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

王南把一百块钱偷偷塞给外甥年倩时，恰好被闺女王晟发现，闺女立时怒火中烧，猛地扔掉手中的水果盘，大声叱喝着，冲到两人面前，一把夺过钱来，先冲着王南发火，“爸，你怎么又偷着给她钱？把她惯得啥样了！”又回头叱呵女儿，“要啥书包呀，你的书包不是好好的，还买，光这心思能学习好，你看你的数学考得，下降了十几名，还有你的英语，单词都错了好几个，赶紧学习去。”在妈妈的数落下，心惊胆战的年倩抹着眼进了自己的屋。

王南忍不住说了几句，“她的书包带子都断了好几回了，买个书包又怎样，你也是，用得着你这样大吼小叫了。”“爸，我是让你来帮着接送孩子的，不是让你来惯孩子的，你的钱很多是不是？我还有十几万的房贷呢，你给我点钱好不好？也让我手头松缓一些，走、走、走，别在这儿了，影响孩子学习，”王晟很烦气的说着，赌气把钱扔在地上，去了客厅。

闺女的孬脾气，王南是知道的，平日里对他也没好气，他也就忍了，自己的闺女吗，都是从小惯得。幸好女婿年晓明还能包容闺女，这是他最放心的。在闺女家里，啥事都是闺女说了算，一点儿不如意就训一家人，女婿只是嘿嘿的笑笑，说几句好话，也就过去了。是不是自己在这儿，女婿有意让着闺女？他偷着问外甥，外甥说她妈平日就这样，光欺负爸爸和她。偶尔见女婿发火，也只是闷不做声，甩门而去。可不一会儿，从外面买点儿好吃的回来，说两句软话儿，哄闺女几句，事情也就过去了。

有时候，王南觉得女婿很像自己，忍受力特强。以前，老伴儿也很强势的，家里啥事她说了算，动不动就发火，有家庭暴力的倾向。女儿随她妈，可比她妈好些，从不动手，就是嘴厉害，刀子似的，不管谁在场，那话说得，就像一把刀扎在心口上。知道她这个脾气的，一般不会和她计较，刀子嘴豆腐心。亲家两口子也是，看她上火了，说些不好听的，老两口就不言语了。当然，女儿也知分寸，对婆婆、公公还客气些，平日也很孝顺，单位分点啥福利，先给婆婆送去，婆婆住院，都是她在医院伺候着，谁在哪儿她也不放心，对这点，孩子的小姑很满意，都很敬重她。

这些，亲家母说起来，王南就感到很欣慰。脾气不好，有颗孝心就行。老伴走后，闺女把他接来，名义上给她接送孩子，实际上，他一个人在家，闺女不放心。虽说，这一点女儿从没说过。不过，他心里明白。

王南来到客厅，闺女还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爸，以后你别偷着给倩倩钱好不好，说了多少遍怎就不听呢，你会把她惯坏的。怨不得妈在时光和你吵嘴，对奶奶不好，都是你这样！”“我和你奶奶这样也没把你惯坏呀，”王南忍不住说了一句。“那是我自控能力强，没被你惯坏是幸运，你还以为你这样做得对是不！”王晟又恼了，“再这样你还是回去吧，我不能让你惯坏我女儿。”年倩一下子从屋里跑出来，“妈，你不能撵我姥爷走，我不要书包了还不行吗。”“进去！”王晟冲女儿大吼着，吓得女儿浑身一哆嗦，跑进屋里。王南想说啥，还是忍了。王晟却不依不饶，“爸，你还是回去吧，年倩的奶奶病也好了，能接送她了，你回去吧。”

门响过，年晓明进来，叫了声爸，王南勉强笑了笑，忙应着，“下班了？”年晓明嗯了声，看气氛不对，忙笑笑，也不问为什么。王晟却忍不住说：“爸爸又偷着给小倩钱，被我发现了，我让爸明天回去，你给她奶奶打个电话，中午去接小倩。”说着，起身去了王南住的屋。年晓明凑过来，“爸，怎回事呢?”王南笑笑，“小倩说她的书包带子又断了，我就给她一百块钱让她去买个，被她妈看见了，说我惯孩子，没事儿。”“她就这脾气儿，您别生气，我做饭去，”年晓明说着，进了厨房。

王晟拿了个白色药瓶从屋里出来，“爸，你得啥病了，怎吃着药？”王南看着笑笑，“这几天胃不舒服，我就去小区卫生室拾了点药，没事，可能是吃多了，噎着食了。”“别乱七八糟的吃药，妈在时就说你，东西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明天你自己走吧，路上小心点。”年晓明从厨房里出来，“还真让爸走呢，这大冷的天，回去冷锅冷灶的，马上就过年了，过完年，天暖和了再回去。”女婿一番话，王南心里暖暖的，就笑说：“听倩儿妈的，住了这么长时间了，我也该回去了，回去收拾收拾好过年，吃了饭我就走，坐晚上的火车，明儿下午正好赶回去。”他说着，进了自己的屋。

屋里，那个帆布包已经收拾好，他又去床头拿出了自己的皮夹子，王晟跟进来，“爸，你也别不愿意，不是我撵你，是……”她没说下去。王南笑笑，“都是一家人，爸多想啥，还能挑你的不是、记你的仇？”说着，他从皮夹子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女儿，“卡里除了我给外甥准备的压岁钱，还有一些钱，你们买房子买得手里紧，贴补贴补吧，别太紧吧自己，要是以后手里紧了跟爸爸说，爸爸给你们打过来。”

王晟没去接，脸上已经有些愧意，“爸，怎能光要你的钱呢，买房子你已经给了不少了。”“你看你，怎还和爸生分了呢，爸的还不是你的，爸月月领工资，一个人能花多少？拿着，”说着，他把卡塞到闺女手里又说：“都是爸不好，你管孩子没错，咱倩是个听话的孩子，她不乱花钱的，她也大了，明年就上高中了，别管的她那么严，还有，对倩她爸好点，别整天不给他好脸色看，也就是他能容忍你的脾气，以后，不要光冲他发火，特别是在孩子面前。”王晟听着，“要不，爸，你就别走了，你这样走，我……”王南笑笑，“傻闺女，想啥呢，以为爸还记你仇啊，好了好了，消消火，忙你的去吧。”

一顿饭吃得很压抑，王南几次想打破这个沉闷的气氛也没奏效。“晓明，吃了饭，你把咱爸送车站吧。”晓明应着，又转向王南，“爸，这住得好好的，干嘛要回去啊，我爸妈说过些日子来看你呢，说你前些阵子去医院看了她那些回，心里过意不去呢。”“没事儿，都是应该的，替我向亲家问好。”年倩走到姥爷身边，“姥爷，您别走了好不好？”又转向她妈妈，“妈，你就让姥爷留下吧，我不要书包了还不行吗？”“看你这孩子，像是我撵你姥爷走似的，是你姥爷自己愿意走。”“是啊，倩，是姥爷自己想回去，不管你妈的事，姥爷来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回去看看了。”“我不信，妈，你对我爷爷奶奶那么好，为何这样对待我姥爷呢？从我姥爷来，你就没个好脸色。”女儿一句话，说得王晟一脸惊愕，她没想到女儿会这么想，“你这孩子，你怎还……”

谁也没想到，年倩哭了，“姥爷，都是我连累了你，”说着，哭着跑进屋里，再也敲不开门。年晓明就说：“爸，您看小倩都跟你待恋了，要不，您还是别走了，这么冷的天。”看来，王晟也像是后悔了，“爸，要不，您再住一阵子吧。”

王南笑了笑，走到外甥女的房间，敲了敲门，“倩啊，你不要多想，你妈是姥爷的亲闺女，怎能对姥爷不好呢。你想多了，你妈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啊。姥爷回去几天再回来，要听你爸妈话啊，”说着，他进自己屋拿出自己的包，年晓明忙去夺，一连叫着“爸、爸、爸，咱谁也别赌气，孩子不愿你走呢，”又转向妻子，“你倒是说句话啊。”“你送咱爸到车站吧，爸，坐上车给我来个电话，”说着，王晟站起来进了自己的卧室。

“你……”“好，爸，你等等我，我穿上衣服送你。”“哎呀，你送啥呀，外面这么冷，别去送了，满街的出租车，打车很方便的”又低声和女婿说：“我走了后，别吵嘴，她就这脾气，当啥事儿也没有，别影响倩的学习，她马上就考高中了，知道不？”年晓明应着，王南轻手轻脚的开了门，又慢慢的带上，年晓明木偶似的站在那儿看着……

其实，下了楼，王南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的一脸的泪，赶紧用手抹去。他恨闺女吗？一点儿没有，只是不知从哪儿生出些委屈。出租车很快把他送到了汽车站，他买了车票，是十二点零五分的，就捡个靠里面的长椅坐了下来。晚上，候车室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人经过也都觉得悄无声息，整个车站就像睡着了一样。他看了一下表，刚九点，还得等三个多小时。其实，他心里是不安的，总觉得自己有点儿和闺女赌气。其实，他心里不想这样。可他也等不急了，正想找个借口回家，又觉得这个借口并不好。前些日子，他去医院看亲家时，老觉得呼吸短促，还有些胸闷，胸口隐隐作疼，就去做了个检查，人家说他的肝出了问题，已是晚期，还有他的肺也不好，需要作进一步的观察。

原来自己有病了，思虑再三，他想和女儿说一声，就闺女一个最亲的人了，不和她说和谁说。可当时，看到女儿伺候着病婆婆，已经很辛苦了，加上她这段时间工作上的问题，女婿透露的，像是升职的问题被人家顶了，心情很不好，就不想再给闺女添乱了，等等再说。本来，他也想找个好借口回去，谁也没想到是这样。王南就有些后悔，哪怕再住几天，过去这个事后再说回去也好。闺女脾气犟，他却不体谅，真是凑巧了，给闺女添乱，特别是外甥的一句话，给她扣了那么一大顶帽子，她心里能好受？

王南掏出电话，想给女儿回个电话。可是，这个时间，闺女家应该都睡下了，九点半必须睡下，这是闺女家的死规定。他叹口气，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觉得嗓子眼里有些咸，赶忙翻出卫生纸吐在纸上，却是一口鲜血，他看着，一下子懵了，要不是手机响，他还那样看着呢，赶紧包好，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拿起了手机。是闺女打来的，他接通了电话，里面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喂了好几声，才传来说话声，“爸、买上票了吗？”他赶紧说：“买上了、买上了，十二点零五分的，还是原来的那趟。”“爸，刚才是我不对，您别生气，家去看看就回来吧，你走了，倩儿好哭呢，光说我撵你。”“这孩子，你和她好好说说。”“爸，晓明他、他也埋怨我呢，我在气头上，您可别往心里去。”“傻孩子，这是谁和谁呀，啥事没有，不早了，快点睡吧，你们明天还上班呢，别忘了和倩奶奶说中午去接倩，路上车怪多的，让她小心点。”听闺女应着，电话里还有哽咽声，就有安慰了几句，让她别乱想，哪有亲爸爸还记闺女愁的，就挂了。

电话后，王南也心安了，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还有些笑容。尽管候车室里有暖气，他还是感到丝丝的冷，就把身上的衣服裹紧些，想眯一会儿。可肚子里好像和他过不去，嗓子眼里老感觉咸腥，稍微一咳嗽，又是几口血。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心里想，是不是瘤子破了，不疼了，吐出来就好了？但是，吐过血后，他感觉很累，光想睡觉，在这公众场合，他警惕性还是很高的，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心里还想着，只眯瞪一小会儿，不能睡着了……

王晟一晚上没睡好，恶梦不断，几次吓醒。她梦到了娘，娘埋怨她不该对爸这样，你爸多好的人啊，一辈子心里只有你……她拢了拢乱发，又后悔昨晚的事儿。

年晓明早起来了，已经准备好了早饭，进屋来催她赶紧起来，再晚了就耽误上班了，你上午不是还有会吗。王晟看着丈夫，“你说昨晚上我是不是很混蛋，怎么对爸这样？”“是有些过分，你不该对爸那样。我知道，最近你心情不好，看啥也不顺眼，但是，有火不能发在爸身上你，不是我说你，爸不知多伤心呢，他就算给倩钱买个书包又怎样，你呀你。”王晟还犟嘴“那不是我爸呀，说啥都行，又不是你爸，用你管呢，我对爸再怎样也没事儿。”“好了好了，快起来吃饭吧，”年晓明说着，又去喊女儿。王晟像想起了什么，赶紧拿起手机看，她是看看父亲给她打手机没有，打开来，没有未接电话，心里想着，父亲走哪里呢？她嘴上虽犟，心里确实后悔了，怎说，父亲也七十岁的人了，这算怎回事啊，她猛撕扯几下自己的头发，恨自己恨得牙根痒痒。起来后，看女儿已经在饭桌旁吃饭，她叫了声，女儿竟没理她，还剜了她一眼。“倩倩，还生妈妈气呢，你可别瞎想，不是妈妈撵你姥爷走的，是你姥爷早想走了。”“是这样吗？”倩倩反问了一句。“你这孩子，好像妈妈说假话似的。”“不是吗？”倩倩又反问了一句。王晟就有些恼，年晓明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快吃饭吧，倩倩，我给奶奶打电话了，她说去接你，还是老地方。”“哎呀，爸，我自己走回去就行，还让奶奶接啥，又不远……”

公司开完了会，王晟回到办公室，不知怎么，她心里老是慌慌的。忽听外面议论声不断，忙西厅，像是啥火车出了轨，死了好些人。就忙唤进秘书来问她们议论啥？“经理，你还不知道吗，新闻里报道的，火车出轨了，死了好些人，可惨了。”“啥时候的事啊？”王晟忙问。“应该是昨儿晚上吧。”王晟立刻心里惶惶的，“好了，你出去吧。”等秘书出去后，她赶紧打开微机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傻了，“这不是父亲回家坐得那趟火车吗？”她赶紧给爸爸打电话，连续几遍，没人接。她一时六神无主，嘴里嘟囔着，“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就哆嗦着手给丈夫打电话，年晓明是大学老师，平时上课手机都在静音，连打了三遍，幸运的是，他接了，王晟说话语无伦次，重复了很多遍，那头才听明白，要她不要着急，他先打听一下。

不一会儿，年晓明给她回过电话来，先安稳她要挺住，确实是爸爸坐的那趟车，你等着，我去接你。王晟一听，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哭声惊动了公司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木偶似地看她跑了出去……

年晓明接上妻子，匆匆往车站去。“给爸爸打不通电话吗？”他问。“打了很多遍，没人接，哎呀，你别问了，快点儿，”王晟哭着，“都怨我，干嘛撵爸爸走啊，和你说，爸爸要是有啥事儿，我也不活了”，说着，泪哗哗的。“胡说啥呀你是，又没确定。”

就在这时，王晟电话响了，她一看，是婆婆打来的，忙接起来，“妈，啥事啊？您快点儿说。”“小王吗。我跟你说呀，亲家在这儿呢，晚上来家，咱包饺子吃。”“唉、知道了，”王晟匆匆挂了电话，等了一会儿，好像又反应过来，“亲家？亲家是谁呀，”忙打过电话去，“妈，刚才你说啥，是不是我爸在你那儿？”“是呀，你爸去接倩，说是钥匙忘屋里了，我就叫他一块来家了，晚上来吃饺子，茴香馅的。刚才怎回事？还没说完呢，你就挂了。还有啊，我看你爸脸色不是很好，有时间陪你爸去医院看看，”婆婆唠唠叨叨。“不是，妈、妈，您确定我爸在你那儿？”“是啊，在我这儿呀，这孩子，怎还不信呢，亲家去接倩倩时碰到一快了，我就把他请过来了。”“好、好，妈，我知道了，千万别让我爸走了，我这就回去，”王晟喜极而泣，“快、快回家，我爸在你家呢，”她哭了，又笑了。年晓明一下子刹住车，“你、你说啥？”

屋里，王晟抱着父亲放声大哭，把一家人都哭愣了，忙劝住，细问，才知缘由。王南不好意思的解释着，昨晚儿，爸爸睡过去了，醒来都早晨了，误了车，躲过一劫。“爸爸、爸爸，咱不回去了，不回去了，吓死你闺女了，真要出啥事儿，让你闺女后悔死呀。”王南安慰着闺女，“你爸命大，快别哭了，像个孩子似的。”婆婆也劝，“你爸不是没事吗，看你都把眼睛哭肿了。”倩倩也去安慰妈妈。王晟用手绢擦着眼睛，“妈妈以后不凶你了，下午就去给你买书包。”倩倩跑进屋里拿出一个新书包来，“妈，您看，姥爷给买的，是我喜欢的那个。”一家人都笑了，又议论那些遇难的人，真是太惨了……

通过这件事，王晟好像大彻大悟了。现在，对她来说，啥也不重要了，什么名啊利的，在生死面前又算啥，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是最大的福气……

王晟带着爸爸去医院检查，查出了肝癌晚期，她心里很难受的，偷着哭了好多回，说啥也没想到，一向身体健康的父亲竟是病若膏肓了，连去了几家医院，都是一个结果，一样的治疗方案，保守治疗，因为已经错过了手术的最佳时期。

王晟内疚的，夜里不时的哭醒。觉得以前对爸爸疏忽了，这些年了，从没想过和爸爸体检，也从没问过父亲的身体怎样。要是早体检，早治疗，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在院里住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王南对女儿说：“闺女，送爸回老家吧，爸觉得也没多少日子了。”王晟一听，又大哭起来。“傻闺女，哭啥，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看你好好的，爸爸也就安心了。”

王晟的意思，还是要在院里住着。其实，医院已经催了好几次了，没有必要再留在医院里了，回去吧，病人喜欢啥就尽量满足他……

这次回去，王晟和爸爸坐上了飞机。爸爸还没坐过飞机呢，也算满足他最后的愿望。侄子租了车早早的等在了飞机场。下了飞机，王南看上去精神不错，他不用人扶，自己上了车，一路上还不停地说笑，不像是一个病人。

家里，早准备好了，一家子人都等着他，晚饭是王南特意安排的，从饭店要的菜，看着一家人吃，他也馋，喝了一碗小米粥……

十点后，侄子回去了，王南和闺女说：“你也累了，快洗洗睡吧，爸爸也睡会儿。”王晟答应着，看爸神色很好，她也多少放些心，替父亲掖了掖被子，熄灭了灯，去睡了。

也许，王晟太累了，一觉睡到大天亮，听到敲门声才醒来，怔了会儿，觉得屋里静悄悄的，叫了声爸，没人应，赶紧起来，见爸爸在床上好好地躺着，又叫了声，还是没应声，以为爸还睡着。于是，放轻了脚步，悄悄去开门。是弟弟两口子，给送饭来了，侄媳妇问起叔来，王南说还睡着呢，好久没看他睡得这样香了。

说着话儿，进屋来，侄子走到床边，立刻感觉到不对劲了，看叔直挺挺的躺着，还穿得这样板正，分明是他送老的衣服。这些寿衣，以前，叔给他看过，还说放在柜子里，到时候别忘了。“叔、叔，”侄儿又悄悄地叫了几声，见叔没反应，拭着去摸摸他的手，立刻带出哭腔来，“姐，叔叔走了。”“说啥，你说啥？”王南扑上去，大声叫着，哭喊着，侄儿媳妇就哭劝着，“叔自己已经穿好了送老的寿衣，叔是不让你难过的。”

于是，三人哭了一阵子，侄儿就去张罗后事，却见桌上有一封信：“王晟，我的好闺女，谢谢你能陪爸回来，首先原谅爸爸这样走对你的不公平，是爸爸自私，原谅爸爸的自私吧，其实，版已经病入膏肓，多活两天少活两天也没啥意义了，这些日子呀，常梦见你妈妈来接我，她还在等着我呢，已经有点急不可耐了，幸运的是爸爸临走，你还能陪着，爸爸很知足了。爸爸和你说，我走后的事儿就不要和亲家说了，这么远的路，来回不方便，也不要让晓明和倩倩来，倩倩还要期末考试呢，等她考完了试再告诉她。爸爸的后事儿，一切从简，不要发丧，这是爸爸最后的要求，你一定要答应，满足爸爸的心愿，把我和你妈妈葬在一起后，一定要立个碑，免得以后找不到了。我走后，家里的一切你可变卖，老房子也不值钱，就留给你弟弟吧，做个念想，以后呢，你回不来，年节的，也好让你弟弟在我坟前烧些纸，上柱香……”

王晟又扑在父亲身上大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