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帽子

一顶帽子

  文/文泽强

我给母亲买了一顶枣红色貂毛做的帽子，老人专用的圆顶帽。卖家说是正宗貂毛帽子，元旦折扣价，刚好一百元。商家很可能说了假话，一百元是买不到真貂毛做的帽子。

母亲想要一顶帽子。我在实体店没找着，网店里却是到处都有，上千元的帽子也不少。太贵的，我也有些舍不得。当母亲问及价格的时候，我含糊其辞---贵哟，挺贵的！

打开包裹，除了帽子，还有一件饰品：是一只毛茸茸的小松鼠。这只小松鼠就挂在貂冒的顶端。帽子戴在母亲的头上，那只小松鼠就在头上跳来跳去，像个小姑娘似的，我觉得不妥，就将那小家伙从冒顶上摘了下来。捏在手心的时候，暖洋洋的。这小松鼠到是货真价实的貂毛，帽子是不是真的就不好说了。

母亲拿到帽子的那一刻就说：“好帽子，我从来没有戴过这么好的帽子，好啊，真的好。”看到母亲戴上帽子时的喜悦心情，一定是信以为真了。

母亲喜欢这顶帽子，更是喜欢那只小松鼠，捏在手里就不松手，走到哪里都把那小松鼠带到哪里。如果有邻居质疑帽子的真假时，母亲就把小松鼠放在别人的手里。捏住小松鼠的邻居小心翼翼试探着，嘴里哈着气，啧啧惊叹：“暖和，真的暖和；是貂毛，真的是貂毛---”母亲听后，洋洋洒洒，心满意足---便向下一个邻居家走去。当有邻居要取下她头顶帽子认真欣赏时，母亲身体后退，双手不停摇晃，嘴里呵斥道：“不要摸，不要摸，脏了不好洗，洗了要掉毛，不暖和了，不暖和了”

因为有松鼠在手，邻居怀疑时只能看松鼠，时间一久，再也没人说帽子的真假了。只要是看到那红红的帽子，就知道是我的母亲---称赞，欣赏---这些碎片就是母亲晚年生活的全部。

母亲今天去东家，明天到西家，头上的帽子像一团火，也像一个太阳，东起西落，左右漂浮。那帽子给了母亲无穷无尽的喜悦和力量，驱散了她阴霾岁月，照亮她脚下的路程。

母亲吃过早餐，先是从唐石匠院子出发，经过十六挑大田，到达潘家院子，和每一位熟悉的邻居寒暄，打招呼，讲一些这家长那家短的故事，然后从对门院子回来，路过我家门口的池塘。在没有人的时候，母亲一人呆呆矗立在池塘的边缘上，凝视着池塘里的一汪清水---也不知道她是在看水，看鱼，或是看水中的天空和她自己？天天都是如此。当她一人独自在家的时候，便把帽子从头上摘下来抚摸、把玩，时而发神，时而叹息---我想，要是她脚下还有力，或许会走得更远一些。

母亲的这种情绪反映未必就好，算是一种不好中的最好。因为脑梗，她脑部功能退化明显，已经具备阿尔茨海默病症状反应。但是，自从有了这顶帽子,她身体短暂的活力再现，智力一下子从六周岁提高了十岁。当然，太阳总有下山的时候，尽管如此，也总比整日生活在垂死挣扎的岁月好许多。

老人的心以沉稳安静为宜，我的母亲偏偏不是这样。老不省心，少不省力就是指向我母亲这类老人，这真的不好。细心的子女会根据老人的一些情绪反应和身体状况来判断他们所剩岁月的多少。夕阳西下，哪些事情是老人喜欢和惦记的呢？最多的应该还是与他们的儿女紧密关联。

一些伟大和琐碎的事件构成了生活，在我母亲的生活里就不说伟大了。一顶帽子就好比一粒落入水中的石子闪现出的一朵浪花，没有惊涛骇浪，也不是完全风平浪静。

如果你的母亲还在的话，这大冷的天，不妨买一顶帽子，根据你母亲的动静变化和情绪反应来选择颜色和样式，越贵的当然越好，如果你本来就是一个穷苦的人，质量差一点的也无妨---送给你的母亲，看一看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2019年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