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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宇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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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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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肉香自故乡来》

 朔风吹,雪花扬,怒放在雪中的红梅,给凛冽的寒冬陡添一份与春夏秋不一样的景致。那阳台上,墙上,竹棍上悬挂的咸鹅鸭,香肠,腊肉,更是冬日的一道盛景。下班回家,刚走进楼道,不知从哪家锅里飘出的腊肉香味,溢满楼梯。香味缭绕着鼻间,我的思绪也随着香味,飘到了千里之外的故乡。

每进入冬季,我总能闻到故乡的腊肉香。

而在我的老家,立冬过后是熏制腊肉的最佳时节。不论富裕或是贫穷,老家的每一户人家都是要熏制腊肉的,只不过熏制的多少不一罢了。

小时候,住在乡下,一入冬,乡亲们就杀猪宰羊,做腊肉灌香肠。我家杀猪时,我总躲得远远地,不忍心看着端吃端喝养了一年的猪被杀掉,还总会在头天晚上给它喂些好的,默默地守在那里看着它吃。

“等几天再买一头小猪苗。”祖父安慰道。

“买了到过年又杀了。”我红着眼睛说。

村里的屠夫佬,人高马大的,一身力气。他一手抓住猪耳朵,一手抓尾巴,用膝盖一顶,两百多斤的肥猪瞬间被撂倒。四五个扯猪脚的一拥而上,吆喝着抬到院里的门板上。在猪凄厉的叫声中,一尺多长尖刀从脖子下捅入,鲜血喷射而出,随着哀嚎声渐弱,我才惊恐地从大人身后探出脑袋,此刻,刀尖还在淋漓,接血盆扎眼地红……以至于,儿时的我常常在噩梦中,惊乍而醒。

经过屠夫一系列彪悍操作,给猪洗了个漂亮的滚水澡,倒挂在梯子上,然后分成两半,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木门板上。

在我的家乡,吃杀猪饭是一种风俗,是祖辈传下来的乡土文化,屠夫佬砍下一块鲜肉,做了一席香喷喷的美味,宴请左邻右舍美餐一顿。吃完饭后,屠夫将一头猪分成蹄子、块子、猪项圈。祖父就将一块块的肉就撒上盐,放在早已准备好的缸里,盖上盖子,腌上八九天,再用粽树叶扭成小圈,在屠夫早就留下的小口穿上。

腊月里,总有几个上好的晴天。趁了晴日,出了大太阳,祖父在房檐上拉了铁丝,或者就了门前的树叉,将腊肉一块块晾晒在太阳底下。

这样的时刻,是整个村庄最富饶的时候,家家户户门前成了腊肉博览会,炫耀着,攀比着,却是无声无息的,胜利和落败一下子就写在了全村人的脸上,赢了的脸上泛着红光,连笑容都是满足的,输了的也并没有多少不好意思,只是在心里暗暗较劲,希望在来年来个彻底大翻盘。

晒的盐水发干之后,挂在烤火的屋里,祖父便会去后山,边挑边砍下三五捆柏树枝带回家,柏树枝斩成短枝后加锯末灰,放在火上,浓浓白烟顺势而起直逼房梁,将所有鲜肉环绕包围其中。美味的烟熏腊肉就此开始起航了。

到了过年那天,灶上的腊肉也差不多大半干了,父亲就取下好几块腊肉来,祖父看到了就大声说:不要把弹毛灰(腊肉上用柴火烟薰得黑黑的那种灰)洗干净了,弹毛灰洗干净了就没味道了。

一顿饭吃完,桌上的新鲜鱼、新鲜肉动都没人动,中间一大盆蒸腊肉一扫而光,祖父看着我吃得满嘴边的黑油还余犹未尽地样子,就微笑着带点自责地说:下次多做点!

在老家的正月里,腊肉就成了招待贵客的上等佳肴。有客人来到家里,男主人就笑容满面地陪着抽烟、喝茶、聊天。女主人赶紧做饭,下“煮腊肉”。而小时候的我,最希望家里天天来客人,这样就可以天天吃腊肉了。

这世间最过瘾的“偷吃”,非案板腊肉莫属。刚煮好的腊肉,捞出来,趁着滚烫,快速切片。祖父按肉的那只手,带着一丝隐隐的灼痛,一点一点移位,所及之处是饱满的柔弹。趁祖父不注意,偶尔偷抓一片放进嘴里,丰腴软糯却丝毫不觉肥腻,像滋润了干涸过一个冬天的大地。

腊肉或炒或蒸,味道都好极了。如果能配上青椒、冬笋一起炒,味道更佳。腊肉的香,冬笋的脆,腊肉的黄,冬笋的白,不论味觉还是视觉,都让人大流口水。

当然,蒸腊肉又是另一番味道。碗里先放些酸菜什么的,腊肉片呈弧形覆盖在酸菜上,酷似桔子瓣。只是蒸的腊肉没那么劲道,香味也没有那么夸张,但制作简单,同样很受欢迎。

前不久,回老家过年,发现在家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除了看家、接送孙子上下学外,没时间种田地、养猪。又因为疫情,家乡杀猪的很少,肉价猛涨。由于在老家呆的时间短,父亲就买一些新鲜肉吃临时吃,而这琐碎的腊肉,便退出我家今年的餐桌。

年后返城工作,那天夜里在家收拾行李,伯母送来了几块熏好的腊肉说:“听说明天要走,今天赶着给熏了点,你带出去吃吧,外面买不到”并叮嘱我如何操作这个美味佳肴。这简单的话语,不由间让我倍感幸福。我将腊肉连同伯母的拳拳叮咛,一起带到繁华的都市。每日使远在异乡的我有了家乡的腊味相伴,过年的味道变得也绵长悠久了许多,愈加的让人回味无尽了。

心若在,味道便在。回味腊肉的余香,便没有回不去的故乡。

今夜打开冰箱,拿出伯母送的腊肉,学着曾经祖父的操作,捣鼓了起来。

那熏香扑鼻,刀切透亮,肥而不腻,腊味醇厚——那是盐的味道,风的味道,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这些味道在漫长的时光中和故土、乡亲、勤俭等情感与信念融合在一起,才下舌尖,又上心头。除了那种熟稔的味道带来的温暖和满足,还有来自故乡的问候和牵绊。

闻着自己炒好的腊肉,回味着时间的轮回,仿佛有一种回到了儿时的感觉,而祖父却早已不再。恍惚中,祖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娃儿,快来尝尝老家的腊肉香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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