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哥小熊

话说，的哥小熊专跑济南飞机场这条线，他可不是个黑司机，而是正儿八经的的哥。他的出租车是标配的米黄颜色，车顶上装有显示器，上岗证、安全证啥的都全着。交警查车，啥件不缺，就是再怀疑，围着他本人转几圈，最后还得放行。

是的，交警的目光是怀疑的，不但是交警，所有的人都怀疑他不是个好人，五大三粗的小伙子，眼睛不大却满是凶光，落腮胡子吧，还剃了个光头，特别是他那双胳膊上的刺青，一苍鹰，一黑龙，怎看怎像个黑老大，说话又是个大嗓门，还满口带脏字。我注意到，他不是有意骂人，而是口头语，每说一句话前，总加上个前缀，这个前缀我都不好意思讲出来，反正是很难听。不过，和他谈上几句，就觉得他是个热心肠，说话带着那使人反感的前缀，也不那么反感了。

小熊专跑飞机场这条线，他自己说已经跑了五六年了，他从不在县城里跑，那个小钱，他看不到眼里。应该说，他是很有头脑的，联合了七八个跑出租的兄弟转跑济南飞机场，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一个电话，随叫随到，那怕是一个人或是深更半夜，从不失约，很讲信誉。慢慢的，出名了，出远门的都有他们的手机号，打一个电话，他上家门口接，到飞机场出口迎，准时的很，真是服务到家了，哪怕是再贵点儿也都愿意坐。凭着良好的信誉，给他带来了不菲的收益，他自己的话，一年跑下来，就是再不怎地，也得纯挣七八万块钱，日均三百多块，好的时候能到七八百。

当然，辛苦是肯定辛苦，最多的时候，一天来回跑四趟，饭都顾不上吃，也很难得睡个囫囵觉。可是，他很知足，能找到这么个好营生并不是容易的事。他的话，老爷子跑出租二十多年才给他闯出这么一条路，怎能不好好珍惜呢。当然，不管怎说，钻政策空子也好，机遇也好，他闯出了这条路，虽不合规，也不犯法，旅客也认可，这就行了。至于符不符合政策，有没有保险，谁也不较真，方便才是最大的诱惑。

其实，今儿我想说得不是他的艰辛和信誉，一点边儿也不搭。我是好奇小熊给我讲得一个以貌取人的故事。这是他亲身经历的。

我从厦门回来是下午六点钟，飞机还没降落，小熊就打过电话来，一口浓浓的博兴口音，他还有些口齿，说话结结巴巴的，有时候说一句话得重复好几遍前缀，听上去很像骂人，初次和他接触的肯定会误会，有可能和他对骂起来。对我来说，也不是坐了他一次车了，能忍受他的口头语。他说，已经在飞机场等着了，外面下雨，下了飞机要到二楼第六出口，他在那儿等着，淋不着。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之所以这么早联系我是告诉我外面下雨了，为了不让我淋雨，他在二楼等着我。因此，心里就感到暖暖的，对这个凶神恶煞般的好小伙有了更多的好感。

走出出站口，真的，外面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风不大，却很是阴冷。看我出来，小熊忙迎上去接过我手中的行礼箱，快速的放到后备箱里，又催促我赶紧上车。车里已经有两名旅客，我冲他们一笑，赶紧挤进来，车门子还没关，小熊铁塔般的身子坐到了驾驶位上，我明显的感觉到车子晃了晃。他点火发动车子那是一连贯的，眨眼的功夫车已经开动。他从后视镜里看着我，一脸的抱歉，不知怎的，竟没了口头语，稍微有点儿结巴的说：“对不起，还得等等，有位旅客还有二十五分钟就下飞机了，今儿下雨，也没别的车了。”我没说啥，只是冲他一笑，他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把车开到一个饭店门口停下来。车上的两位是女孩儿，都在各自玩着手机，根本不理会车是停是走，只顾眼盯着小小的手机屏，双手大拇指不停地在键盘上摁着，脸上毫无表情。

人家不理咱也不好搭讪。小熊和我一样，停下后，扭过头来只看着我，问了我很多话，都是些没话找话说的无用话，以此来打发等待的时间。啥几时上得飞机，飞机颠簸吗，飞机上能让打手机吗？

我心里话，不是刚在飞机上和我通了话，还问，心里不耐烦。但是，我还是和他轻说着，怕打扰两位美女。按说，飞机上是不让打电话的，也巧了，我刚开了手机看看几点了，他打过来了，我就俯下身子，用手遮挡着和他通话，通完话后马上关了，因为机长不时提醒，飞机马上降落了，所有的手机、笔记本啥的必须关掉。

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接上那位旅客，心里就有些怨气，再一想，也理解，干啥指啥，多拉一个人 就多挣些钱，何况人家还很热情，说话都是商议的口吻，叫人心里很舒服，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往家走了，心里总算松口气。走出飞机场，车没拐向高速路，我也不问。开始还可以，是省道，公路宽阔，还有路灯。走了一阵子，路灯没了，公路也窄了，就忍不住问。小熊也实在，说走得是黄河堤路，没有过路费，省钱。我就开玩笑说：“幸亏人多，这要是单个人或是女孩儿就不敢做你的车，还以为你图谋不轨呢。”

小熊并没生气，反而越发来了兴头，笑说道，“你说得一点儿不错，凭我这幅尊容，谁见谁怕，白天还好点，要是晚上赶路，没敢坐的。前些年，就有一个小媳妇，年龄也不小了，三十多岁。我是下午四点多从飞机场接上的她，就她一个人，走到这路上，看她就有些害怕，我装啥事儿也没有，也不和她说话，偷眼瞄她，她不时打量我，最后掏出手机开了导航，导航里不时提醒，‘前面合适地方请调头行驶’，她更怕了，忍不住问我是不是走错了？我就说没错，走这儿近，还冲她笑笑。她四处看着，四处一片荒凉，半天又碰不上一辆车。天渐渐黑下来，她更怕了，非要我停车，还去抓我的方向盘。不得已，我只好停车，车还没停稳呢，她打开车门子就跑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她的行李箱拉着就往前跑。我就赶紧在后面追，问她到哪里去。看我后面追她，她跑得更快了，高跟鞋都跑丢了也顾不得捡。我一看不行，越追她跑得越快，肯定是误会了，以为我是个图财害命的或是劫色的。”

一番话，说得车里的人都笑起来。小熊继续说着，别看他有点儿结巴，大嗓门说话的时候，竟说得很顺溜，“我呢，就站住了，远远地看她不顾一切的跑下了大坝，看仔细了才发现，大坝下有个放羊的老头，正赶着一群羊走着。就看她跟放羊的老头面对面的说着话，还能看清老头的手指指点点。我就好笑，心里话，看他能给你指条什么路，这路上可没有公交车，别说公交车，平日里，拖拉机都很少见，也就我们几辆车租车，导航地图上都没有这条路。于是，我就拿着她的高跟鞋回到了出租车上等着。大约半个小时，那小媳妇拖着行李箱回来了，我就瞅着她忍不住好笑，她走到车旁用手敲敲车门，我打开来，她问我为何还没走，怎么知道她会回来。我就和她解释，这条路上除了我这辆出租车，你不会再找到第二辆，你已经付了钱，我收了你的钱，只好在此等你，和你说，你要付我误工费的，出租车就是靠时间挣钱的。她满是狐疑的看着我，口气软下来，但很明显的不信任，就和我商量，‘这样，我可以再付你钱，你必须跑高速，过路费我付。’我瞪大了眼睛，小妹妹，你开啥玩笑，再上高速要跑很远的路，我可耽误不起。‘那你，谁知道你是好人坏人，这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我就和她说，我知道，你把我当坏人了，告诉你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别看我长得恶煞似的，可心好真呢。再说，我可是正规出租，不是黑车，说着，我把驾驶证、行车证、安全证、上岗证都拿给她，看看，我的证件可都齐全。她看了证，还是半信半疑，迟疑了好一会儿，把她的手机递给我“这样，你和我老公通个电话，告诉他，我在你车上呢”我就问她啥意思，你们猜她说啥，那小媳妇心眼不少啊，说我要不把他安全送回去好让她老公报警，当时把我气得，好好好，我就跟她老公通了电话，又把所有证件都给她她才上了车，一路上是抱着我的证件包不撒手，两眼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手都抓着车门子把手，那意思好随时逃跑……”

小熊说着，车里笑声不断，气氛很轻松，尽管车外淫雨霏霏，车内却温暖如春。正如小熊说的，人不可貌相，像他，乍一看上去，别说女人，就是我也胆怯三分，谁知，他却是个热心人。在这个雨夜里，他带给了我欢乐，使我忘记了旅途的疲劳。

我记性不好，下车时，专门跟他要了张名片，再出门时，我还要坐他的车……

二〇一六年十月三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