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贲门失驰缓症折磨着她,这是生育过后烙下的后遗症。原本还是青春的年华,因为吞咽困难,她瘦得只剩皮包骨,体重只得七八十斤。
生意倒闭之后,他萎糜不振。她拖着孱弱的身体,故作坚强。女儿被她照顾得依然像个公主,家里被她打理的整整有条。尽管租来的房子只得一房一厅,连床也是用纸皮箱搭建起来的——上面仅铺着一层竹席。一台老式的洗衣机,一台简陋的抽油烟机,连多余的一张凳子也没有,就这样组成了一个家。
她父母亲进城看外孙女,她把仅有的一张胶凳子让给母亲坐,父亲只能在一旁站着。母亲扫了一眼家徒四壁的女儿,看到骨瘦嶙峋的她,由开始的掩面而泣,变作失声痛哭,到最后的夺门而去。那夜,她辗转难眠,回想起白天父母亲痛心疾首的情形,长久以来伪装的坚强,被击得粉碎,破防地嚎啕大哭。他自责,内疚地背着她。因为他知道,眼泪已经在他的眼睑划了一道弧线,再多一滴就会流下来。
为了治疗费,他振作精神。开着几年前的嫁妆车,也是唯一值钱的财产——一部还没上牌的125本田,穿街过巷去兜客。日子虽然清苦,但总算有了精神寄托。每天微薄的收入,支撑着贫瘠的家园。贫瘠的家园托起着明天的梦。因为他知道,他还要为即将读幼儿园的女儿攒学费。日子就在捉襟见肘的生活中轮回着。加上东凑西拼来的医药费,她在治疗中慢慢恢复了身子。曾经的自信又逐渐的扬在她脸上。
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她一边摘着廉价的青菜,一边计算他搭客归来的时间,一边哼着小调。
摩托车在交警大队门口被没收去了。
接到电话的她,哇的一声在那头哭了。
人没事吧?
颤抖的声音里她不忘问他的安危。
没事,就是担心车子没了。
他沮丧的说。
人没事就好。等我,我马上过去。
她还是不放心,担心电话另一头的他在骗她。毕竟那是无证照驾驶。
不用过来,你的伤口还没好,还没拆线,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他匆匆挂了电话后去找交警求情,即使冒着被拘留的风险,也得硬着头皮。毕竟那是他目前唯一的收入来源。
在走出交警大队门口的那一刻,他远远地看到她一边捂着伤口的地方,一边拉着女儿的手步行过来了。那可是几公里的路程啊!看到她苍白的脸上冒着豆大的汗珠的那一刻,压抑多时的苦楚,终究还是隐忍不住,迸发而出,泪雨滂沱。
车没了没关系,人没事就好。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的路上,她安慰着说。
家里还有一点点积蓄,那是我一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我们再向亲朋戚友借点,然后找点小生意做下吧。
见他不吭声,她接着说。语气行间里故作轻描淡写。
妈在跟你说话呢。
天真的女儿抬起头,摇晃着攥紧她小手的手。
看着她的背影,在华灯初上的街头里显得是那样的瘦削 ,他百感交集,轻嗯了一句。
偌大的一个城市,难道就没有我的一个容身之所?回到家后的他,破例的将自己灌醉,醉得如烂泥。
花开花落花几重。凭着多年的努力与拼搏,生活总算有了点起色。家,窗明几净。儿女,聪慧好学。但她开始有种莫名的隐忧逆袭着心头。
再次生育后的这几年,一心扑于家庭的她,已悄然地被岁月淡化了容颜。而长期的应酬生活,在每每酒足饭饱之后,他都被不同的男男女女护送着回来。
常在江边走,哪有不湿鞋?
她开始抱怨他的晚归,开始显得焦虑不安,开始怀念着以前共进晚餐,甘甜与共的艰苦岁月。
相知相伴多年的他,也逐渐地察觉她的不满和失落。
今天晚上我回来吃饭。
早上临出门时他轻拥了下她,故意拉高了声调。
不回来更好,我轻松点。
虽然她装着满不在乎的回答,但他知道她心里其实乐开了花。
今晚临时有要事,回不了吃饭。
正在厨房精心烹饪他最爱吃的食物的她,接到电话后呆呆的站着,完全顾不上放学归来孩子们。
惯例的,晚上他又是被一群男男女女送了回来。
我去开间房给你睡吧。
怕影响到明天要考试的孩子们,她把酒气熏天的他拦在了客厅。
滚开!老婆孩子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他一把推开她,吼了一句,便倒在沙发上沉睡了过去。
看着眼前醉意昏沉的男人,她鼻子一酸,两行热泪经脸颊流下了下来。那晶莹剔透的泪心里面,镌刻着永恒两个字在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