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刚,我还在和大伙一块纵论花草蝶飞,妙趣神仙风月,但瞬间便穿越到了仿佛是人生尽头。
山林里四处回荡着群蝉呜咽呜咽的嘶鸣。此刻,空山不见人,只闻鬼语声。恍惚间,我眼前似乎晃动着几个鎏金大字:幽冥地府鬼门关。关门口两边晃动着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他们挤眉弄眼,向我频频招手致意……
我之所以到了如此惨烈境地,与我来时就身负重伤有直接关系。
5.1那天不慎一脚拌在它物上,一米八的身体突然失重不可控的迅猛倒下,在倒下的半空中,已迅速意识到是被装修人扔的废料拌倒的,且想到若是倒在有长钉刺出的木料上,长钉穿透肋缝,刺进内脏,就算完了。但没有钉,而是背部狠狠砸在坚硬的木楞上。剧烈的放射性疼痛,令我几乎要昏死过去,顿感人生真是不测风云,旦夕祸福,后天要参加作协组织的东山采风活动,却突然跌倒在老阎门口,不禁悲从天外来,哀从心头起。无奈,稍作缓歇,经几番挣扎,站立了起来,看到有几处皮肤略遭毁容,感觉侧背撞击处一带疼痛,之后越来越疼痛,并发展到稍微咳嗽便放射性剧痛。因是5.3参加活动,还有一天间隔时间,希望期间疼痛能缓解一些,但之后却是躺下、起来都因巨疼,得更换多种身姿才能达到目的,而且,只是一个中度喷嚏或咳嗽,体内痛感便骤然风起云涌,上蹿下跳,犹如死了一次,久久缓不过气来。如此,我意识到肯定是骨头开裂了(事实上,从玄洞山回来,经三维拍片检查,竟是三根肋骨裂了缝),但想到已承担了出车任务,5.3这天还是毅然强力出征。晨8点出发,经百里峰回路转,来到了目的地——只有数户人家的石家沟小寨玄洞山下。
阳光直射,气温热的令人焦躁。据说,玄洞山上有个洞穴,是太上老君炼过丹的地方。作协一行十多人在向导的引领下,迎着高温,开始了探秘行程。走过村人家门前的长路,蹒跚到一个低洼地,趟过一片草丛,开始往山上行进。只是上山的路越来越不是路,直至没有路,是在稠密刺脸的灌木丛中攀爬,渐渐地,热、累、险撕扯着攀爬者的意志,有几处得帮扶拉扯颤颤抖抖地攀登。到了山半腰,相互之间若相距丈余,后者便因树丛遮挡看不见前者而不知行进方向。人行中,自然最艰难的是有内伤的我。有一处,我只能把右手递给拉我攀过险境的手,但让右臂承受整个身体向上,体内会爆发巨大的疼痛,而且,似乎加大了内伤。有时候我还得转过身忍痛拉我身后的手。这一切,随行者无人知晓。队伍中时不时会有人疲累地叹息:还有多远啊?还有多远啊?
谁知道有多远?向导也不知道!
终于,到了山顶,但还得翻过山梁往山下行进。下行,依然是没有路,依然是每行进一步都得紧紧抓住灌木枝条。玄洞在哪儿呀?迷茫的灌木林里什么也看不见。加之累,行进队伍停了下来。由于机体问题,在下行时,我是越来越成了队伍的断后者了。队伍停下后,在大家讨论究竟该向何处去的间隙,我想寻找一个能坐下的地方,但在立陡陡的地方愣是找不下。狄永平是有专业水准的摄影师,而且他的体力也很好,公益心也很强。他穿过密林,在不停地探寻。渐渐地,歇息的人们一个个起身往他呼唤的方向行进。我原地未动。在大约十多分钟的时间里,我看不见任何人影,只能听到低处密林里传来人群一直在讨论玄洞在哪儿,玄洞的路径在哪儿的声音。由于体能的问题,我渐渐失去去玄洞的欲望。我拨通了慧慧的手机,显示无人接听。我继续拨打,终于拨通了。问,你们现在在哪儿,情况怎么样了?回复说:王老师,找不见呀,哎,有两个人在下面找见洞了。路不好走。王老师,你就不要下来了,你先返回吧。是的,不下去了,跑这么远,费这么大劲,没有看到玄洞,我也不在乎了,何况,进入过亚洲第一的九天溶洞,还在乎这个玄山小洞。我在乎的最多是集体的出行。只是此刻太痛苦太累了。但,一个人往回返,能摸到山下吗?我心里真的是没谱。这不,折回身攀登了四五米,便不知刚才是从那儿转过来的了!看到一截石头垒的圆形的状似炮楼基座的石墙,知道这是山顶曾经的庙宇基座,只是刚才过来时怎么没看到呢?转过这个基座,看到了刚才过来时看到躺在草丛里的石碑和破碑座,因刚才过来时想拍照没有拍,此时正好补拍上。刚才人多随大流不记路线,似乎记得是从石碑南方向过来的,便向南边山坡的树丛摸去。其实,此时已错走了方向。因脚下是较厚的枯枝败叶,没有脚印,也无路的形状,只能在灌木的间隙里凭感觉往下滑溜。峰回路转,前面被深深的悬崖挡住了。怎么办?该往哪儿走?返回吗?返回还是不知往哪儿走!但我坚信,直直往山下方向滑溜是没错的,只是惧怕前面有沟壑断了路,更怕好不容易快到山底了,却是壁立直陡如切的悬崖,再往上山迂回,这经一次二次三次打击的躯体,真是要撩倒在山上了。而且,此处,灌木纵横交错,根本没有前行的空间,只能是蹲下从灌木丛中慢慢钻过。到山下还有很远的距离,就这样像老鼠一样往下钻吗,而且山势陡峭,稍有不慎,便会滚降下去。莫非今朝是遇到鬼了。哼,我才不怕鬼呢!刚才上山时,有队员说,哎呀,这一个人真是不敢在这山上啊。我心中笑曰:咋不敢一个人在山上,莫说大白天,就算我独自一人夜宿山林也绝不是问题,前提是只要没有豺狼虎豹这些有形的东西,那些无形的神灵鬼怪我才不怕呢!但不怕鬼怪神灵,不等于就能冲出这个无路可循的密林啊!妈的,今天就和山神爷赌一把:就从此处往山下钻!于是我俯下身子,拨、拉、折、扭,弄开枝枝桠桠,脚下寻找好落脚点,一点一点的下行。但也有两次是《林海雪原》第十一回神河庙老道失算, 《三国演义》第七十六回关云长败走麦城大意失荆州,此指的是,有两次因浮叶下有滑草,脚下一滑,身体后仰,便猛的一个屁股敦,摔倒在地,两手紧急寻抓树枝乱草,身体才停止下滑。这样摔过两次,身体上下的衣服已是尘埃附体,乱七八糟,由尘土描画的各国版图都有。当然,每次摔倒,体内的骨伤都要表示一番阵痛。到了此般田地,也就无所谓干净不干净了,起来继续下行。由于下行的不是路,每每往下就是在树丛间往下迭落,所以每一次,腿脚都要付出超越正常步行几倍力气。当然,我要时不时地摸摸裤兜里的手机。若手机没有信心随我一起前行,独自而去,我的绝望程度就得增加颜值了。
脚下的“路”越来越陡峭,越来越被枝枝桠桠阻塞的难于通过,越来越感觉下面是壁立的悬崖。我也是越来越累,浑身上下虚脱如棉絮,汗水泠泠,没了希望也没了力气。恍惚间,觉得还真的是到了老阎门口了,那不,分明是看见左前方悬崖边黑白无常就在那儿笑嘻嘻地招手呢。想自己多次绝处逢生,柳暗花明又一村,多次过五关斩六将浩然而立,今天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就凭我是鬼节出生,又和地藏王菩萨是一天生日,人间同乡,同年,同经历就结成了互保的圈友,7月13日出生的我,自然和地藏王菩萨是圈友,如此,老阎能奈我何?黑白无常又算是老几啊?待我报出和地藏王菩萨是圈友,你们还不是立马跪拜在我的石榴裙下?不然,我对地藏王菩萨耳附几句,你们就在阴曹地府呆一辈子吧,永难超度!何况,我今天是因视责任重如泰山到了这儿的,朗朗阳光之下,尔等胆敢逆行妄为!光明磊落,立端踩正的地藏王菩萨哪能坐视不管,由得了你们!就算到了天堂,玉帝也难免被昊天大帝追责:河东王氏是为集体利益而动,你们是错勘贤愚枉做天!
一阵山风夹杂着热浪徐徐吹来。风里传来了北面方向人的说话声。据声音,我知道是同志们从山那边回来了。他们到了目的地,在那儿休息,拍照,欣赏,评论,却回到了我的前面,我还是中途提前往回返的,却落在他们的后面,可见我迷向后回途之艰难。而此刻,我能否下到山底还是未知数。我没有呼喊他们,因为喊他们也不起作用,他们也无任何办法解救我于险境。我只有赌一把地继续艰难下行。其实,是越接近沟底月担忧,只怕下面是个绝境,因为我的左右两边就是绝境,我只能原途返回,若是那样,问题就不是一般的严重了。
我终于侥幸跌落到了沟底,力气已经耗的是奄奄一息。但我还是继续挪动着步子,在草丛中向来时的方向晃荡去。距离不是很长的,我却走了好大一会才走到洼底。向小山顶的地方不到40米,我却像攀登缺氧的九寨黄龙山,缺氧的五台山北峰一样的艰难。再有4、5米就到顶了,却是呼吸困难,头晕目眩,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倒下,完全是那种高山缺氧的症状。我赶快原地不动,稳固身躯,大口喘息。其实,5.1那天跌倒起来,就即刻感觉身体元气大减,体力顷刻状如游丝,深深感悟,身体是万万伤不起的。
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我百分百知道是作协带队人平凡联系寻找我的电话。但我是连接电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起码是气不够用,便任其电话呼喊着,也任其他们胡思乱想紧张的不知所措;反正我一会儿就到了,反正我已经没有危险了,反正很快就解谜了,反正他们也紧张不了多大一会。我也就趁此给他们制造一个悬念吧。我喘息了一会儿,努力上到了小山顶。顶部是村人的家门前,门前有个水龙头,水龙头下有个蓄水石头池。我无力地弯腰用双手撑在石池两边,又喘息了一会,才拧开龙头用清凉的水洗手洗脸,但满脸一直有滑腻的东西洗不掉,肯定也是在密林里的收获,索性不洗了,身前身后衣服上都是因跌倒粘的土,也无须理睬了。几分钟后,我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大喜,应该说,还有很大的惊诧成分。平凡和房东扶我进了旁边房东的家里。房东夫妇热情地倒水,递水。我一连喝了两大杯。房东是平凡儿时的玩伴,说是向导不熟悉路径,没有引导到正路上。慧慧说,回来时,发现了正路,就像走在高速路上,一点也不吃力地回来了。我能说什么呢。原本规划的全天3个小时六处采风地,玄洞山确定是一个小时的参观时间,却用时达三四个小时;原本是愉快的行程,却成了惊魂历险记——无路可寻的那一刻,有可能滑下悬崖的那一刻,前景黯然,前途渺茫的那一刻,不可谓不胡思乱想,不可谓不惊心动魄;甚至认为,下一次出来,一定先为自己致一个悼词,或起草好,遇难后,仅供参考;也想到,本人挥挥手轻松地走了,却不该把难题留给作协,作协该如何承担责任?该如何向党和人民能说清楚职责?悼词中一定要撇清和作协的任何连带责任,说清楚完全是个人行为。行文到此,赋诗一绝,以记载此次行程——
庚子寻访玄洞君
错择路径险惊魂
人生犹如攀绝峰
若入异途悔难归
2020/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