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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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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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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记南洼

南洼,离着村子有二十多里路,周围几十里没户人家,村里人去耕种时都是鸡叫头遍就起床,匆匆吃点饭,再捎上中午的干粮,就扛着镢耙结伴下南洼。走到南洼里,天还黑乎乎的,就都坐在地头,男人抽袋烟歇歇,女人摘下头巾擦把脸儿,到路旁捡块瓦片或是砖头弄着镢或是耙上的锈儿,准备着干活了。

当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队长一声吆喝,所有人都站起来下了地。队长分派完了活儿,也拿起了镢和大家一起干……

记得我初次下南洼是刚开春那会儿,我们一帮孩子结伴去南洼给猪拔浮子苗。这种野菜从网上搜了下也没搜到。这种菜细细地茎儿,长圆形的小叶子,开白色的喇叭状的小花,凑近花蕊闻着,还有股香味儿。浮子苗遇到高杆作物就会顺着作物茎缠绕着往上爬,空地上就匍匐在地上生长。

那时候,麦地里的麦苗少,浮子苗多,满麦垄上都是,有地片里多得根本看不到麦苗儿,都是浮子苗,一采一大把。洼里浮子苗多,路却不好走。坑坑洼洼的,两道车辙很深,小推车不小心拐进去,硬往前推是不行的,根本推不上来,往后倒还可以,倒到车辙浅的地方,一拉就上来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两个人抬上来。那是空车,载了重就吃苦了,往往三四个孩子也抬不上来,只好卸了车再能弄上来。

别看哥哥比我大三岁,真要推起车来他不如我。因为,他吃得少,长得瘦弱,跟根麻杆似的,一阵大风就能把他刮跑了。不像我,能吃,不管窝头、饼子还是地瓜,吃得都很香。所以,就长得敦实,有劲儿,个头也高。往往是,我推着小车,他跟着走。回来的时候,他在前面拉着。

记得一次,天阴着,我们还是推着车子下了洼,不去不行啊,猪还等着吃。等赶到洼里没多久,雨就下起来了,起初小,淅淅沥沥的。下着雨也采浮子苗,这么远的路,已经来了,不能空着手回去。都这样,还都像抢似的,也不护惜麦苗了,弯着个腰,撅着个小屁股,一个劲儿的拔。我和哥哥各拔了一包袱,捎去两根口袋还空着,也顾不得了,雨越来越大了,地上已经见湿了,浑身差不多也湿透了,西贝风再一吹,冷得浑身发抖,直打牙巴骨。

于是,都从地里跑出来,背着的,推着的,都往家疾走。刚开始走还好,地上还不粘。走着走着就不行了,路上见了水,又是红土,路很滑很黏。别说推着车子,就是空行人也走不稳。再推着车子,不跌跤才怪呢。哥哥还偷着笑人家推着车子摔倒了。当我推着车子摔倒的时候 ,他又没好气起来,帮我扶起车子来他推着,没走两步就歪倒了。再把车扶起来后,还是我推着,虽是走得一溜歪斜,像扭秧歌似的,毕竟还能向前走。

走了没多会儿,走不动了,地湿透了,开始黏车脚,黏得很厚。不得不停下来,从路旁折根树枝刮着车胎上的泥。不光俺哥俩,都这样。雨大了,个个淋得跟落汤鸡一样。雨水都把眼睛都浇红了,走不了几步还得停下来弄车胎上的泥。脚上的鞋子也穿不住了,满鞋里是泥水,一走路,扑哧扑哧的,鞋子根本挂不住脚,还不如脱下来。我就把鞋子脱了往包袱里一塞,赤着脚走,这样走起来更稳当。哥哥看后,也脱了鞋走。

可是,走得很慢。车子光塞泥,推不动,不得不停下来往外抠泥。起初还用根棍子啥的。最后,直接用手扣,这样更快些。还不如人家没推车子的走得快。哥哥就埋怨,就小声骂。可埋怨谁呢,车子是他愿意推得。当时,娘还不让推,主要是怕俺们糟蹋坏了。那时候,小推车还是很稀缺的大物件儿,不是家家都有的。哥哥嫌背着沉,非要推车来。现在,他又埋怨上了。可埋怨也晚了,总不能扔了。就是把自己扔了也不能把小推车扔了。

土路越来越泥泞,在迷蒙的雨里看不见头。落在后面的都是推着车子的,人家背包袱走的早走远了。哥哥赌气似的,非要把那两包袱浮子苗扔了。可俺不让,费了半天劲儿,来干啥了。

那时的路紧挨着一条沟,叫蒲洼沟。一边是很高的堤,堤下面就是这条泥泞路。我爬到堤上看了看,堤上是沙土,不沾脚。因为不常走,还有零星的草。而且,正好有条斜坡,推着车可以上去。我一说从堤上走,哥哥上去也看了看,觉得行。于是,兄弟俩一个推着,一个拉着上了堤。还真是,堤上根本不沾泥,推着也轻快,算是摆脱了刚才的困境,随即高兴起来,就像绝处逢生,心里好欢畅。走了没多久就撵上了走在前面的伙伴。因为,雨水浸湿了包袱,背着也很沉,不得不停下来歇歇。见俺们在堤上轻快的走着,都往上爬。身强力壮的背着包袱也有爬上来的,体力单薄的爬不上来,只好还在泥水里走。不管谁,反正是个个满身的泥。

那雨也怪了,下了很长时间了,没个停的意思,小阵子,再大阵子,就那样交替着下着。真是苦了这些孩子。二十多里路呀,在雨中,在泥泞的的道路上行走,跌跌撞撞的,都成了些小可怜儿。饿了,就吃口泡软的窝窝头。哥哥吃了一口,一下子吐了,连手中的那块也扔了。我吃了一口,的确很难吃,强咽了下去。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才看到远处模糊的村庄。那就是郑家村。郑家村和王家村紧挨着,前后不过几百米的路程。就是有个大坡很难上,我和哥哥推到半坡上,车子歪了,就在发愁的时候,在雨中娘的身影。陆续的,也有其他大人。我高兴起来。大声的喊着娘。娘走近了,把捎来的苇笠扣在我和哥哥的头上,就推着车子,我和哥哥拉着,很容易的爬上了那个大土坡。

回到家的时候,雨不下了,天也黑了。那头饿坏的老母猪大口的吞着鲜嫩的浮子苗,嘴里不时地哼哼着,吃的那个香,短尾巴不时的摔着……

那个时候,我也就七八岁,记得很清楚,印象也很深。分地后,去南洼的次数多了,也就不觉得路有那么远了。曾经,在南洼的这条长路上,我和爹拉过麦子,从太阳刚出来到正午才拉回家,一上午就一趟,还累得气喘吁吁的。初中毕业那会儿,家里已经喂了头黄牛。和娘下南洼,早晨,天刚放亮就走,捎着中午饭,太阳西下的时候就回来。那时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候,我喜欢和娘种地,喜欢给娘挑水。十六岁了,对娘还是那么依恋。和娘干好活,锄地、打药都是我,娘只是给棉花打叉子,或是摘摘绿豆角儿。我也看得出,娘也很依赖我,有时候坐在树底下看我干活,满脸的笑。

以后,我出去上了学,娘就把南洼的地转包出去,也很少再去南洼了。毕竟,路太远,娘光靠两条腿来回,跑不了啊。再后来,南洼的地被征用了,成了工业园区。

一个暑假里,我心血来潮,决定再去南洼看看。去南洼的那条路被毁了,截成了好几段。就像被截成好几段的蛇,已经面目全非了。我家曾经种过的地也认不出了。

南洼不复存在了。在心里,只是留下了这点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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