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妻跟我说,妹妹送来了祭品。看着一旁的烧纸,我心里一动,哦,明天是娘的祭日。早几天,兄妹三个商量好,要一块回家给娘上坟的。想起这事儿,心里就不好受。平日酷爱午睡的我,今儿再没有一点儿睡意,倒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本来,心里是深藏这事儿的,不愿意去触动,那是心底永远的伤痛。四年前的今天,突然接到妹妹的电话,娘不舒服,爹和娘正在来县城的路上……
真得不愿意想那心痛的一幕幕啊,有意的把心思屏蔽,或是想些别的事情。可是啊,闭上眼睛,不自主的又回到那些伤心的记忆里去,娘在医院的情景、从博兴转往滨医的情景,那个傍晚,急救室、重症监护室,还有半夜里突来的那阵强风……
想着,就禁不住唏嘘,娘走了,永远回不来了,泪在眼眶里,感觉热热的,不敢眨眼,光怕泪珠滚落下来。娘的照片就在床头,平日里,回家后第一件事儿,先去卧室看一眼娘的照片,就那么看一眼,心里就安,就平静。就像小时候,跑回家先去找娘。外地求学的时候,怎也得一个月回家一次,只是要见见娘,就像久渴的禾苗想甘露一样。娘在我这儿接送女儿上下学时,每次下班回家那种心情就很迫切,还光怕娘在这儿受委屈。
我捧起娘的照片,轻轻地拭着仔细瞧才能发现的一点尘粒儿,又久久的端详着娘。娘一脸的笑,笑得很慈祥,面部那些浅浅的皱纹,不仔细瞧,还发现不了。娘的头发很黑,甚至,看上去有些油,有些轻微打綹儿。娘的眼睛、鼻子、嘴、下颌看上去还是那样亲切。这是娘四十岁左右照得照片,是个夏日里,娘站在院子里的那棵山楂树下,是妹夫给照的,这是我最中意的一张娘的照片,照片里的娘微微笑着,笑得很慈祥。我庆幸脸型象娘,真的,我的脸型、五官都很像,只是眼睛比娘的小点。小的时候还问娘,一家人的眼睛都很大,为什么我的眼睛小。娘像是说笑话儿,说怀着我的时候,怪娘嘴馋,你爹拿些熟狗肉回来,娘忘了禁忌,就吃了些,你出生时象小狗一样,七天后才挣的眼,眼睛就小些……
哦,想哪去了?赶紧拉回思绪,又盯着娘的照片。娘的这张照片是在春末夏初照的,身后那棵山楂树,满树的绿叶,看上去油滚滚的,一簇簇的小白花正是要枯萎还没枯萎的时候,还隐约能看到绿叶中的一簇簇小青果。娘就站在山楂树下,上身穿一件蓝白相间的褂子,褂子很薄。想着,当时天已经很热了。这张照片应该是中午照的。因为,觉得娘的脸上好像汗津津的。娘怕热,一到夏天,总是满脸的汗,一块毛巾搭在肩膀上,一把蒲扇不离手。她做好了饭,总爱到门口的过道里凉快一阵子才掀锅吃饭。娘不怕冷,一个冬天,别管多冷,很少见她围围巾,棉裤袄都是薄些的,也很少穿棉鞋。有时,我就想,娘是不是年轻时,大冬天的去南临沂讨饭,养成了不怕冷的体质,所以总是怕热不怕冷。
娘跟我说起她和大姨跟着姥爷去讨饭,爷三个就一床薄被子。寒冬腊月里,住的地方三面墙,还没屋顶,一晚上,就把脚冻裂了,早晨起来疼得不敢走路,为了讨口吃的,拄着棍子一瘸一拐的东门进、西门出。大山里,一个村子没几户人家,讨一上午的,爷三个还吃不饱。没办法,外公只得找些活干,给人家做些力气活儿,混口吃的……
我的思绪在乱飞,遏制不住,端详着娘的照片,眼前已经模糊。怕妻看见又笑话我小孩子气,就偷偷把娘的照片放好,轻轻地背过身去,偷偷地拭着,连唏嘘也不敢出声儿。小时候,娘光笑说我,你真是托生错了,男儿身子女孩儿性格儿,真是个闺女就好了。我不知道娘为何这样说,是我从小儿喜欢帮娘烧火做饭、干些家务活儿的缘故吗?应该是这样。
生产队时,娘散了工,回家烧火做饭,喂猪喂鸡,扫院子。爹回家来,啥活儿不干,站在院子里,抬着个头,看那几棵枣树,最多也就是挑两担水而已,饭桌不摆上,杌子不拿到跟前,汤不端到面前,筷子、干粮不递到手里都不吃。哥哥和妹妹这方面都有些随爹。吃饭时,汤喝完了再要喝,就把空碗递给娘,哪怕汤盆就在跟前也不自己舀;吃了饭,屁股一抬就走人,自己坐的杌子也不拿到一边去。倒是我,像娘的小尾巴似的,跟在娘身后干着干那。也许是习惯了,有点儿活,娘总是叫我干,从不让哥哥和妹妹干。我总是乐颠颠的干,从不知道攀扯……
客厅里有响动,那是女儿睡起要上学了。我一下子收回思绪,静静的不出声儿,盘算着下午要买的东西。再望一眼娘的照片,喉间又哽咽。怕的、逃避的,不敢想起和面对的,所有心中的伤痛都涌来,还得面对和承受啊。毕竟,明天是娘的祭日,回家和娘亲近,说说话,再多的伤痛也值得。孩子想娘了,娘也想孩子了,母子连心啊!
愿娘在天堂生活的好,天天开心、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