辋峪别恋

辋峪别恋

王宇鹏

梦境中时常有一处令人神往的人间幽境：山有情怀，水有灵韵，花开有声，鸟识人性，山朗气清，净无纤尘。若入此景，物我两忘，可得知音，“绿蚁醅酒，红泥火炉"，则此生足矣。

 早就听说辋峪大溪谷的芳名，因之被诚“辋峪”，就多了几分期许，我兀自牵强那辋峪与蓝田辋川同根同脉，突发奇想：辋川曾有隐居者王维，少年得志，中年却为世所弃，多得儒释道精髓，只于辋川置业，寄情山水。他的《山居秋暝》里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自然佳境，那种“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的人造妙境，促使我萌生一种持久地冲动，自己便想像那辋峪一定会有绝俗飘逸之人，行如闲云野鹤，神则仙风道骨，举止谈吐不俗，能道人间天机。他必栖身白云生处的大溪谷，曲径通幽处安三间茅舍，翠竹绕宅，篱菊香逸，宅侧巨石，清流淙淙。

立冬之日难得天朗气清，山朗水润。与邻居约好，去踏访那藏在深闺人未识的辋峪“大溪谷”，去找寻心中所恋的圣贤。由大荆行车三十里，至“石板河”源头，可见暖阳下“庙湾水库”，宛如大山怀抱一枚温润碧玉，镶嵌于蓝天碧水之间，美得让人心醉神往。山怀水抱，水天一色，波光粼粼，澄澈纯净。湖心有一岛，人称“仙人岛"，岛上有松柏、竹子，郁郁葱葱。槲叶似火，橡叶金黄，白鹤排云碧天，鱼鸟嬉戏水间。沿库区大坝，穿人工隧道，绕库区上游河道，随山径渐行入大溪谷口。 沿溪行，可见山川河谷浑然一体：山抱碧湖如镜，水涵蓝天似画。眼见层林尽染，似闻野芳幽香。鱼之欣喜，扑楞之声不绝于耳，此地可让人物我两忘，流连忘返。我们谈着开发商构建的江山环线旅游带的美好前景，不觉走尽湖畔山道，便入大溪谷口。谷口确有泉水淙淙，盖板遮掩，若隐若现，多有廊台轩亭之蜿蜒，全无曲水流觞之雅致。谷口平地，枯草荒寂，原是游客中心建筑群落。当初建筑应是高端大气，蔚为壮观，应有现代游乐设施，辅以美池佳木映衬。墙饰名人字画，室陈珠玑奇珍。游客如织，罗绮盈门。却为保护秦岭生态，建筑群被夷为平地，种以花草恢复生机。

空谷只闻脚步回声，沿路有枫树、冬青、雪松、银杏植于路畔。山脚原有人家易地搬迁或流落异乡，偶见四合院土屋，主人已去，院门紧锁，有柿树逸出矮墙，枝头满是珍珠玛瑙，玲珑剔透，却喜了鸟主人，有喜鹊斑鸠翻飞嬉戏，若用手机仰拍，碧天白云，红果累累，煞是可爱。

入溪谷二里许，见十多栋两层徽派仿古建筑群，命名“老年公寓"，有老年人活动中心、医疗保健中心、琴棋书画室、阅览室以及餐饮中心等。只是院门紧锁，锈斑可见。有一老人独居看守，自言是洛南保安人氏，夏有山洪暴发，水至墙脚，谈之惊心。老人讲述辋峪神话传说：辋峪本名蟒峪，后人读转音，以讹传今。曾有青龙巨蟒缠斗，蟒败则蛰伏此峪，自名蟒峪。此建筑群落鳞次栉比。我们曾梦想以后在此地买一庄园，过得清雅恬静，颐养天年。

沿溪畔又行三五里，未见心中隐者，却有一农家向阳小院，菜圃有萝卜白菜青菜蒜苗占尽风情，地畔秋菊花开正酣，有粉蝶蹁跹起舞。屋门两旁金黄的苞谷挂满土墙，数串红辣椒在朗日里增添了农家生活气息。院角有山泉从水龙头终日泻出，尝之甘甜清洌直入肺腑，唇齿回味醇香。踩石板路至院中，寂寞老人见到游人，甚是高兴，急取小凳让座。攀谈得知老者八十又六，他高瘦硬朗，面色红润，目光有神，口齿清晰。惊问老者养生之道，自言：心里莫怂事，劳碌不清闲。上海儿女接，自己要清闲。电话常问侯，各自保平安。说毕，将自捡的大满笼核桃提出，找一小木槌让客人自砸了吃，吃足给钱，老人笑语：要钱干啥？政府给的低保花不完，人活一世，钱是垢甲。道别时，老人摇手。过后，想那老人长寿应是心态随和，澹泊勤苦，自是乐天安命，随缘自适。

峰回路转，约莫走五里路后，清流激湍隐形无声，却有一人造湖，依势而筑，水深近两米，有亭翼然临于湖畔，入亭暂憩，清风徐徐若有力，湖面波光粼粼，见金鱼翔于浅底，与人呼应亲昵。湖有弯月形走廊，人可往来穿行。远望如月行空中，水涵月影，若于山顶远望，似飘带依依，随风舞动。湖中两岸山瘦水浅，人影水中散乱，人则居高临下，美景尽收眼底，不由吼声：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一路平坦，鸟鸣山幽，偶遇一花甲老人，穿戴整洁，开一辆三轮拉土铺路，自言不愿住易地安居房，蛤蟆窝里蛤蟆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随性自然，无忧无虑。心里无事，身上无疾，一世坦然。遇到了我们高兴得要递红猫香烟，我们自愧囊中香烟档次太低，羞于见人，只是摇手笑而不语。笑后想此人必是商贾身价，年老叶落归根，晚年活只图清闲自在。

步入土石砂路，有巨石于河道处，突兀如走兽，河畔卵石玲珑剔透，路边矿石似肉石，此石红白相间，似人工开采过。山畔有五味子、山萸肉、红眼茅红果粒（一种灌木，果食有毒）成串，阳光下十分诱人，一派生机。此地哪有秋之萧杀，冬之枯寂。 约再走三里，行至大溪谷尽头，峪分两叉，左沟为马角木子沟，右沟越岭可至洛南保安。一路美景，一路清幽，一路说笑。终未遇到心中所恋圣洁隐士。

于是开悟：心里所恋隐者，不就是这三人么？他们都说共产党政策好，不靠儿来不靠女，自有国家比娃亲。我恍然大悟：吾痴人也，何必庸人自扰，骑马找马，实在好笑。那人不就在眼前的三位老者嘛，哪有什么得道高人！人生若有心障，可来腰市辋峪大溪谷，可了悟人生，自得宁静，窥谷忘返，望峰息心，似山大智，似水宽仁。这样好的社会，哪有真正隐士呢？活在当下，活得清醒才是正经。 别了，大溪谷，有诗为证：

立冬溪谷访圣贤， 游走辋峪溪谷畔。

天地澄明水天色， 碧波潋滟鳞可见。

野旷天低深山空， 物境清寂鸟鸣幽。

似遇仙风道骨颜， 熟谙大道多顺天。

曲径通幽隐者远， 彻悟小康寻隐难。

窥谷忘返须入世， 望峰息心去心机。

         2020.1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