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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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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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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针(非虚构小说)

“增广贤文“上说大富由天,小富在俭。我母亲针线活特好,勤俭持家,一分一厘,一针一线的积攒,渐渐地我们就从贫困的地平线下走了出来。今天我就来讲一根针的故事,它就发生在我们母亲的身上。

一位哲学家说过,好使针线活路的女人积福又积家,得之有幸,失之是病。那意思是说即便是一贫如洗的男子善巧碰上这样的女子,富裕三代,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如果不幸失去了这样的女人,不能用言语来形容痛苦,就像得了场大病一样。

母亲好使针线活远近闻名,这里的远近,也仅仅代表我们内部的几个亲戚家庭而已。我父亲就是一个穷小子,所幸遇到了母亲,我们的家境才渐渐好起来。

这年头使用针线活的到底没有几人了,远近一样。现在过家的日子确实好了,新衣服穿不完,谁还在意那些破衣旧玩儿。

母亲使用的是棉线针,纱线很细,针眼很小的那一类。使用起来成本很低。起初是用于缝补我们小时候经常穿戴的一些破衣破帽,后来就只能用在一些穿载纽扣和裂口的朔料口袋上了。

年轻人未必能够分辨出棉线针和绣花针的关联,鞋底针与缝纫针的区别------更不要说穿什么针引什么线,鞋底纳几层,起针在何处,荷包绣何方,牡丹花几瓣------事实上,现在的姑娘们也不稀罕凑这些热闹了,哪一个不是穿金戴银,绫罗绸缎、锦绣河山罩在身上。

为了早一点切入故事的主题,有必要把故事中的二、三号人物做一个简单的介绍——母亲出场是在最后。

我有两个小学同学,一个姓王,一个姓陈,是一对夫妻,育有一儿一女。家庭幸福美满。现在,他们夫妻成了种田大户,一年要种好几百挑条稻谷,收入几十万,年年如此。颇有些家底和名气了。

今天,同学夫妻正在我们院落外的一块水田里翻泥除草。

小时候我们一起上下学,因为是同年生人,关系特好。不成想过的是他们居然成了夫妻。而且,日志过得比我好。

王同学前额突出,两鬓有些白发,下巴反倒内敛。看到人就微微地笑,露出两排整洁的牙齿。他的手背青筋暴露,感觉有使不尽的力气。说话时声音却是细声细气,像一个女人似的温柔。我没有看到他发过一次脾气,一起读书时,留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的。他的妻子陈同学则身体肥胖,说话粗声粗气,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上学途中,我先到王同学的家。七十年代,农村还不富裕。王同学的爷爷有九十好几了,子女多,还都孝顺。老人家要吃水煮煎过的麦粑块,子女们总能如其心愿。我老是蹭在他们家,等同学一起上学嘛。有时就获得一小块煎饼充饥。在潘家院外十字路口处,我会把一小半块煎饼分给等候的陈同学。

小学期间,我们两个男生读书不认真,陈同学也和我们一样,老是逃学。上学时,我在前,陈同学在中间,王同学在后。出院子拐过几道弯,到了“二十四挑谷”大田,油菜花开了,我们就躲进花丛中,老师和家长找不着,又或许是寻找并不仔细。那个年代,学生多,一个老师任教几个班级,哪有时间细细的找。

中午,我们都不回家吃饭,找一些野菜、豆角之类的食物充饥,有时也去偷集体埋种在土里的红苕种子放在书包里------

不要只看到同学夫妻秋收时的喜悦,几百挑谷,耕种和付出之多可想而知了。西南地属丘陵,田土零星小块,高低不平,耕种时多半依靠的是人力而非机械。

我家农院地坝之外有一块水田,地名“冬瓜田”。土质肥沃。田中间圆圆的,两头略瘦,像一只烂熟了的冬瓜,肥美的果汁随时都有溢出在外的可能,貌似现在的陈同学,结实敦厚,中间部位脂腻最多。

“冬瓜田”的夫妻不知为何起了争执,女人吆喝的声音传得老远,这让我十分好奇,便从过去的记忆中抽身回来,忍不住就多看了女人一眼。

没过多久,我听出眉目——原来是一种叫龙虾的物种,近些年发展迅速,它们不停地在田边地角深挖洞,广筑穴,破坏水土,致使很多农田漏水,给农民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冬瓜田”也漏了水,几年都是如此。此时此刻,夫妻二人正把塑料袋深埋在田边泥底中,龙虾穿不透,漏水的田段就算堵住了。可惜,他们带来的塑料袋不够多,剩下两米见方的田坎不能完全堵塞。

如果同学要从“冬瓜田”回家去取塑料袋需要翻过一座山梁,山梁不算挺拔,但要来回一趟,也需要一段时间。

我见陈同学双手叉腰,灯塔一般矗立在水田里,嘴里不停地吆喝:“回去再拿几个塑料袋来——快去!快去!马上回去!!”女人的声音瓮声瓮气——也不知她的针线活计如何?我在心里盘算着。

王同学微笑着,轻声到:“小声一点,莫要吼!我移动一下位置,摆放稀疏一点或许就够了。”同学一边说一边将已经埋放到泥水深处的塑料袋从稀泥之中翻转出来,左右一阵移动和反复摆放,又将泥盖在塑料袋上,还不时抬头向我这边张望,微笑着------我似懂非懂——但见同学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发现他未能完全覆盖住漏水的田段。

我们三位同学从四年级开始躲学,直到油菜收割,老师和家长开始介入了。后来,我的父亲就将我转学至邻省四川那边的一所小学去了。我们分开之后,王同学、陈同学就没有上学了。再后来,就听说他们成了夫妻。勤劳持家,生活搞得很不错。我就不想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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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母亲的家里,里里外外一阵寻找,不大一会功夫,我找到六个尼龙塑料袋——“狗日的龙虾,堵不住你们了!”我提着塑料袋一阵风似的向“冬瓜田”跑去。

隐隐约约的,我看到母亲正在果园里除草。

“好使,好使,总是这样。一下子又多出六个袋子来!”陈同学接过塑料袋,张着大嘴巴,理所当然,弯下腰,屁股朝上——我一眼之后,心里别扭,感觉已不是小学的那个模样,迅速把视线移送到天空。

“多了!多了!三个就够了!!”王同学微笑着走了过来。

我再次低头向下,看到王同学的那张脸——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四十年前的童年——还是小学时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多出一些微笑罢了------

“哎哟”——同学的婆娘发出一声尖叫,与此同时,女人的双手从泥水里迅速抽缩回来,埋在泥水里的那个尼龙袋也被带出了水面。

“啊,痛死我了!你快看,塑料袋上有一根棉线针,倒霉死了!”女人喊叫着,取下棉线针,双手比划着,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又把左手的一个中指衔在嘴里。

“是一根棉线针,针的后面还有一根两尺来长的黑纱线,那线正和塑料袋连在了一起。”

同学走了过来,把她妻子手中的针和袋一并拿过来交给我说:“这是你母亲正在缝合的塑料袋,看这样子,针和口袋都是要用的,快快拿回去!”

我模仿母亲的动作,用牙齿把塑料袋和棉线针分离开来,碰了一嘴泥。因为担心他们的塑料袋不够用,取下针后,我呸呸地吐出口水中的泥土,又把塑料袋仍回了水面,鼓劲道:“加油干,今年的粮食要涨价。”

“嗨——嗨——你要把我的口袋拿到哪儿去呢------”母亲的声音从果园那边响起来,由远而近------速度之快,不像是一位需要保姆照看的老人。

我生怕母亲因为吝啬而说出一些伤害王同学的话来,便三步并作两步往回跑,边跑边说:“啊,啊,袋子吗,这个,这个,是坏掉的了,掉了线的------”眼见母亲已经出现在地坝的边缘,田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了,我差点就摔倒在地------

“塑料袋我们是用不着的了,只是、只是那塑料袋上还有一根棉线针。”母亲平心气和对着我们这边说。

“喔唷,你说的是这根针吧——在这儿呢!”我模仿着陈同学的动作——比划着双手,伸出中指,对着那根在风中飘扬的黑纱线指给母亲看,然后把中指衔在了嘴里。

2020年5月19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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