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乾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妻子撵出家门了。使他最不能容忍的是,妻子居然叫上儿子和他一块儿去离婚。表面上,儿子向着他妈,对他大喊大叫。其实,他知道,儿子还是偏向他的,他妈的暴脾气他最清楚,火头上不管不顾,下手也不知轻重,儿子怕他妈。所以,每到吵嘴的时候,儿子都不让吕乾说话,一句话也不让他说,他妈动手,他就挡在他妈前面护着吕乾。看儿子的面,吕乾也就忍了,甚至不是他的错,他也得承认错误,进而是讨好,一场风波也就这样过去了。
今早起来,本风平浪静的,吕乾去问妻子吃啥。妻子也不知哪里来得火气,开始没搭理他,进而用眼剜他,接着是破口大骂,骂得吕乾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他自然就反驳,“好好地,又为啥?”妻子骂着,“想起你怎对俺姐姐来就气死我,你快去死吧,怎就出门不让车碰死你。”
吕乾明白了,妻子想起年前的事了,为了这事动怒了,开始收拾吕乾。吕乾的脑海里急剧的翻腾着,那是刚搬进新家的第二天,新买的家具,他都稀罕不过来,坐在沙发上都不敢坐实了,怕压坏了。丈母娘和大姐来,怎说呢,说是祝贺也行。其实,丈母娘是妻子叫来过冬的,这一点,吕乾并不反对。甚至,他还愿意丈母娘来过冬,以前说过很多次,一个老人在家里,不说孤苦伶仃,也是无依无靠。城里有暖气,来这儿过冬也好。至于儿子的大姨,吕乾就有些不那么欢迎她,她和儿媳妇合不来,家里闹得一团糟。本来,刚添了个孙子是个很喜庆的事儿,却为了看孩子,婆媳关系很僵。她一赌气,也不给看孩子了,进城来干临时工。她家里的事,吕乾真的不愿意说,这矛盾不是一天两天就造成的,在妻子的眼里,外甥媳妇不是个好东西,姐夫也不好,就是她姐姐好。每当妻子当着他的面说起她姐家的事儿,吕乾总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不愿意说一句话,说到妻子心里还好,一句不中妻子得意,妻子就和他大喊大叫,甚至动手。所以,对待妻子家的事儿,他总是很小心。
可是,百密一疏。这个大姐因为看孩子和媳妇吵得不可开交,一赌气就进城来去打工。可能是性情不好,干着活一走神,被面条机扎了手,自己一个人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出院了,没地方可去了,就来到了这儿。其实,吕乾还是蛮同情她的。他的想法,愿意在这儿住就住吧,不是亲吗,否则,她还能到哪里去呢?是的,她儿子还在城里住呢,也是刚搬得新楼。可是,能到哪儿去吗。
一切都好,吃了晚饭,说了一阵子话。儿子大姨坐在沙发上的架势,吕乾就看不过,她不是刚洗了澡吗,这个大姐就盘腿沙发上,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摸着脚丫子,看手机那个着迷劲儿,比个孩子还上瘾,又是聊天,又是发微信,还发红包。吕乾就看不惯,家里糟得跟酱一样,怎还有这心情呢,一把年纪了,坐没个坐像,实在也不能这样啊,光说手不得劲儿,玩手机倒不碍事儿,心里就很反感。
差不多九点的时候,吕乾的意思,叫上丈母娘、大姐到地下车库玩会儿,活动活动,顺便解个手,回来歇着正好。他提出来了,丈母娘躺在背妃上说不去,大姐看手机正上瘾,也说不去。吕乾就有点儿恼,说了句,“下去活动活动多好,地下车库里一点儿也不冷,很多人都在下面玩呢,总不能光在上面闷着吧。”本是一片好意,都误会了,说他嫌弃她们,妻进而不依不饶。吕乾也不辩解。丈母娘和大姐走后,两口子已经为此吵了一架,吵得不可开交,一怒之下,还去了民政局。可惜,他们并不知民政局在哪儿,转了一圈,彼此消了火,此事也就过去了。
这都快是一年前的事儿,今早儿,不知怎的,妻子又想起来,冲着吕乾发火,吕乾只辩驳了两句,惹恼了妻子,下了手,掐他、拧他,抓他的下体。吕乾一个大小伙子,竟没经得住妻子的黑手,瘫在地上,护着自己的下身。他知道妻子下手狠,前几年不是有一次吗,下体疼了一个多月,光上院检查就去了两次。这次,他双手护着,妻子就扇他耳光,用笤帚砸他头,他恼怒了,刚还了一下手,正好被儿子发现。儿子当然向他妈,冲着他就是几巴掌,还大声的叱喝他,他刚辩驳了几句,妻子反咬一口,说他动手打女人,不是个男人。非要跟他离婚。
没想到,儿子也支持他妈,不问青红皂白,一定要他们离婚。妻子翻出结婚证、身份证、户口本,儿子门口堵着他,怕他像以前一样躲出家去。“你再嘴贫,再嘴贫啊,就是这结果,”这是儿子怨他说话。儿子的意思,只要他妈发火,不让他说一句话,事情很快就平息。其实,他也知道,开始也憋着,可妻子的架势,分明是逼着哑巴说话。你说大早晨的,也没惹她啊,凭空招来这么大的灾祸。他想向儿子解释,儿子一句话也不让他说,妻子不时的咒他、损他。他冷静下来了,不再说话儿。
这回,妻子却不依不饶了,非逼着他去离婚,儿子也赞成。于是,三口人去了民政局,就因缺少个协议,妻子回家写协议,儿子也帮着她从网上查,娘俩那意思,非要把它逐出家门,好像他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本来,借着这个台阶下也就算了。离婚,他们说了很多次,吕乾不知妻子的真心思,反正他是动过真心的,好几件事后,他都有这个想法。最终,还是想到了孩子,他觉得这个责任比天大,既然养了他们,就得给他们个完整的家,哪怕自己再委屈。
是的,吕乾永也忘不了,娘在这儿看儿子时受过妻子的虐待,娘偷着和他说在这儿很委屈;爹在这儿时,和他说过,这样的媳妇还要啥。可是,为了孩子,他还是忍了。而这次,妻子又不依不饶了,带着儿子找到他的单位里,幸亏他出来得早,要不的话,怕是丢大人了……
中午,下班回家,吕乾开不开门,就知道妻子从里面反锁了。他只是轻轻敲了敲门,站了约莫一分钟,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句,“死到外面吧。”他不再敲门,怕对门邻居听见,就觉得邻居从猫眼里往外偷看,他逃似的下了楼,来到储藏室里躲着。
妻子把他关在外面多少次了,他已经记不清。印象最深的是那个腊月里,刚下过一场大雪,公路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也忘了为啥了,妻子就把他关在了外面,任凭他怎样敲门,妻子就是不给他开。都夜里十二点了,外面天寒地冻,他浑身上下一片冰凉,就骑着车在公路上溜达,也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实在冻得不行了,就躲进了医院里,在医院的长椅上猫了一夜。第二天回到家里还得给妻子道歉。他还记得,在村北的柴火垛里住过一夜,在废弃的变压器房里……
吕乾不愿意想了。以前,打闹的时候都说是为了一对儿女。如今,女儿嫁了人,儿子也大了,对他们影响很小了。但是,他还是愿意儿女有个完整的家,他深信,儿子聪明,明着向他妈,却分明是欲擒故纵之计,最终还是向着他的。他不能辜负了儿子的一番苦心,这个家还得过下去,哪怕受再多的委屈,就算是委曲求全。
这人生,还有许多事儿没完成。吕乾深信,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周围的亲人,等他进完责,他想好了,好好的为了自己,轻轻松松、舒舒心心的活几天……
吕乾这样想着,上班的时间也就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他故意晚走的,回家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出来遛弯了。他轻轻的上了楼,再去开门,里面还反锁着,他又轻轻敲了两声,以他的经验,妻子该消气了,很可能给他开门,进去后,斥责他一顿,让他认错,也就算了。
可是,还是不给开门,里面的话依旧难听。他很懊丧,轻轻的下楼来,看到满楼的灯光,不知怎的,他心里酸酸的,甚至热泪盈眶。那是怎样的一种委屈,在大街上,欢笑的行人中,他是如此的孤寂无助,他想着,该上哪儿度过这一难熬的夜呢?天还蒙蒙的,不时有小雨滴落下来……
二〇一六年八月二十二日
注:这次回到老家,玩小向我倾倒着苦水,几杯酒下肚,已经泪眼婆娑。我竟不知怎样安慰他。他媳妇的暴脾气是村里出了名的,不惹着她还好,惹着她了,就像塌了天一样,闹得家里不安宁。平日里,她又表现得很贤惠,虽说不上多孝顺,但大面上的事儿也能过得去 。可是,发起脾气来,天不怕地不怕。她还好发脾气,一点儿事不顺心就闹个不停,吕乾被逼的,死的心都有,可是,他舍不下一对儿女。我告诉他,以后说话小心点,不管怎说,日子还得过下去,人生中,不顺心的事儿十有八九,忍忍吧,为了老人能安度晚年,为了孩子们能有个完整的家,再多的苦也要忍耐下去,这就是一个男人该做的,要不还能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