捷看不得别人流泪,马上起身要走,张荷花拉住冯捷,说等下一定到家吃饭。
去村长刘进家的时候,朱小玉突然想起来了,她说:“难怪呀,前任村长的老婆是刘进村长老婆的远房亲戚,肯定是刘进老婆作怪。不过,话也说回来,荷花也是的,几十块钱的事,何必这么闹呢?”
冯捷一听就垮下脸来,她说:“朱主任,事情不能这么看嘛,纠纷是纠纷,救济款是救济款,如果是真的克扣,那是政策问题,怎么能以权谋私,公报私仇呢?”
朱小玉发觉自己说错了,连忙低下头说:“冯主任说得对,妇联就是要为妇女作主,要不然……”
冯捷懒得听她说,扭头去看河里的鱼。
在刘进村长家,冯捷明显感觉刘进没把她这个镇妇联主任当回事,口气生硬得很,但克扣又找不到充分的理由。冯捷又找村会计核实了情况,最后认定克扣是错误的。然后,冯捷又返回刘进家,非常严肃地指出错误的严重性,指示刘进马上补发张荷花的救济款。
刘进村长搞不清冯捷的底。本身又理亏,只好说目前村里没钱,日后一定补发。
办完事接近中午,刘进要留冯捷她们吃饭,冯捷对刘进村长的态度不满意,本不想吃的,但考虑到自己是第一次来湾下村,以后还要刘进办事,就留下了。不过,冯捷知道可口的午餐并不是冲着她弄的,而是沾了朱小玉的光。
酒席中,刘进与朱小玉推杯换盏、眉来眼去。桌下,朱小玉的大腿与刘进村长挨得紧紧的……
冯捷的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3
冯捷本来把湾下村张荷花的事给忘了的,这期间冯捷忙于镇里的招商工作。
唐坳镇镇委书记王大为是个非常敏感的人。他刚从县里开会回来,就立即召开党政联席会,迅速传达和贯彻县里招商引资会议的精神,并成立了招商引资工作专班。
会前,王大为书记找冯捷谈了一次话,安排冯捷除了抓好妇联工作之外,要把主要精力放在招商引资工作上。这样,冯捷来唐坳镇也有了中心工作。
冯捷搞起来积极主动,她很快进入了角色。为了把唐坳镇招商引资的工作宣传出去,冯捷利用她老公志文的关系,把县电视台的记者弄来了,免费为唐坳镇招商引资做了一个专题节目,唐坳镇就在全县乡镇走在了前面。
拍专题片时,王大为在事先策划好的前提下,站在摄像机前大讲了一通。摄像时,冯捷站在一边指挥着,还教王大为书记打领带。当她看见王大为书记紧张流汗的样子,几次忍不住要笑,心想:这水平也当镇委书记?还想往上升?
电视台的小李子跟志文是哥们,几次提议要拍冯捷的镜头,冯捷都笑着推辞了,她知道电视宣传的作用,但她更觉得现在还不是抛头露面的时候。冯捷说:“多拍书记,镇长,工作主要是他们领导着干的。”
王大为书记听了一脸笑容。
第二天,县电视台播出了专题片,那天晚上,王大为书记煞有其事的还专门组织镇里各部门领导头头集中收看,然后又进一步强调招商引资的重要性。
王大为书记讲话时,冯捷知道,王大为表情严肃,内心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打那以来,王大为书记对冯捷比较重视了,遇到镇里的大政方针,事先都和冯捷商量,征求她的意见。王大为书记的理由很充分,妇女半边天,妇联工作很重要嘛。
冯捷知道,自己在唐坳镇初步站稳了脚根。有了中心工作,冯捷觉得人踏实多了,日子也好打发。
冯捷还是喜欢中午午休,保持原来的生活习惯。这日中午,冯捷刚刚脱衣上床,湾下村的张荷花就把门擂得山响。冯捷没办法,只好开门让她进来。
张荷花一进门就跪在了冯捷的面前,眼泪鼻涕地哭诉着:“冯主任啦,你要为我作主呀,救我的命呐,刘进那人不是人哩……”
冯捷一把把她拉起来,要她好好说。
原来,湾下村的村长刘进不但没按她的意见补发张荷花的救济款,而且以张荷花的儿子欠村小学的学费为由,不让她儿子读书了,还把她家正在喂奶的老母猪赶去抵债。
冯捷一听就火了,她说:“真的?简直无法无天!简直……简直没有政府了嘛!”
冯捷一急,把当地老百姓常说的话也说出来了。
劝走了张荷花,冯捷再也睡不着了。于是,她想如何处理这个事。
冯捷清醒地认识到,湾下村的事不是小事,看起来是拿张荷花出气,实质上是冲她自己来的。同时,还说明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自己在镇里说话没人听,根本不算数。冯捷想,如果这件事处理不下来,自己今后根本不用说话办事了。
但是,怎样处理这事呢?
冯捷正想着,朱小玉歪歪斜斜地进来了,一看就知道朱小玉中午又酒醉了。冯捷本来想跟她商量如何处理的,见她那样,说也无益,心里有些生气。
冯捷从两床之间的布帘缝中看见朱小玉脱衣上床,发现朱小玉的胸罩未扣,心想:这女人,中午又不知跟谁去疯了。
晚饭前,冯捷叫朱小玉通知全镇12个村的妇联主任明天上午到湾下村开会。朱小玉一听愣住了,她问道: “全到湾下村?开…开什么会?”
冯捷说:“我跟王书记请示了,我们妇联要积极参与镇里的招商引资工作,我们要主动一点,这样吧,你叫通讯员通知,你亲自去一趟湾下村,一是叫湾下村作好准备,二是叫湾下村安排明天中午吃饭,一桌坐不下,安排两桌吧。钱先叫村里垫上,我以后跟他们解决。当然,会议还有其它事情要处理。你看怎样?”朱小玉无话可说。她知道冯捷对她中午醉酒有看法,要不然为什么不跟她商量呢?
朱小玉连夜去了湾下村。
看见朱小玉匆匆忙忙的身影,冯捷露出一丝别人觉不到的阴笑。冯捷知道,朱小玉一定会去找刘进村长商量这事的。
然而,事情并未按冯捷的意思走。
这天半夜,朱小玉回来了。朱小玉见冯捷躺在床上看书,便一五一十把明天会议的筹备情况说了。朱小玉说:“湾下村一班人非常重视明天的现场会,非常感谢冯主任对湾下村的重视,他们说吃饭的费用他们负责。”
冯捷一边听一边看书,眼睛不朝朱小玉看,只是鼻子里“嗯嗯”几声。
朱小玉又说:“冯主任,刘进村长还专门要我向你转达,他还要找你专门作检讨呢。”
冯捷把书一放,问道:“作检讨?作什么检讨?”
“刘进说对张荷花的事没有处理好,不应该那样做的,他们连夜把老母猪还给了张荷花,救济款也如数补发了。”
冯捷一听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刘进和朱小玉这么敏感,动作也这么快。冯捷本来是想借明天的妇女会好好教训刘进的。这下,她筹划半天的计划全部吹了。
冯捷盯着朱小玉的脸看,久了,朱小玉的额头沁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
冯捷说:“处理了就好嘛,刘村长早就应该这么做的,一个村长跟一个女人斗什么呢?影响不好嘛,对不对?”
朱小玉擦一把汗说:“是呀,是呀,好男不跟女斗。不过,刘村长赶她的猪也是没办法,不这样做一下,村小学的学费也收不齐,他也有他们的难处。但是,还是冯主任说得对,不能以权谋私,不能公报私仇,不能……”
冯捷没心思听朱小玉唠叨,闭上眼睛养神,朱小玉见她这样,也不说了,自己去弄水净身,准备休息。
冯捷想:明天的会议没有实质意义了,一个村,一群妇女招什么商?引什么资呀?
4
唐坳镇的招商引资雷声大雨点小,没有实际效果。冯捷一筹莫展,操碎了心。
这天,她突然接到那个写信人的电话,开始,冯捷非常冷淡的应和,不多说其它的话,但她听到一个令她兴奋的消息,那个人在电话里告诉她,明天有一个富婆到镇里来投资。冯捷知道,这富婆一定是他推荐的。
第二天,富婆果然来了。陪同富婆的还有县委管招商引资的副书记、副县长、招商局长、两办副主任等等,十几人,大小车辆五、六台,浩浩荡荡的像省、市领导检查团。但是,打电话的人没来,而是他的秘书来了。富婆一来,唐坳镇忙开了水,满院子都是王大为书记的喊叫声。
在镇委会议室召开的欢迎会上,王大为热情洋溢地介绍唐坳镇的情况,但是,富婆根本没听,她久久地抓住冯捷的手,仔细打量着冯捷,看得冯捷很不自在。
富婆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使全场的人大吃一惊,她说:“冯妹,你不该当镇妇联主任的嘛。”
在场的人都听得真真切切,但不明白富婆为何要说这话?还是县委副书记王敬文转得快,他说:“小冯是不错,是我们县委培养的重点对象,目前只是下来锻炼锻炼。”
富婆说:“是吗?这还差不多。冯妹,要不然你跟我经商去,包你三年发大财,成大款。”
冯捷脸一红,立即抽出手来,她低着头说:“什么呀?我可不是经商的料。”
王敬文说话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王敬文介绍富婆说:“同志们,袁萍老板是真宗的老板啰,她是江苏人,主要经营房地产,资产逾亿元,袁老板还是儒商呢,她的诗歌写得好,还出版过个人的诗集,不简单,有品味。”
在场的听了,啧啧的一片赞叹声。
袁萍笑着说:“王书记又在抬举我哟,我是喜欢写诗,但我主要是商人啰,这次到镇里来,我是来赚钱的。当然,主要是你们的领导热情,重视,更重要的是你们这儿有商机和利润。这样吧,我先在这儿做一个商贸城的项目,投资一千万吧,以后再说。”
全场的人听了更是目瞪口呆,这种惊叹更比说袁萍是诗人是儒商更有吸引力。乖乖,真是个富婆,一千万?投一千万像在河边扔块石片打水漂玩似的。
王副书记接过话说:“袁总大手笔,袁总非常敏锐地看准了投资方向,唐坳镇虽然是个小镇,但它是三省交界的口子镇,这儿是有发展前途的。当然,袁总的到来,必然会推动口子镇的经济全面发展和繁荣。首先,我代表县委县政府热烈欢迎袁总。另外,你们唐坳镇一定要全力以赴地把袁总的商贸城早日建成,这是你们的头等大事,是中心工作的中心。当然,我们县里也会全力支持。”
袁萍插话说:“王书记,我可不是瞎投资哟,几个月前我就派人来考察了,规划、图纸早就做好了,现在就等你们的东风了。”
王敬文说:“你们听听,你们看看,啊?人家是什么速度?人家是什么作风,啊?我们一些乡镇在招商引资工作上就是认识差,观念陈旧,工作被动,现在还在研究呢,考虑呢。当然,你们唐坳镇是不错的,是走在前面的,特别是冯捷主任,袁总的到来,首先记你一大功。”
冯捷一听就懵了,袁萍来投资怎么是我的功劳呢?我认识都不认识她。冯捷脸又红了,想解释。袁萍立即说:
“王书记说得对,我就是冲着我冯妹来的啊。”
冯捷想:肯定是那老家伙搞的鬼。当然,冯捷心里是很高兴的,这事无论怎么说对自己太有利了。于是,冯捷不想解释了,也就默认了。
吃完晚饭,袁萍说什么都不去住宾馆,非要跟冯捷住,这对冯捷来说,脸上更有光彩了。
市、县来的领导连夜回去了。临走时,市里的那个秘书把冯捷叫到一边,悄悄地塞给她一个厚信封,说是领导叫给的。
睡觉前,袁萍递给冯捷一部新款手机,袁萍说:“手机归你了,你是不是跟他打个电话呀?”
冯捷问:“这是你的?还是他的?他的我不要。”
“什么呀,当然是我的,我今后找你的时候多了,这是工作需要,不算受贿。”
冯捷接了手机,但没跟那人通电话。
冯捷对袁萍说:“袁姐,关于他,你不要跟任何人说,好嘛?我不想沾他的光。”
袁萍说:“知道,知道的,我不说。”
睡觉时,冯捷看见袁萍从拖箱里拿出睡衣换上,她有点不知所措了,好在袁萍并没有注意她。冯捷觉得好笑,自己来时不习惯朱小玉,朱小玉晚上睡觉都是脱得精光精光的,一丝不挂,光着身子睡,而自己非要穿着乳罩和三角裤才睡得着。
袁萍睡着后,冯捷打开秘书给她的信封,内面装了五千块钱。
5
过了几天,冯捷发现王大为,牛不来,还有分管城建、工业的副书记、副镇长们都有了手机,或者换了款式。冯捷想:这些都是袁萍送的?这要多少钱啦!
袁萍项目的前期工作早已做好,镇里通过后,很快进入了实质性的操作。
镇里非常重视袁萍的商贸城建设,专门成立了建设指挥部,县委王敬文副书记亲自挂帅,任指挥长,王大为、牛不来任副指挥长,王大为兼常务副指挥长。本来,王大为安排冯捷当副指挥长,具体来抓这个项目,可王敬文副书记不同意。王敬文说:“小冯任务重着呐,她的任务就是陪好袁总。”
对于这点,冯捷既感激又埋怨王敬文副书记。
其实,以后的日子里,不是冯捷陪袁萍,而是袁萍天天陪着冯捷转。袁萍也不经常在唐坳镇,唐坳镇的商贸城根本用不着操太多的心,具体事情都由她的班底们做,她只是掌握工程进程。袁萍在市里县里都有项目,市里的星级宾馆已经竣工,县里十几万平方米的小区项目也已签约。
跑了一段时间,冯捷发现袁萍所有的项目花不了多少钱。
在去县城的路上,冯捷对开车的袁萍说:“萍姐,你真是生意精呢。”
袁萍扭过脸问:“怎么说?”
“你是借鸡生蛋,借船过河,借梯上楼呢。”
袁萍听了“哈哈”大笑,她说:“我说对了吧,你要是做生意肯定行,说不定比我还强。你看出门道了吧,你再加上有贾市长做靠山,没有做不成的事。”
一提他,冯捷就不高兴了。她说:“谁靠他呀,没劲。”
袁萍换了一个档位,又说:“你呀——你不知道我当初闯进你们这可难了,花了多少钱?花了多少精力呀。”
这一点,冯捷相信。她想:这个富婆是不是靠他起步的呢?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冯捷不去想了,她知道,如今的世道就这样,如今的男人也就这样。
车到县城,袁萍要冯捷一起去市里,要她中午一起陪市领导吃饭,一起商量她的酒店开业之事。冯捷猜想那个人一定会参加,就一口拒绝了。冯捷撒了一个谎,说儿子感冒发烧,要带儿子上医院。
这样,袁萍一个人开车去了市里。
冯捷回到家里,做了半天卫生,又做了几个菜等丈夫和儿子回来。吃完饭后,儿子上学去了,志文迫不及待地要拉她上床,冯捷不乐意,她说:“大白天的,干嘛?”
志文嘻皮笑脸要干,于是拉拉扯扯地把冯捷脱得精光……也不知怎么哪,冯捷发现志文似乎变了一个人,很会做爱的。
冯捷跟志文的婚史非常曲折,最后是志文在无可奈何下才和她结了婚。他们的感情就那样子,时冷时热,时好时坏,一切都由着性子来。
当然,冯捷知道志文对自己这样的由来。
冯捷在结婚前就不是处女了。这点,志文耿耿于怀。
当时,冯捷在大楼里工作,是一般的公务员。一次,市里一个工作组来县里检查工作,冯捷抽去搞接待工作。检查组中,贾副市长的夫人一眼看中了冯捷,对冯捷特别好。后来,贾夫人叫冯捷去家里玩,冯捷后来真去了,贾夫人和贾副市长热情招待,还认了干女儿……
不久,冯捷提拔为副科长。
当然,这件事除了他们三个人谁也不知道。贾副市长是很注意影响的,他从不到县里来找冯捷,有关冯捷的事也不出面。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直到冯捷年纪大了,后来在朋友们千辛万苦的帮助下,冯捷才和志文成了家。但是,冯捷和丈夫一上床,志文要与她做爱时,冯捷就想起了过去,就格外冷淡,有时干脆不做,应付也不应付。所以,志文对她很有想法。
冯捷知道志文对她有想法的另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他的儿子根本不像志文。
冯捷结婚前最后一次去了市里,告诉他们要结婚了,再也不来了。
看见志文那么投入,自己这么配合,冯捷怎么也不敢相信,难道自己和志文的爱情从现在开始?
想想过去,想着现在,冯捷觉得过去真的对不起志文的。
6
袁萍在唐坳镇的拆迁工程进展很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商贸城所在地地面上的房屋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靠街边刘如意的四间平房。刘如意嫌补价太低,板着不拆。
袁萍给的拆房价补贴是很低的,除了镇上重新划拨拆迁户同等土地面积外,水泥结构的每平方补一百元,其它的只有六十元。
刘如意的丈夫是个残废人,不顶用,家里家外全靠刘如意。刘如意房子的位置正好处在袁萍商贸城大门口,刘如意的房子不拆,商贸城可以说做不成。于是,刘如意就成了挡路虎。
镇委知道拆迁工作难度大,所以一开始就将拆迁户落实到每个干部的头上,开始认为刘如意是个女人,又是平房,工作好做,就没当回事,把刘如意分给了办公室副主任。副主任一次次做工作,一次次碰钉子,刘如意就一个字:不拆!
为了拿下刘如意的房子,镇上除了王大为书记、牛不来镇长没出面外,其它人去了无数次,暗地里答应将平房补价提到水泥结构,可刘如意还是不答应,而且那些上门做工作的都被她骂出门,谁也不愿再去做工作了。
在联席会上,王大为书记气得脸色铁青,他拍着桌子说:“难道?难道就这样算了?啊?今晚大家再商量商量,一定要拿出对策,近几天一定要解决,不然的话,我们好不容易引来的资,招来的商,岂不跑了?那我们怎么向市里、县里的领导汇报呢?怎么向袁老板交待呢?啊……”
会上,联席会成员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敢表这个态。大家知道,这块骨头太难啃了。
冷了大半天场,最后王大为书记见大家都不说话,只好自圆其场。他说:“这样吧,明天牛镇长亲自去一下,价钱还可提高一点,特殊的情况特殊对待嘛,这钱不要袁老板出,镇里补。第二,提价的事千万保密,不要说出去,这作为一条纪律,谁说出去谁负责!要不然那些拆迁户还不闹翻天?第三,如果牛镇长还弄下不来,我去,我不行,那我们全体成员都去,我不信就这么难。”
最后,会议不欢而散。
第二天,牛不来镇长硬着头皮去了,好说歹说,刘如意还是不答应,只是看他是镇长才没有骂他。牛不来无可奈何,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好垂头丧气回镇跟王大为书记说了。王大为把牛不来说了一通,说一个堂堂镇长都弄不下来,还搞什么工作?
这天夜里,袁萍和冯捷从县里回来,袁萍对拆迁的速度很不满意,王大为只好赔小心,说大话,叫袁萍放心,绝不会耽误工期。
第二天早上,王大为书记再次招集全体党委成员开会,真的要带全体成员集体去刘如意的家。这时,冯捷站出来说话:
“王书记,至于吗?全体党委成员出动,兴师动众的,没有必要吧?我去试试看。”
王大为一听高兴得不得了。其实,他心中还真没底,还真怕刘如意不买帐下不了台。王大为说:
“对对对,妇联主任去正合适,妇女做妇女的工作容易些。这样吧,冯主任拿下刘如意,奖你五百块钱!”
冯捷说:“王书记,不好这样说的,什么拿不拿下?人家是人不是敌人,不能鄙视妇女嘛。我不要奖金,这是工作。”
王大为书记一听恨不得跟冯捷磕几个响头,连忙说:“对对对,不能说拿下,我说错了,我向妇女界的领导作检讨,作深刻的检讨。”
全体党委成员的心态很复杂,但最多的是看冯捷的戏。
上午,冯捷一个人去了刘如意的家。
刘如意的丈夫坐在门槛上,看见冯捷傻笑,冯捷跟刘如意说政策,摆道理,刘如意根本不听,忙进忙出忙自己的事。
冯捷见劝不动,她估计自己说得这些话他们都说过,冯捷走时,丢下几句硬话,她说:“刘大姐,我们都是女人,要见机的,不要到时候哭嘴找不到肩膀,如果你下午还不搬,到时别怪我不为妇女说话了。”
回到镇里,袁萍问她:“怎么样?同意拆不?”
冯捷躺在床上,说:“唉——一个傻女人,死犟!”
袁萍又问:“那怎么办呢?我多出点钱?”
冯捷说:“到现在不是钱的问题了,而是政府的威信问题,你不管。”
袁萍见她闭着眼睛想问题,自己就拿着手机到屋外打电话,不知跟哪个小情人亲亲热热聊天去了。
冯捷七想八想,最后想到了湾下村的刘进村长,于是,她拔通了刘进家里的电话,叫刘进火速到镇里来,有事跟他商量,刘进答应了。
刘进一进门就点头哈腰说道:“冯主任啦,你好难找的,我找你好几次了,你都不在,我当面作检讨的机会都没有。”
冯捷打断他的话说:“什么检讨不检讨的,刘村长历来不错嘛,用不着自责,人嘛,谁不犯点过失呢?是吧?刘村长是有能力的,我看出来了。不过,今天找你不为这事,而是另外一个女人的问题。”
“另外一个,谁呀?”
“你别紧张,这人跟你没关系,没有人告你的状,是我请你来帮忙。”
刘进就笑了,他说:“冯主任又批评我了,你有事只管吩咐,我刘进上刀山,下火海,一个字!”
冯捷也笑了。冯捷说:“这回还真的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呢。刘如意你知道吗?”
“知道,我湾下村的女。”
“现在镇里征了那片地搞开发,投资商也来了,情况你该知道。可是呢,现在就是刘如意板着不搬迁,成了拦路虎。现在镇委要我负责这个事,把问题解决了,你看怎么办?”
刘进一听是这事,蛮不在乎的说:“是这事?小事一桩,明天我带人去拆,一个妇女有多大的狠?三句好话不抵一个巴掌。”
冯捷要的就是这句话,她知道刘进会这么说会这么做的。这是给刘进向她讨好的最好机会。
接着,他们具体商量了明天的行动。未了,冯捷叫袁萍做东在唐坳镇最好的餐馆“好运楼”请刘进吃了一顿,刘进高兴得不得了,醉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刘进果然带了十几个壮青年按时来了。冯捷便安排朱小玉跟他们去,冯捷说:“还是多做些工作吧,人家挺可怜的。”
他们去后,朱小玉跟刘如意又说了半天好话,刘如意还是不听,刘进火了,刘进说:“朱主任,少跟她啰嗦,敬酒不吃吃罚酒!”
于是,刘进一声令下,他亲自动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呼噜把刘如意的砖瓦房给扒了。
扒房的时候,刘如意躺在地上板着身子哭天哭地,而她的傻子丈夫则拍着手蹦来蹦去地笑着、叫着。
不到两小时,刘进兴冲冲跑到镇委跟冯捷报告。冯捷听了叹口气,什么也不说了。但她还是按事先想好的给了刘进五百块钱,说是误工费。刘进不接,说冯主任的事还敢要钱,还要不要政府?冯捷故意板着脸说:
“刘村长,你要还是不要?不要,那以后不要找我了。”
刘进这才笑嘻嘻接了,刘进给带来的村民每天十块钱,村民便去酒馆喝酒去了。
刘进他们刚刚离去,刘如意就一路哭着来找镇府,镇里的人都怕她,没有一个人出来,随刘如意坐在办公室门口哭。
刘如意哭了半天,喊了半天,骂了半天,冯捷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就出来劝刘如意。
冯捷说:“怎么样?昨天我跟你说了吧?你就是不听,胳膊扭得过大腿?”
刘如意彻底软了,她拉着冯捷说:“冯主任啦,我不是不同意拆呀,我晓得政策大了,抵抗不住,我只想多要点钱,换个好位置。冯主任,你要为我作主啊。”
冯捷说:“你回去,别闹了,再闹还要吃亏的,我晓得为你说话,可是,你不听话,我就不好管了。”
这样,刘如意才走了。
7
扒下刘如意的房子,没几天,商贸城的围墙就围起来了。围墙涂上红色的底子,上面写满了诱人的广告词:“要发财,找鸿来”、“鸿来鸿来,你的财运来”、“中心地段,一个店面抵三亩田”……同时,“鸿来商贸城”的销售中心已挂牌,开始对外预售。
不几天,冯捷初步估算,袁萍已收了预售款近六百万元,这钱足够她做“鸿来商贸城”了。
袁萍按照她的计划,看见工地施工顺利,便把王大为、牛不来和冯捷专程请到市里去玩。王大为和牛不来非常乐意,冯捷本不想去,但袁萍强拉活拽的,冯捷不好驳她的面子,只好一起去了。
现在一些干部说,以前领导围着局长转,如今领导跟着老板跑,这话说得还真不错。
袁萍把王大为、牛不来和冯捷请到市里她的宾馆后,袁萍几个电话,市委书记、市长都来了。当然,冯捷不愿见的贾副市长也来了。
市领导一进餐厅,王大为、牛不来慌得无所适从,站在那儿傻笑,冯捷看见贾副市长更是脸色冷淡,远远地坐在角落里不说话。
袁萍跟市领导一一介绍唐坳镇的人,自如、流利,完全是外交家的风度。当介绍冯捷时,她说:
“书记呵,这可是我的小姐妹,唐坳镇的妇联主任,她可是个人才呢,这次唐坳镇的项目全靠她,她比书记、镇长还厉害,王书记,你说是不是?”
王大为连忙说:“那是,那是,冯主任是有水平,有能力,真是人才呢。”
市委书记、市长都用惊讶的眼光看着冯捷。
市委书记说:“是吗?这丫头在哪见过,好面熟的。”
贾副市长说:“她叫冯捷,原先在县委大楼工作,是县委培养的对象,县里报过材料的,很不错的。”
“哦——对了,我看过材料的,我说嘛,我说面熟嘛。”
市长跟冯捷握手时说:“嗯,不错不错,好好干。”
王大为、牛不来站在那儿更傻了,个个睁着大眼睛,惊诧不已,他们没想到不起眼的镇妇联主任有这么大的来头。
寒喧完毕,纷纷入座就餐。这时市委书记向冯捷招手说:“来来来,小冯主任,坐这儿来。”
冯捷红着脸说:“我就坐这儿,我可不敢跟市领导坐一块,再说那儿也不是我坐的位置。”
王大为连忙拉冯捷,“冯主任,书记叫你,快过去嘛。”
市委书记又说:“怎么了?小丫头,架子蛮大的嘛,嗯?”
冯捷这才只好走过去,坐在市委书记和市长之间,她成了晚宴的主角。
冯捷坐在哪儿很别扭,吃也不是,喝也不是,很被动的。她感觉像坐牢似的。她看了贾副市长一眼,看见他在笑。
吃饭的时候,王大为、牛不来一直在注意领导的言行举止,看见他们都跟冯捷和袁萍说笑,心里很嫉妒,心想:做个女人真好,做个漂亮年轻的女人更好。
吃完饭,市委书记和市长都要走,王大为总想挤上去跟领导汇报几句,增加印象,但他一直找不到机会。
冯捷很被动的喝了几杯酒,脸泛红,除了书记、市长跟她说话外,她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很知趣坐在一边,倒是袁萍像河里的鱼,很随便、很开心地和市委书记,市长们说笑。
贾副市长开头介绍冯捷之后,再也没跟冯捷说过一句话,也不朝冯捷看,好像冯捷根本不存在似的,一个劲地跟袁萍打趣,弄得袁萍很开心的笑。
领导们走后,袁萍把他们分别安排了,王大为住八楼,牛不来住七楼,冯捷和她住后面的小别墅。
去小别墅的路上,冯捷问袁萍:“你怎么把他们俩分开住?”
袁萍一笑,说:“你不懂的。”
袁萍把冯捷安排在二楼后就不知去哪儿了,冯捷冲了凉,躺在床上看电视,快12点时,贾副市长来了。
冯捷把他让进来之后说:“你来干嘛?”
“小捷,我来看看你不行吗?”说着,贾副市长上来抱着她,冯捷用双手使劲抵着,不让他抱,抵了半天就放弃了。
俩人坐在床边都不说话,冯捷听见他的呼吸声越来越粗了。后来,贾副市长就脱衣去洗漱间,冯捷关掉了床灯。
……
天快亮的时候,冯捷起来,上完卫生间,重新躺在贾副市长的身边,可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想:“袁萍是不是也是这样?”
想着,她感到恶心,她使劲地推着贾副市长,她说:“你走!你走!”
贾副市长被冯捷弄得莫名其妙的,他坐起来说:“怎么哪?小捷,深更半夜的。”
冯捷把脸埋在双膝间,抽泣着说:“你走!你走。”
贾副市长见她这样,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他搂着冯捷说:“小捷,我知道你难,知道你苦,可怎么办呢?孩子我会负责的。”
冯捷举着泪眼看着他。
“真的,我发誓,不管怎样,儿子我是要认的,不管我当不当官,真的,小捷。她也是这样说的。你不知道吧?她悄悄地去看过好几次呢。”
冯捷停止了抽泣。片刻,冯捷发疯似的压在他身上,拼命的吻他。
他们又很深情很投入的滚在了一起。
8
到现在,冯捷还是看不起商人。尽管她很佩服袁萍,但从内心看不起袁萍。
从市里回来后,袁萍不来找她玩,她一般不去找袁萍。“鸿来商贸城”动工之后,袁萍很少去唐坳镇里了。冯捷知道,她在县里活动,准备小区项目。
镇委书记王大为彻底改变了对冯捷的态度。在人群面前,王大为还是一本正经,私下见了,他对冯捷满脸笑容,只差点头哈腰了。镇里的其它人更是如此,都对冯捷毕恭毕敬的。
冯捷其实并不希望这样。
快到年底,镇里出现了异样。书记、镇长三天两天往县里跑,县里一些主要职能部门的局长们也往乡镇来,这种情况,冯捷是知道的。县里要换届了,一些人就提前活动,为换届打基础。
这天夜里,朱小玉回村里去了,冯捷一个人坐在火盆边烤火看书。这时,王大为书记拎着一个大包进来了。
冯捷说:“王书记还没休息呵?”
王大为笑着说:“刚从村里回来,看见你屋里亮着灯,寻思你还没睡,过来看看你。”
王大为说着拖过一把椅子也坐在火盆边,他说:“冯主任,县里马上要换届了,不知道你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冯捷立即知道王大为来的目的了。她说:“是啊,听说这次变动大了,可能要换一个常委,增两个副县长。王书记,你资格老,你可别错过机会啦。”
王大为摸出一支烟准备点上,一看冯捷就没点,而是拿在手上玩。他说:“台上无人莫做官啦,资格老有什么用,我不行啊。”
“王书记,我来镇上时间不长,但我觉得你是不错的,工作有魄力,有政绩,各方面反映都不错,不是我吹的,别说一个副县,就是当常委也是应该呀,不过,现在的事呀,就这样,有时还真说不清楚的,你比我更清楚。”
“是呀,是呀,台上无人不去钻嘛。”
“按理说,同船过渡前世修,可我一个女人,一个小小的镇妇联主任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王大为马上接过话说:“哎——冯主任过谦了,冯主任能力大了。你说得好,一起工作是缘分。我想,我想……”
“王书记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愿意帮忙的。”
“我想请你去市里帮我活动一下,你看……”
冯捷一听就想笑,笑王大为病急乱投医,找我帮忙,我自己也想找人呢。
冯捷故意停了半天不说话,作思考状。然后说:“好吧,我去试试看。不过,王书记,你别看上次市委书记、市长说得那么好听,不见得的。”
“只要你出面,肯定没问题,我知道的。我准备了一点东西,你看够不够,不够你说话。”
“我只能说去试试,弄不弄得成你王书记可别怪我啦。”
“不会,求官不成秀才在嘛。”
王大为走后,冯捷打开包一看,内面装了几条烟,几瓶酒,还有土特产,另外还有用报纸包的钱,一数,整整一万块。冯捷想:这个王大为还真舍得。
放好东西,冯捷想怎么办呢?这时,她想到了袁萍。她打通袁萍的电话,刚把县里要换届的事一说,还没说王大为的想法,袁萍抢过话题说:
“我亲爱的小妹,这就对了嘛,你早该去市里活动活动了,死呆在镇上能干出啥名堂?做死了也没用,跑官跑官就要跑嘛,没问题,我负责帮你。冯妹呀,我要是想从政呀,不是吹的,早就当省长了。”
冯捷听了想笑,这女人真是有野心呢,省长是你想要就能要得到的吗?冯捷顺竿爬,说:“那是,袁姐是什么人物啊。”
袁萍说:“这样吧,我先给你约好市委书记,然后再去接你,好吗?你放心,这事一定能办成。这是我另外一个项目啦,我愿意投资的。”
冯捷听了很不舒服,真想骂她几句,这不明摆是权钱交易吗?但受人之托,她只好一笑了之。
第二天早上,冯捷还没起床,袁萍的车就开到了门口。袁萍进来拍着冯捷的屁股说:“小懒猫,拣官要起早啦,还睡呢,人家早抢跑了。”
冯捷问:“袁姐,从哪儿来,这么早?”
袁萍站在镜子前理头发,她说:“你猜?”
冯捷说:“你神出鬼没的像游魂,我那猜得着。”
“告诉你吧,我从市里来。”
“市里?一百多里路呢,你几点起床的?”
“为冯妹的事能不急吗?不过我跟你说,昨晚你的电话还真及时,要不然还真晚了,明天书记、市长要去香港。”
冯捷一弹就坐起来,“去香港?那……”
“看你急的?你放心,我跟书记说了,他高兴得不得了,专门安排今天接见你,所以这早我跑来接你呀。”
冯捷心里真有点感动了,这女人为钱不要命,但为朋友也真够意思的。
冯捷洗漱好,先去王大为那儿说了,然后拿着王大为的礼物准备上车,袁萍说:“丢了,丢了,人家要这东西干啥?没地方放的。”
冯捷想也是的,如今谁还稀罕烟酒呀,最后,冯捷把王大为的一万块钱装进包里,跟袁萍去了市里。
当她们赶到市里的时候,市委书记早就在袁萍的酒店等她们了。
一见面,市委书记握着冯捷的手说:“小丫头,忙什么呢?也不跟我联系,难道你比我还要忙啊?”
冯捷紧张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袁萍解围说:“人家还不是想干点业绩来,为您书记争点光?”
“对对,年轻人是要干事业,好好好。”
吃饭的时候,冯捷总想找机会把王大为的事跟书记说说,更想单独地把那一万块钱送出去。她老觉得那一万块钱像块砖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可是,市委书记很忙,不是接手机,就是和袁萍说香港的事,冯捷完全没有机会插嘴。
酒桌上,袁萍也不说县里换届的事,好像今天全不是为冯捷的事。
吃完饭,市委书记走了,冯捷想:就这样算了?话没说,钱没送,官就这样跑的呀?这样能跑到官?
9
冯捷从市里回来没有直接回镇上,她知道这个时候镇上的人没心思干工作,她又不愿和他们议七论八的。同时,如果马上回去,王大为会认为她办事不用力。
冯捷在家也没事可干,儿子上幼儿园,丈夫志文整天在外面疯,不醉不归家。于是,冯捷就去几个熟悉的领导家里玩,和那些豪气万丈的官太太们说些没有油盐的话儿。
在县委书记杨之厚的家里,她正和书记夫人说笑,杨之厚突然回来了。杨之厚本来进门时脸是黑的,但他一见冯捷马上换了脸,笑嘻嘻的,他看见冯捷站起来,他说:
“坐,坐嘛,冯主任。冯主任也客气了。”
冯捷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陪着笑。
“冯主任,你来得正好,我本想去唐坳镇找你谈的,征求你的意见。”
“杨书记找我?”
“是啊。小冯,你是想留在本县呢?还是愿意交流到外县去啊?”
本县?外县?冯捷立刻明白书记说的意思了。
冯捷说:“我有什么意见呀,服从组织安排呗,杨书记是知道我的。当然,留在本县更好,这儿的领导都熟,特别杨书记对我更是关心和教育,我一辈子忘不了的。”
杨之厚伸出右手正要习惯性的去拍冯捷的肩膀,但看见夫人在一旁,手就在空中很自然地划了一下,他笑着说:“行呀,你做好思想准备吧,做好挑重担的准备,你是不错的,我们县委没有看错人。”
杨之厚刚说完,他的手机响了,他又黑着脸“嗯嗯”几句就走了。
冯捷又坐了一会儿,心里还是“咚咚”地跳得厉害。她本想把王大为的那一万块钱送给杨之厚的夫人,后来又不知怎么想的没有拿出来。
冯捷不想在县里呆了,就回到唐坳镇。
回到唐坳镇,冯捷一直在想一件事,就是如何处理王大为的那一万块钱。
还给王大为肯定不妥,那对王大为肯定是沉重的打击。自己留下?冯捷不愿做这昧良心的事,这不是她的风格。
怎么办呢?
想了几天,冯捷终于想出了一个处理办法,她决定把这一万块钱分别送给两个女人——刘如意和张荷花。
这天傍晚,冯捷一个人来到刘如意的临时住处。
刘如意在镇里划拨给她的土地上用扒下来的旧砖旧料搭成一个窝棚,窝棚用塑料纸盖着,地道的是难民棚。
刘如意正蹲在棚外吹火,铝锅里不知煮着什么东西。她的丈夫坐在石头上,手里举着木棍,棍上插了一条塑料纸,他看见冯捷就傻笑,手还不停的舞着木棍。
冯捷见此情景,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她弯下腰喊了一声“大婶——”
刘如意扭头看是她,不理,又埋头吹火。
冯捷蹲下来,把五千块钱塞在刘如意的手里,说:“大婶,镇妇联向上面争取了一笔钱,给你一点补贴。”
刘如意拿着钱站起来,一脸的茫然。
冯捷又说:“钱不多,你不要跟别人讲起,心里有数就行啦。快把房子盖起来吧,转眼就入冬了。”
刘如意眼泪就下来了,拿钱的手猛抖。冯捷鼻子酸酸的,不忍心看下去,转身走了。
第二天上午,冯捷来到湾下村张荷花家,远远地,她看见张荷花家大门紧闭,心想:张荷花下地了?
走到门口,冯捷拍了拍门,屋里立刻传来张荷花颤颤的声音,“谁?谁呀?”
冯捷回答说:“荷花姐,是我。”
张荷花慌忙地应道:“是冯主任啦?你…你等一下,我就来。”
过了片刻,张荷花才打开大门。
冯捷看见张荷花头发散乱脸色绯红,她问道:“这半天的,干嘛啦?”
冯捷说话的时候,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厨房的后门迅速闪出。
张荷花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不太舒服,没想到冯主任这么早就来了,快,进来坐。”
冯捷明白了一切,她后悔不该来的,但又想,张荷花也不容易,中年丧夫,只是,只是也是的,大白天的。
冯捷不想坐了,站在门口对张荷花说:“镇妇联考虑你家困难,向上争取了一笔资金,这五千块钱你拿着,送孩子上学读书吧。荷花姐,自己再难也要想到孩子啊,懂吗?”
冯捷这话一语双关。
“懂懂懂。冯主任,你是好人啦……”张荷花说着又要下跪,身子往下滑,冯捷一把拉住她,“干什么呀?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了。”
……
不久,市报陆续刊登了一些人的任前公示,其中有王大为和冯捷的名字。
冯捷看后很纳闷:自己并没有为王大为跑呀?怎么有他呢?冯捷想:王大为肯定不止找她一个人。
后来,市委组织部找冯捷谈了话,调她去冯捷山南县当副县长,王大为则任命为县政协副主席。
冯捷上任前,袁萍的“鸿来商贸城”如期完工,落成庆典时,贾副市长来了。会后,贾副市长告诉冯捷他不久要到省里去工作了。
冯捷看见贾副市长两鬓缕缕白发,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