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茅根
刨茅根大多在三月里。放了学或是星期天,三三两两的孩子,挎着筐子,扛着铁锨来到东沟,专找茅草多的地方刨。茅草多,地下的茅根就多。一锨下去,能翻出很多茅根。再蹲下来扒拉、挑拣着,那种愉悦就像得了啥宝贝似的。挑一根粗的,用手搓去外皮,在袖子上抹两下,就放在嘴里嚼。那种甜甜的清香味儿直沁心脾,赛过甘蔗。边吃着边刨,每个孩子都很兴奋。
其实,寻到一块茅草多的地方并不容易。很多孩子都刨这个,凡是有点茅草的地方从不放过,整个东沟的沟坡上被翻弄的,就像野猪拱过一样。也像鼹鼠的窝,这儿翻一片那儿翻一片的。有时候,为了一块茅草地,打架是经常的。大的欺负小的,横的欺负弱的。撑黄瓜架,撸锤的都有。还有撸在一块滚到水里的,弄得一身泥水,回家就会挨爹娘的打骂。
那时候的孩子,不像现在的孩子衣服多。浑身上下一身皮,很少有替换的。大多孩子都是,一个冬天,一身棉袄棉裤,开春热了就往外揪破棉絮。初夏,棉裤成了单裤,就是这样。一身衣服弄湿了替换啥?再说,大人有的是活计,那里有功夫给拆拆洗洗,不挨打才怪呢。
所以,我上坡刨茅根,从不和很多小伙伴去。最多三个人,也常常自己去。一块去,人多茅根少,刨不着。
要想刨着茅根就得顺着东沟走很远的路。有时,走到外村的沟上,就像小偷似的,偷偷摸摸的,光怕人家撵。也要躲开外村的孩子,人家人多,打架是要吃亏的,还怕刨的茅根被抢。这也是经常发生的,邻村孩子打架,天天都上演,都相互的用土坷垃掷。有时候撵着人家打,有时候被人家撵着打,谁胜谁负就看看对方有没有大孩子加入。一旦对方有大孩子加入,俺们小孩子就一哄而散,像急了眼的兔子,拼命往村子里跑。跑进村子,他们就不敢撵了,俺也有胆和他们对骂了。要是有大人出来吼几声,外村的孩子也会一哄而散。
可是,一来二去,和外村的孩子结下了梁子。去人家地片上刨茅根,当然得小心翼翼,躲着走。就像侦察员侦查敌情似的。这时候,小伙伴们绝对不会窝里闹了,都会一直对外。
当然,遇上这样的情况也少。孩子们对阵主要在冬闲里。忙得时候,割草、挖菜、拾柴禾的,哪里有功夫打着玩。孩子们玩得时间很少,也就是过年那几天。地化冻了,就要刨茅根了。
虽说,茅根不是主粮,添到吃得里去,顶饥不挨饿,也能熬过春荒。特别是人口多的家庭,都缺吃的,茅根也都能顶粮。茅根洗净、晾干、剁碎,掺上地瓜面子蒸馍,刚掀开锅,热气腾腾的,一股浓浓的清香味,很诱人。吃一口,还行,就是嚼半天咽不下去,越嚼越难咽,越嚼越像嚼草。光吸允了地瓜面子,口里就剩下茅根了,怎能咽的下去。大人就教个法,不让多嚼,嚼两口就咽下去,就会咽得很顺溜,实在不行,吃一口,多喝几口水冲下去。
茅根馍真的不好吃,吃多了还解不下大手来。但是,有啥办法,比挨饿强。我记得,家里也吃过。娘把俺哥俩刨来得茅根洗净后,会剁的很碎,每次也掺得很少,一大半的地瓜面子。这样,就好吃些,吃了也不胀得上。
茅根分两种,白茅根和红茅根。其实,辨别茅根只是从包裹茅根的外皮上,外皮是白色的就是白茅根,外皮是暗红色的就是红茅根。红茅根比白茅根粗,也甜,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找到一片红茅草地,那就是得了宝贝似的。为了占下,还得用铁锨画个圈。别的孩子看到圈,一般不会来争抢。除非那些霸道的大孩子来和你抢。那也是没办法。他和你抢,觉得理亏,不会赶你走,也就是抢你些。
刨茅根是个体力活,铁锨锋利还好,生了锈的铁锨刨一锨很费劲。得用脚使劲的踏,连带着撬才行。茅根很深,差不多埋深三十厘米,整个锨头踏进地里刚好刨出来。为了防止别人来抢,先刨一大阵子再慢慢捡拾。基本到这时候,已经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蹲下来捡拾也算是歇息一下。再挑根好的,在袄袖口上抹一下,放在嘴里嚼着,算是犒劳自己。刨回家的的茅根,娘挑拣得很仔细。好的人吃,不好的喂家兔。兔子是很愿意吃的,也算是给它打一下牙祭。
刨茅根的日子不会太长,也就在三月里。当有榆钱钱的时候,谁也不会再去刨这个,都抢着去苹果园或是东沟的榆树上勾榆钱了。榆钱可比茅根好吃多了。不用说蒸粑,就是生吃也香甜无比。
以前的孩子就是这样,一年四季很少闲着。就是上学也不过是应个景。老师不教,孩子不学。父母呢,也没心思放在孩子学习上。大多的想法是,养养个子,认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行。大些了,帮大人干活才是正事儿。很少有孩子小学毕业的,三四年级就很多不上的,熬到小学毕业不多,能上初中或是初中能毕业的就更少了。干活是大事,农村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在这个三月里,每每想起这些,心里总有些叹息。现在的沟坡上,茅草有的是,一片片的,没有谁再对它们感兴趣。所以,都生长的很茂盛。我说不上这是茅根的福还是祸,只是捡块小瓦片刨着茅根。是的,我没带铁锨,也没想着来刨茅根,只是看到了,勾起了割舍不断的情,心里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