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王子营的头像

王子营

网站用户

散文
202111/06
分享

女农民工

 

“天为被地为床”,这是描写隐士与世隔绝的生活,给人以丰富想象的空间。可看到几个农村妇女在辅路上席地而卧,酣然入睡,车流、行人的喧闹也不能影响她们休息的场景,心里突得一沉,顿生无限怜悯。这是农村出来的女农民工啊,身下半截草毡、一块白色泡沫、一个编制袋或是半旧褥子,身上盖着破旧的红色棉袄,黑色车档,甚至啥也没盖,就那样蜷缩在地上,紧闭着眼睛小憩,哪怕是从她们身边走过,弄出很大的动静,也不会影响她们。就有两个孩子大声说笑着、追逐着,从她们身边跑过,她们谁也没动一动,依旧酣然睡着,睡得如此香甜。她们都是农村妇女,看身上的穿戴就知道,都一样的旧衣旧衫,显得很臃肿,像是冬衣。是的,快立冬了,天气冷了,她们早早的穿上了棉衣棉袄,戴上了不相称地各色帽子,围上了各色四方围巾,一大早来城市打工。她们是干园艺工的,就是清除路旁绿化带内的杂草、栽种一些时令花草或是清扫满地的黄叶,甚至干些土建活儿,她们啥活都干。

哦,她们干得是有脏又累又苦的活计,挣的是少的可怜的钱,清晨早早的来,劳累了一上午,趁着中午好好歇息一下,谁也不讲究睡的地方,辅路上、花草旁、城市排水的启闭机台阶上,就那样的随意,席地而卧,倒头便睡。也许,她们太累了,启闭机旁的老妇女手里还握着半块干粮,水瓶子就在一旁,里面还有半瓶子水,盖子也没拧上。半块馒头是凉的,水是冷的,在这深秋里,热汤热水对她们来说是奢侈,饿了啃几口喝几口,累了倒头便睡,这就是这些年老妇女们的打工生活。我走过她们身边,不由自主的放满了脚步、蹑手蹑脚的穿行而过,不敢发出一点响动。而那些放学的孩子、疾驰而过的汽车不会在意她们,大声地喧哗、鸣着刺耳的喇叭,谁也不看她们一眼,更不在乎她们的感受,这是在大街上,不是自家的炕头,谁都这么认为,她们也不敢奢望。这些打闹的孩子啊,如果躺在地上的是你们的妈妈,你们还会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闹说笑吗?

在等红绿灯的功夫,我总忍不住看那些睡在地上的老年农村妇女,这么年老了还出来打工,是生活所迫吗,或是习惯了田间地头休息?可是,这不是自家的田间地头啊,土地流转了,就来城市找活干,还是不改的习惯。唉,疫情防控,他们都很自觉,都戴着口罩,我看不清她们沧桑的容颜。大庭广众下,平躺或是侧卧,双手拢在胸前,身旁的电动车和她们一样脏兮兮和满是沧桑感。在这个深秋草木还呈现葳蕤的季节,周围的景色和她们很不搭,但她们创造了这美丽的风景,风景又怎能嫌弃她们休息的不雅呢?如果她们有条件,绝不会谁在路边,要知道这个阴天里,吹来的风都是冷的,冷风吹动她们的衣帽、吹起头巾的毛边。那个用毛巾围着头的妇女被电动车挡着了,是不是电动车的阻隔也能帮她御寒呢?我只是关注她包着头的蓝色围巾,因为这使我想起小时候娘为了一块围巾、初一早晨和爹吵架的情景。

那一年,我也就四五岁,刚刚记事的年纪。年初一一家人早起来,爹在灶膛里烧火,娘在下饺子,俺们三个孩子都穿着新衣服倚在炕沿上攀比,毕竟一年就穿这一身新衣服,穿在身上很好奇,就小声地说笑着。爹娘也在小声地说话,说着说着,爹的声音高起来,那是吵架的语调,我听了很多遍,很能分辨出来,娘也高声的说着,‘忙活了一年,连块头巾也没买上,这风大天冷的,出去拜年都没啥围。’是的,那时候家里穷,大人一年到头也添补上一件新衣服,几乎家家如此。在俺们胡同里,俺家里的数穷的,为了块四方蓝围巾,三十晚上娘还提过。年三十集上,娘和西邻家亭娘一块赶集,亭娘买了块蓝色围巾,其实娘也相中了,很想买一块,可是手里的钱不够,总共拿了两块钱,割了斤半肉就花了一块多,亭娘说借给娘三毛钱的,娘犹豫了很大一会儿还是没舍得买,回来就埋怨爹不该花五块钱买根檩(我的记忆里,爹总是在屋上使劲),弄得手里这样紧,胡同里的婶子大娘都买了新围巾,就娘没有,一块出去拜年,娘心里总忙不是个滋味,因此就埋怨爹。爹就恼,就冲娘吼,继而在灶膛里抹眼。看爹这样,最后娘反过来劝爹,不就多说了几句吗,用得着你这样啊,大年上的……

那个年初一早晨的饺子,一家人吃得很压抑,吃了饭娘刚收拾完,亭娘就来约娘出去拜年。我很注意亭娘头上围得蓝色围巾,觉得很新很暖和,而娘没啥围得,就光着头和亭娘出去了。爹坐在椅子上抽着烟,看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不一会儿爹也出去拜年了,屋里的空气才活跃起来,我就发誓长大了一定给娘买块蓝围巾。当然,我是违背了自己诺言的,从没有给娘买过围巾,渐渐长大后,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起来,娘也有了好几条围巾,方的、长的,妹妹还给你娘织了好几顶帽子。我不知道娘是否还记得那块兰围巾的事,可给我的印象很深,但我从没提过。如今,娘离开我快十一年了,这件事却忽然记起。看着躺在地上休息的几位农村老年妇女,就一下子激起了我的回忆,心里一时有一种难以释怀的情绪,细细打量这些农村妇女,她们应该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了,也只有她们才干这些劳累、钱少的活计,那些农村四十岁左右的年轻妇女是不会干这些脏活的,她们大都进了工厂,或是进城干些轻快的、挣钱多的活儿,最次也在小区里干保洁员,六十岁以上的农村妇女,干不上这样体面的活儿。城里的环卫工都大都六十岁以上的老农民在干,包括老年妇女。

我对社会上这样的分工是不满的,可我又无法改变,只能给予她们的更多同情和怜悯,还有什么办法呢?好像他们天生是吃苦受累的命。其实,新时代里,国家已经给了这些农村老人养老金、还有新农合,吃饭、看病应该是有保障的。可是,一辈子干惯了农活的这一辈人是闲不住的,只要身体还行,谁也不愿在家里吃闲饭,都出来打工,一天六七十元,他们很满足,干得很有劲,问谁也会说,出来挣个是个,给孩子们减轻负担,存个钱,省得伸手要,也为以后养老做个准备,生病花钱多,没钱就难堪,儿女指望不得。说起来,她们都很乐观,谁都不指望子女,还有的说不向自己伸手就很好了。说起现在的社会,谁也都说好,哪怕干着再脏再累的活,对社会也感恩。这让我又想起娘,晚年的娘,一个人在家里,不让她种地她偏种,地都包出去了,她就在村东了垃圾场里,自己开了块荒地,荒地一年比一年大,最后达到了一亩多,娘的话,天天闲着干啥,不如干点活舒服,欠当自己找点事做,闲了闷得慌。这就是娘这一辈人的心思,这几位来城里种花种草的农村老年妇女,心思也一定是这样的。

我心里对她们有种油然而生的敬意,她们吃苦耐劳,换来了我们城市的鸟语花香,她们身上脏,心里却干净,就如这花草,生在泥土里,却吐露着芬芳。

我制止了几个中学生的打闹,指指睡在地上的几位农村老妇女,他们看着我,停止了说笑,很快的骑着电动车远去了。我知道,这几位中学生为啥听我的话,他们可能把我当成学校的老师了,我的长相和鼻子上架的一副眼镜,很多人都以为我是一名人民教师。如果学生们没误会,对我的指点,他们会怎样的考虑呢?我也不想刨根问底。在路口,我就那样制止着放了学的孩子大声的喧哗,只为了地上的几位老年妇女休息的更好些。当然,我制止不了那些疾驰而过的汽车的喇叭声。我看了一下表,十二点半了,学生也少了,我才想离去。

哦,我不知错过了多少次红绿灯,再回头默默看几位老妇女,心里满是怜悯,这是谁家孩子的母亲啊,假若他们的子女看到这一幕会是怎样的心情?为了生活,我们的母亲不辞辛劳,干着又脏又累的活。心里就祈愿,对我们的母亲好些吧,她们的一生是多么的不容易,半生劳苦,为了啥,又为了谁?

我忧郁着、叹息着、无能为力着,心里更多的是难过……

(2021年11月3日)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