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夜（组诗）

（1）榕树下谈天说地

他指着一排一抱粗的大王棕

然后食指和拇指圈成一个圈

说那时

这些才这么大

他又指了指那几棵高过屋顶

果实累累的芒果树

把手握成拳头，说

那时

才这么大

遮天蔽日，树荫巨大

按图索翼

我认出他就是当时的那棵小榕树

闻香识花，听声辨鸟

我知道，至今

他的那颗雄心更加遭受

糟朽的空洞无底之苦

每天更需努力

从血肉中抽出千丝万缕的根须

将空洞之心种成草木之心

（2）傍晚，勐炳绿枝江畔吹风

目光所及

江水自然改道

成就的两岸滩涂

广阔苍茫

犹如天书

脚下的鹅卵石

不是老马识途的

省略号

就是悬崖勒马的

句号

绿汁江再瘦

也是鲜衣怒马的笔

（3）夜班新平东查辑点

夜鸟也啾啾啼鸣

不过才有一只

小虫有白天没有的唧唧

一片一片

却各自热闹

大车轰鸣

似驮运沉重的天涯

小车呼啸

急得犹如投胎

来去的都咣当咣当过减速带

喊出同样的奔波之苦

一阵夜风过去

身子冷下来

你才发现整个大地

早已冷透

但这时你也看见夜色

亮了一点点

曙光出现时

两棵看上去枯死的树上

有了碎碎点点的绿

一片坡上

最盎然的生机

这个寂静的夜

我在沃土里埋了一冬

眼睁睁的醒着

却仍不知它沉默的黑色力量

是否经过了我

但是多年后

如果白色的肋骨疼出

血液的嚎叫

一定是一个夜

在体内种下的一棵藤

对我越缠越紧

（4）观县城落日

在网的中央

蜘蛛头北尾南地趴着

螃蟹似的，脚

横着

飞蛾沿着它们扑火

一只廋昆虫

立在山头一株苍松的松果上

细风里守着蜘蛛

守着血红的落日

从最遥远的山峰落下——

那蛛网最边远的线

所有的蛛网都烧成暮色的灰烬

蜘蛛化成网

飞蛾的静魂灵燃烧

昆虫展翅

施飞蛾扑火之术

（5）矛盾论

夜虫

隐在草木身体内的网状鸣叫

和在幽暗的光中

细点状爬动的身躯

节奏飞快

拉动浩大的夏夜

缓缓挪动

（6）仲春夜

一行行色匆匆的脚步

摩擦地面的细砂

咯疼几只看门狗的磨牙

几声吠

成为黑夜的省略号

月色轻轻掀开窗帘的一角

打开了微风的心扉

夜终于安静下来

从低热中哭喊着惊醒过来的婴孩

咬着母亲的乳头

连哼哼声都没有了

母亲轻轻拍打着婴孩脊背的手

轻轻滑落

揭开梦的幽帘

窗外，一个星光灿烂的夜

探出了头

（7）香肠说

是冷，是热

孩子总把被子裹紧睡

他说

我总是睡得香喷喷

香肠一样

他夹起一截香肠

放进嘴里

咀嚼得津津有味

他精准地修饰出了

他在我梦里的

滋味

超过我的反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