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这场雪
初冬,二十四节气里称为立冬,立冬表明进入冬天了,天气渐渐冷了,但远未到下雪的时节,“小雪雪满天”,刚刚立冬啊,这场雪就来了,就在初冬的第一天,先雨后雪,下了一天一夜,达到了大雪的级别,早晨出门感觉冷嗖嗖的,地面上都是冰碴子,冬青丛上一掌厚的积雪分外耀眼,路两旁的树上也是,满树的青叶挂满白雪,给人以别样的风景。是的,梧桐树好像还没有准备好过冬,还是满树的绿叶,突然来这么一场雪,都感觉有点懵。懵的不但是树,还有我,本来对这场雪,我并没有多关注,下雪的时节未到,这就是异常天气。
这些年来,异常天气特别多,特别是今年,深秋里刚下了一场特大秋雨,形成了秋涝,这在我的记忆里还从未遇到过,地里积水严重,成熟的玉米收不上来,很多农民都在抖音里叫苦连天,怪道啥天气,本该机收的,变成了人收,受了很多辛苦。这玉米刚收上来,还没种上小麦呢,突然来这么一场大雪,又有很多人在抖音上发牢骚,瑞雪兆丰年,这麦子还没种上呢,哪里来的丰年?我有同时同感却有种庆幸,庆幸农民不再以种地为主,地成了可有可无的添头,有它也行,没它也无所谓,谁家也不指望地里的收入。回到老家,很多乡亲就说嘛,种地很麻烦的,种一年那点收入还不如干三天劳务收入多。哦,地都便宜的没人稀罕了,不像刚实行承包责任制那会儿,那时的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一年四季,一家人趴在地里忙活,从早到晚,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改革开放四十年,工业高速发展,农民都变成了产业工人,收入也大增,谁还稀罕这点土地。所以近两年里,土地流转政策推行的很顺利,谁也不心疼土地,那种争秋夺麦的劳动场景成了历史,现在的孩子都不知道地怎种了,我就有种担心,但好像又有些杞人忧天,我把这归纳为社会变革的乱象,农民的称呼正慢慢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我走在雪里,看公路旁穿着淡红色马甲的老人们,他们曾经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却都来城里干起了保洁员,变成了城市的“马路天使”。这种称呼放在他们身上好像很可笑,六七十年代的“马路天使”是都青春靓丽的女孩儿,她们是真正的马路天使,是那个年代里美的代名词,热火朝天的青春释放,满满的正能量。二十一世纪后,“马路天使”变成了老头老太太,年轻人是不屑于干这个的,甚至看不起这种职业。不但是年轻人,大多数人也都瞧不上打扫马路的职业,甚至以干这活为耻,被人瞧不起。所以这活也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农村老头老太太干,对他们来说,在这个充满竞争的社会里,他们是弱者,一点优势也没有,甚至干这活都得找人托关系。我不想说这是社会的不公,却又不得不往这方面想,很是无奈的事。看他们卖力蹬着破三轮车、挥动着破扫帚,扫着辅路上的积雪,铲着路上的冰渣,我心里是难过的,这些老人是谁家的老父亲老妈妈呀,他们的子女看到这场景,不知作何感想?本该颐养天年,却出来拼死累活的干,而我们的政府是给予了这些老人养老金的,不多,一月一百多块钱,也足够他们的温饱,而且还有新农合保障,就是生病了也吃得起药,住得起医院,可这些老人还是出来干这些脏活累活。对这些农村出来干保洁员的老人,我并不想过多探究他们打工的原因,也许他们觉得身体还可以,土地流转了,没地种了,在家也是闲着,出来干点活,欠当有点事做,还能增加收入,这应该是最好最美的解释,也希望是这样的。我担心的是,再过十几年,如果这些农村老人都过世了,城市的保洁谁来做呢?但愿我不是杞人忧天。
其实,因为怜悯这些农村老人,才有这些感慨和担心。一路上,我走的小心翼翼,因为总感到脚下滑,而看这些干活的农村老人,他们好像没有这种担心,脚下像生了根,站得稳稳的,干得热火朝天,大扫帚挥动着,扫起地上的残雪残叶;大铁铲铲着,铲起一堆堆冰渣,他们浑身散发着热气,这使我想起农村人干农活的场景,特别是“争秋夺麦”的农忙季节,农村里,不管是老人孩子,起早贪黑的干,汗水湿透衣衫,太阳晒黑面庞,浑身透着土地的颜色。我就这样干过很多年,我家里,娘是干活的主劳力,家里的活都是娘的,麦秋时节都是娘分配活,一家人都成了她的帮差。娘很能干,七亩多地,平常就是她自己忙活,只有农忙时才用上我们,干活时我们还发牢骚,好像这活是给娘干的,娘倒反过来求着我们了。想起来就羞愧,我们有啥资格抱怨累,一年到头,娘何曾抱怨过累?如今,娘已走了十年了,想起来总是自责,自责自己的不懂事、不珍惜当年的温馨家庭。如果这些扫马路的老人是我的父亲母亲,我绝不会让他们出来干这些又脏又累的活。
一路上,我就这样想着,视线总离不开这些老人。这场雨雪,没有几个人喜欢,不象往年里盼雨雪的心情,毕竟今年雨水多,一场连一场,啥多了也不稀罕,对这场雨雪就没好感,而且还这场雪特大,半尺后的雪压弯了树枝,摧残了满树的树叶,风一来,雪和树叶一块往下掉,不小心就落一脖子,我不得不小心的经过树林,先抬头望着,没危险才匆匆过,又注意着脚下滑,走路的样子很狼狈。并且,这天突然冷下来,让人很不适应,昨天还秋衣秋褂,今天棉衣棉裤了,天就这么任性,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冷热一块来,哪怕再多抱怨。我悻悻出门,等在公交站牌旁,坐上了公交车。离着单位只有两个路口,平日里上班很多时候都是走着,今天坐公交了,公交车开得也慢,就好像是不忍心碾压公路上的残雪。是的,公路上的雪已经被来往的车辆碾压的面目全非,除了一路污水,再也看不到一点雪的痕迹,要想看雪也只有在路旁的绿化带上、花草丛中。这不像那些年里,农村原野的的雪,几天里都不化,除了几行零星的脚印,一望一片白,白的发光、白的耀眼,这才称得上雪野。我喜欢在雪野里看雪,这得了我家在庄外的便利,屋后就是雪野,一早起来,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雪野,置身于雪中,我成了雪里唯一的瑕疵,四处的望,除了白还是白,白雪泛着晶莹的光,不时的深呼吸,浑身感觉清爽爽的。我可以毫无顾忌的在雪里高歌、大喊、狂笑、连蹦带跳,释放着天地给我的无尚欢悦,如果我家老黄像一块黄影一样飘向我,冲我欢叫,扑到我身上和我嬉闹,那一定是娘已经起来在扫巷子里的雪。平日里,老黄跟在娘的身后,一步不落,就像小时候的我一样,娘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现在,如果想找雪野的影子只有到公园里的偏僻处。我知道,属于我的雪野早已经失去了,寻不回了。
哦,这场初冬的雨雪,让我想起了很多,最后却只是叹息,我眼前的一切早变了样子,变得面目全非。就是这场雪刚下的时候,我也只是站在窗前望了一眼,没有一点想出去看雪的冲动。我知道,我的父老乡亲和我一样,并不喜欢这场雪。
2021年11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