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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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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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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头广播

“亲爱的社员朋友们:木木镇,草草乡,田头广播开始了。下面播说节目……”那女播音员柔糯糯、软绵棉的腔调,真的是提神消疲劳。听说要唱《三打白骨精》,大家直起腰来大声说好,早听说那白骨精坏得很,那唐僧也是个糊涂蛋,还有,孙猴子是火眼金睛吧。

生产队长强子也高兴,大喊一声:吃点心,听广播,休息半小时。

大伙即刻放下手中的镰刀,找个阴凉地去了。储备好的点心,大多是冷饭团、大米饼、土豆糕之类的,一口一口狼吞虎咽,不讲究滋味。今天吃得特别快,腾出时间来细细地听田头广播唱“白骨精”。

“想想么真开心,开心么笑煞宁。”这八戒,真讨人喜欢,一亮嗓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看孙猴子如何收拾他?大家纷纷猜想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阿毛公公也到场了,他实在忍不住,提醒大家说:白骨精要变三次呢。

有人看见阿毛公公,不耐烦:“你那牛又跑掉了。”阿毛公公连忙闭上嘴巴。

话说阿毛公公,最爱听田头广播,高音喇叭装好第一天,他就牵着生产队的老牛赖在木头杆子下,听得入迷。奇怪,奇怪,真奇怪,田头广播顶呱呱,这么个喇叭,屁股后头带根绳,还会说人话。明明听到乡长的声音,就是没见着他的人影,难不成变妖怪哉?下回见着乡长,要小心些吧。好学能上进,有一回,阿毛公公跟着田头广播演起戏文来。“刁德一”,他双腿分叉,右手一抬,左手一摇,挺起胸膛,“革命群众擦亮眼,与你斗一场。”田头广播换了唱:“旧社会,鞭子抽我身……新社会,我夺过鞭子抽敌人……”这样的歌声勾起了阿毛公公血淋淋的回忆。只见他突然号啕大哭,高高举起毛竹鞭子,狠狠地打抽下来,正好揍在牛屁股上。那老牛品尝着鲜嫩的草儿享受着美好时光呢,被吓了一大跳。受惊的牛可是比野猪还要疯狂的,“哞——”,为什么这社会主义的鞭子抽在身上也照样痛得要命?

它冲过田埂,踏煞秧苗万株、稻谷一亩三分。这下好了,隔壁石头村的歪嘴巴村长,牵着老牛,气势汹汹地来找强子谈判。一个要还牛,一个要赔谷,一直吵到乡里。乡长亲自审理,最后,赔给石头村一千斤口粮谷,并在乡田头广播中道歉声明,全乡人民都知道了。每个社员都被摊派到,村民牛癞子气得想用石头砸了田头广播,我让你听,我让你听,老太公。可怜的阿毛公公,头也不敢抬起来,这以后的日子里听田头广播,他的牛绳子总是拽得紧紧的……

那白骨精啊真是诡计多端,幸好被孙悟空一一识破,都怪大嘴巴的猪八戒煽风点火,让唐僧和尚念起紧箍咒,赶走了猴头。喇叭里的孙悟空咬牙切齿,声调撕裂着:妖怪,你好,好,好——猴子的“好”字腔拖啊拖的,拖了足足三五分钟。但是就在这么紧要关头,田头广播突然传出“吱吱吱”卡带子的声音。田头广播里只好换掉节目,《红灯记》。

强子队长一声令下,干活……

“我说的对吧,白骨精的馒头哪有这么好吃哈。”阿毛公公又自言自语起来。

汗流浃背的岁月里,田头广播唱起来,增添无数生气。强子队长不做队长的那年,田头广播走进家家户户。我家的那个广播,外面用一尺见方的红木盒子套着,中间留出烧饼一样大小的黑喇叭口子,每天早中晚按时响起来。它一开始,祖母就做饭,祖母做好饭,又回到它的下面,仔细听它说,听它唱。祖母的晚年像村里许多老人一样,伴着喇叭声提高了生命的质量。

家里装田头广播好处多,声音响起来,村里的、乡里的消息越来越灵通。

下面播送一则通知:今晚大操场放电影……

下面播说一桩事体:搡年糕,后天开始……

下面再播说一遍:谁家猪再吃集体田里草籽,罚款五元……

阿义他们几个小青年深更半夜玩好牌九,把牛癞子家唯一的一只雄鸡当夜点心吃了。第二天,癞子气冲冲跑到村广播室,一把夺过扩音器嚷起来:我家那个雄鸡,高三十公分,重十来斤……谁见到说一声。谁偷了不承认,休怪我癞子翻脸不认人……二傻娘正在兴致勃勃地听越剧《西厢记》,突然被打断,火了:“谁家公鸡不是这个样……”

阿义死活不承认,瞪着眼和癞子较上了劲。后来,癞子实在做过分了,阿毛公公只好出来打圆场:我说癞子,你也口说无凭。再说,就算阿义吃了雄鸡,也不见得是你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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