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之前,江苏省溧水县隶属于镇江地区,原共和乡、东庐乡和白马乡三个乡只有一个高中部,设置在白马乡镇西白马中学。1981年,我16岁,从共和乡振兴中学初三毕业,考入白马中学高中部。1981年9月我入学白马中学上高中一年级,那个年头的高中,星期一至星期六正常上课,住学校学生集体宿舍,吃学校食堂,具体是用自己的铝饭盒盛好、淘清自带的大米,加入适量的清水,按照指定时间送到食堂,整齐地码放入那个用水泥和砖块砌成的高大蒸笼里蒸饭。预备早饭的饭盒一般是晚饭后送到食堂,如果是气温太高容易馊,就需要学生们大约在凌晨5点把预备早饭的饭盒送到食堂;早饭后和午饭后分别备送相应的饭盒到食堂。
因为家境穷困,我父母亲总是想方设法解决我在学校的伙食费,因为食堂的菜是需要用菜票打(买)的,很多时候,为了节省伙食费,我只是在午饭时打菜,早饭和晚饭仅仅吃自带的腌菜或萝卜干,一般来说,一个星期的菜票花费不会超过一块钱。星期六下午放学后各自回家,星期天下午,根据需要,背一袋大米或手提一瓶腌菜(或萝卜干)步行12华里回校;当然,我口袋里少不了由父亲递过来的一块多钱。
第二年4月的一个星期天下午,在母亲忙完家里的事之后,我就背上书包、挑着两只空秧篮,母亲用那满是老茧的手拿着一把镰刀,我与母亲一道去村东北方向大约400米的自家菜地。中午小雨过后的田间小路已经不湿滑了,但是小路两边的青草嫩绿的可爱,似刚刚出浴的肥嘟嘟的婴儿,油菜花的金黄有些耀眼,空中、花间蝶飞蜂忙,不时有布谷鸟和几只不知名却十分熟悉的鸟儿们的清唱。缓坡下的小池塘是家人和我经常提水给菜地浇水的水源,此时它清澈明净,倒映着繁茂葱绿或高或低的水草和埂边灌木,水面下水草茎周疏疏朗朗的绿藻旁可见几尾闲游的小鱼。我跟着母亲经过这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小池塘,走上就位于这缓坡上的自家菜地;这是农村常见的不设围栏仅有窄窄围埂的三垄旱地,每垄大约宽1米、长10米。父母亲在上面种了多种家常蔬菜,母亲弯着腰娴熟地割了两秧篮青菜。与母亲道别后,我就背着书包、挑着这两秧篮青菜,步行到7华里之外的共和乡集镇。由于身体单薄,途中放下担子休息多次。由我姐姐联系,把这两秧篮青菜,约60斤,卖给了共和乡粮管所食堂,青菜卖了一块二毛钱。
我再从共和乡集镇步行约8华里至白马中学,已经是傍晚了。我到白马中学学生宿舍,把灰蓝色中山装上衣脱了放在宿舍我的床铺上,出门去食堂。回头后,发现放在上衣口袋里的一块二毛钱不在了,这意味着这一周的伙食费丢了,怎办?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家。天色还好,立即步行回家(从学校到家约12华里),一路基本上是坑坑洼洼的小路,两边或是水田、或是旱地、或是成片的茶叶田、或是黑漆漆的矮松林。途中约至七里岗村(距家不到4华里),天色已经黑透了……
作为农村的孩子走夜路是常事,但是独自一个人没有照明设备,带着情绪、疲惫和对于黑夜的恐惧摸索着往家赶,这还是第一次。
到家门口,大门已经反闩上了,父母亲分明是准备休息了,我的敲门和呼声对于父母亲有些意外,我把今天又回家的缘由向父母亲说明后,父母亲都沉默了几分钟,父亲说“以后做事谨慎就是了”,母亲说了声“早点休息吧”……
第二天(星期一)凌晨,我拿了父亲预先放在桌上的一块伍毛钱中的一块钱纸币塞进上衣口袋,顿时感觉这张纸币比昨天的担子重,比昨天的一块二毛钱沉。……匆匆奔赴学校,没有迟到。
我没将此事与老师和同学们说,因为说不清。
多年过去了,我有时会想到这件事情,觉得当时拿走或捡到我的钱的人也许确实解决了他的一时之急,觉得一时的失去往往意味着某种永久的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