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热爱起史志了。到了怀旧年龄,不仅仅怀恋和回忆自己往昔的履历,也兴趣起区域历史,愿意翻检些史载史实,了解远去遥逝的人情习俗世事更迁,体会前人的特别生活,感觉那份异样感觉。我热衷起搜罗古籍与新志来。
文化厚重的冶源是极有内容的,同学孙国庆校长寻得一本《冶源镇志》,寄我。如获至宝,急急翻阅起来。冶源,是全国重点镇、山东省中心镇、省旅游文化名镇,熏冶泉北魏时已成名迹。境内山清水秀、人文氤氲,老龙湾秀甲天下,红丝砚名扬海外,冯氏世家享誉齐鲁。文化厚重、深邃、源远、高端,值得研究。况且,老家与冶源近邻,联系地了解,也是对家乡的更全面认识。
装帧精美的《冶源镇志》的编纂属中国文化名镇工程,与《周庄镇志》、《虎门镇志》、《甪直镇志》、《同里镇志》等并列中国名镇志丛书,深感此书不凡,浏览翻看,其中涉及内容的确很有份量。于是,敬重组织者尤其编纂者。注目编辑人员时,看到了我高中老师的名字,该书的副主编,我心情激动,对王老师更加敬仰。
王老师是我的高中课任老师,教授过我们《政治经济学》,一向敬重他。老师德高望重,学识渊博,不久得领导赏识选用到政府任职,后任县府副秘书长,再后任县统计局长。在其位,兢兢业业,成绩卓著。退休后,潜心史志研究,颇有成就。不仅参与县内史书组织指导,还受聘其他县市帮助多种志书编纂,他已史学经验丰富,非常行家专家了。我读到王老师主持编辑的《冶源镇志》,可以想见志书的极高水平。
捧读,激动。禁不住联系了老师,对《冶源镇志》极尽赞誉。王老师回复我时,先是谦虚,随后毫不掩饰地提到书中的错讹一处,说这是多年来一直不能释怀的遗憾。我没有通读,自然诧异莫名。老师说,是“艺文”部分编选其中的冯溥的诗《冶湖欸乃歌》,书中将“欸”字误为“款”字了。我翻阅所在页码,果然。王老师说,编辑、校对的某个环节疏忽了,一处瑕疵,整本书不够完美了。王老师几十年里,始终记得这事,深为之憾。这是一向严格严谨的王老师的性格。
因为我提到这书,因为这一个字,王老师重复地述说,一字之错,不仅模糊了古诗题义,错误引导了读者思考,对不起读者,也对不起早已做古的诗文作者。既影响了志书质量,更折扣了编辑态度和水平。一字牵动许多。一字之事,在从来认真谨慎的老师看来是大事。
我久久凝视书中那个错字。页码187的《冶湖款乃歌》,“款”字十分扎眼起来。“欸乃”是古来应用的词语,象声词,有几个义项,常作划船时揺橹声,唐朝元结有诗《欸乃曲》,诗句“谁能听欸乃,欸乃感人情。”柳宗元的《渔翁》诗里有句“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有时还作棹歌,划船时歌唱声。陆游诗句有“人语朱离逢峒獠,櫂歌欸乃下吴舟。”还有唐诗“野花闹髻妆色新,闲歌欸乃深峡里”,“欸乃”意思泛指歌声悠扬了。本志书里《冶湖欸乃歌》显然是抒写熏冶湖摇船声里之情趣。读下去,内容果然,好在诗文中再无涉及“欸乃”一词,未曾延伸影响。
感叹钦敬老师严谨,我也忆起高中时自己经历的一字之事。那年三月,学校组织文明礼貌月活动征文,我的《三月的颂歌》入选,并张贴在院内专栏,专栏简单地安排在办公室以东垒砌地大水池东侧水泥墙面上,在路边,我激动地偷偷凑过去看了自己的文章好几遍,发现了一个错字。有天,趁没人,带了钢笔去改,我不想让自己的文字存有瑕疵。改毕,抬起头,恰巧王老师走了过来,他一如平常地微微一笑,朝我点了点头。我脸热尴尬,连打个招呼都忘了。至今记得那一字之事。与如今的事雷同类似,但是,我知道,远没有王老师的郑重有重量有高度。
一字之事,事不关老师,具体操作人员的差池,就因了副主编身份,老师耿耿于怀不释遗憾。我懂得老师心情心思,更敬重他的态度和境界。一字之事,亦一字之师。毕竟老师,他是我永远的仰视,他的言行,永远教导影响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