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告诉人类,一些痛苦的遭遇。我的表白虔诚而真实。之前,我曾有过介绍:我的名字叫菊花蝠,是九百多种蝙蝠中一种,归属于翼手目小蝙蝠亚目。我常住在坟墓里,所以也有人称我为墓蝠。事实上,因为我的头像一朵盛开的菊花,更多的人则叫我中华菊头蝠。我的户籍地是在东南、西南、华南、华北,有的也分居在尼泊尔、印度北部及越南等亚洲各地。我们主要捕食蚊子、飞蛾、蝗虫等小昆虫,能够有效地减少和控制害虫。所以,我是人类最亲密的朋友,这么说我一点也没有表演的意思。
我是一种不喜欢自言自语的物种。在一亿万年的历史长河里,有谁听到过我的声音,从来都没有絮絮叨叨过。因为最近遇到的几场变故,发生了一些神神戳戳的怪事,我的7精神明显错乱了。我并不熟悉人类的语言,所有的咿咿呀呀只是一种情不自禁。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纯粹是一种痛苦的自吟。
我想从最近一次遭遇说起,痛苦就发生在昨天晚上。大家都知道,春天来了,我从冬眠的状态下苏醒过来。因为饥饿,必须立即外出洞穴觅食。然而,就在昨天,我一头砸进了漆黑的夜晚。亲爱的朋友,你知道昨天晚上我遇到了什么?是一种彻底绝望和恐惧——整过夜晚,我没有吃到一粒晚餐,没有遇到一只昆虫。到处都是一些身穿白衣服的人,两只脚交叉移动,后背是一个个红颜色的喷雾器,有的还是机械化操作,更有甚者,我还遇到几个比水桶还粗的大管子,装在洒水车上,管道向天,交叉来回地奔跑于空旷的大街上,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喷出一股又一股难闻刺鼻的消毒剂,狠着劲向我们吹来吹去。要命啊!不要说觅食了,稍微躲闪不及就会葬身鼓风劲十足的毒雾之中,漫天遍野都是刺鼻的味道。漆黑的夜幕里,不要说昆虫,就是我们蝠类能够存活下来,也算十分侥幸了。
谢天谢地,我回来了。回到了我寄居的屋檐下,一个狭窄的夹缝里。不幸的是,我的丈夫在这次觅食的过程中去世了。我不知道丈夫的尸体被鼓风机吹到了什么地方,不想管了,我已经死掉了八个丈夫,自己也差一点搞死了。空气中游弋的都是令我死亡的毒汁味,尽管我还不明白人类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原本居住在原始森林,因为自然遭到破坏,我们被驱赶到死人的墓穴里。再后来,盗墓者迫使我们再次迁移。现在,我们散居在人类的屋檐下。我们与人类和平相处了好多年,没有任何纷争,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在我居住夹缝的隔壁管道里住着我的一对远房表亲,是个两口子,它们叫老鼠。在人类十二生肖中还排名第一呢!正当我形影孤单、有气无力的时候,隔壁夫妻作为低等类簇的近亲,带着悲悯的心情看望并告诉我说,人类在春节前发生了一场瘟疫。
老鼠夫妻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着这次瘟疫发生的具体细节,而且声称,很多动物都在讨论这场瘟疫的传播者,有的物种指名道姓怪罪“我”就是引发这场瘟疫的罪魁祸首且殃及了鱼池。言之凿凿。它们夫妻俩就像是在讲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天大的冤枉啊,我亲爱的人类。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的头嗡了一下就失去了知觉,过了五个小时我苏醒过来。思前想后,如果人类真的相信那些物种的传言,我是必死无疑了。想想死亡就要来临,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亲爱的人类。
我翻看了人类的“万年历”,你们第一声吹响疫情报警的日子是12月30日,旧历正是腊月初六,天气处在小寒和大寒之间,是最寒冷的冬季。这期间,我们蝙蝠类家族完全处于深度的冬眠状态,动物学家一定是深信不疑的。彼时彼刻,我们的新陈代谢十分缓慢,不吃,不饮,不活动,保持热量,静静地睡着像死了的一般,以此来抵御强大严寒的侵袭。那时,我们不能有丝毫的移动,不要说到人世间去传播病毒。处于昏迷状态的我们,遇到风吹草动,便会立即死亡。我再三向高高在上的人类表白,在人类发生疫情的这个时期,我们也正在承受死亡的煎熬,除了在冬眠中死去的不幸者,幸存者也像死亡者一样倒挂在夹缝之中受苦受难。是真的,亲爱的人类,我从来不会主动将疫情传播给人类,更不要说在那个寒冷的冬季。
传说我的身体携带四千多种病毒多少有一些夸张的成分。我身上是有一多病毒存在——像埃博拉病毒、新冠病毒、狂犬病病毒、尼帕病毒、汉塔病毒等等。这能说明什么呢?不正是我们把自然界最险恶的魔鬼收纳于自己的身体之内,封藏于深壑、墓穴之中?为了不把病毒传播给人类,我们昼伏夜出,远离人类,甚至毁掉了比老鼠还好看的模样?刺瞎了双眼。我们身上的病毒越多,人类的病毒就越少,不是这个理吗?我们自己并不是魔鬼,而是封存魔鬼的英雄啊!
哪一类动物能够拥有我们这样临危不惧,舍我其谁的无私精神?看看人类宠爱的十二生肖——看看马,看看猪,看看鸡,它们都是直接和间接与人类亲密接触者,还有那个尖嘴模样排名第一的老鼠,它们身上没有病毒?事后证明,那一次瘟疫与它脱得了关系?还有那个与你们几乎是同吃,同喝,同睡的所谓最忠实的狗?哪一只狗身上没有成百上千万只跳蚤,它们都不是病毒的传播者?你们起码也应该怀疑一下吧,我的内心会好受许多!我的言语是有依据的,我们行事任凭良心。
一觉醒来,到处都在传说,我是疫情的罪魁祸首,无知的谣言啊!好多果农收拾过我的粪便做肥料,没有听说谁被感染?中药“夜明砂”,也是由我的粪便制成,用于治疗人类的眼睛,也有人买来煲汤,配合其它的中药一起熬服,他们感染了吗?“黄帝内经”是有记载的啊!我对人类是有贡献的。我一晚上要吃掉3000只昆虫以上,是自己体重一倍,在维护自然界的生态平衡中起着很重要。人类根据我的回声定位系统制造出了雷达,用于科技和战争。我的同类果蝠也是很多植物的传粉者,它们传播病毒在植物的身上了吗?
我爱的人啊!我们是一类最为善良的低贱物种,哪怕是睡觉也保持头朝下,脚向上的姿态,完全处于谦卑和警觉状态。我们祖先曾向造物主许下毒死:永远与人类和平相处,绝不背叛人类。为了信守承若,我们藏身荒墓,矮居夹缝,昼伏夜出,关闭双目功能,毁掉面容,倒挂身体,保持警惕,信守诺言。若有动摇者,瞬间堕入地狱,头部触地而亡,所以,我们的头部慢慢形成了菊花瓣状,这些都是眼见为实的证据嘛!
我们与人类处于阴阳两极环抱的状态。人类喜阳、喜干,我们喜阴、喜潮。蝠类为阴,人类为阳。当蝠类真到灭亡那一刻,才是潘多拉魔盒打开的时候。从来没有哪一只蝠类会说出这个真相。在汹涌的瘟疫舆情泛滥之际,如果我再保持沉默,人类定会无比怨恨我们种族,甚至出手灭掉我们,到时阴阳必定失调,什么样的大灾难也不要来形容了。
我们不是完全惧怕人类,事实上我们存活的时间上亿年,将来也会很久远。请看看,还有那一类生物比我们存活历史更长,更远?人类真的能够消灭我们吗?有一个叫李耳的道德家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强大处下,柔弱处上,现在总该明白我保持头部低垂向下的道理吧。
要说身世悲催,有谁比我更惨。我嫁了七次,死了八个丈夫。所幸的是,我的五个情人对我很忠诚。我的寿命不长,不及人类的五分之一。我的缺点是明显的,喜欢偷晴,确实不如人类用情专一。每到春季我都要改嫁。也不是我真的想嫁,是我的男人们命不长。怪来怪去,都是我那几个情人惹的祸。说到这里,不需隐瞒——我的五个情人都是响当当的物种:蟒蛇、穿山甲、刺猬、蜜獾、果子狸,还有几个偷偷摸摸暗恋过我的——需要的时候,总会亲咬一口吧,挺害臊的,不提也罢了。
情人们行为粗俗鲁莽,但都有各自的本领。它们往往是在我们冬眠还没有苏醒的时刻来调情。我的几任丈夫为了信守对人类的承诺,在我的情人们触碰到他们身体的那一瞬间,菊花触地身亡。我能咋办呢,一个女子,后代总是要繁衍的,能不一头撞死也就活了过来,由着它们就是了。只是,我必须提醒人类,凡是和我有过亲密关系的情人,多少会携带我体内的病毒。这和人类道德不检点而感染梅毒与艾滋病是一个道理。
嚷嚷开来的不是真知。慢一点,静下来。我相信,灾难“肯”定会过去,就在阳光普照大地,桃花盛开的时候。尽管我身处黑暗,但不恐惧,我知道,所有病毒都是我身体细胞的一部分且已为我所用。一定不要碰我的情人们,尤其是野生的,要记住。注意,保持情绪的稳定,恐惧会使体内的病毒分裂。天理即是良知,需要光明透彻。我爱你们——人类!所有的自言自语,起源于爱而不是彼此的怨恨。已经说了这么多了,我惊讶于自己语言表达能力。好了,我需要正能量,它在稳定的情绪里。我会安静地呆在缝穴中,渡过这个难关。不这样持续时间更长。
2020年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