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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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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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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牌石上的芦苇

 

路过县宾馆,忽然看到矗立在公路旁的门牌巨石上有一簇芦苇,就禁不住惊奇,为芦苇顽强的生命力而由衷赞叹。这簇芦苇就生长在石头的顶端,茎还泛着些青,叶片已枯黄,苇穗已泛白,清风来,那些芦花随风飘着,像是已经完成了一年的使命,正在送儿女们去远方。哦,这可是生长在水中的芦苇啊,却立在巨石上,靠着并不着落的雨水,经历春秋,尽管生的矮小,却也长大成熟。在这座不大的县级城市里,它一定是随风而来,落在石头上安了家,一场春雨后,它就在石头上的尘埃里生根发芽,经历酷夏,在雨里长大,在秋日里成熟,又熬过严冬,等待着春风来,它再随风而去,不管走到哪里,一场春雨,它又会经历一场风雨的洗礼,生命得以延续。

它抱怨吗?我停下来,注视着这簇芦苇,它高不过尺半,茎麻绳粗细,顽强的挺立着,它的生长环境是如此的恶劣。在这块巨石顶上有土吧?我猜着,如果它落在地面上,我看着石头周围的地面,哦,落到地面上还不如在石头上。城市的地面是硬化的,主路是泊油路面,那么多的车辆来回碾压,定是寸草不生;辅路上铺着大理石板,大树下有铺了一层鹅卵石,就算大理石板有缝隙,那也看不到土,下面可是坚硬的混凝土啊,没有适宜它生长的地方,就算有它生长的缝隙,每天,老清洁工们都在辛苦的扫着,看到它还不把它拔掉?这么一看,我又觉得这簇芦苇是幸运的,它生长在巨石上,最起码没有人去打扰它、糟践它,它可以自由自爱的生长啊。也许它生长在巨石的洼凹处,下雨了,可以积攒下些雨水,或是下雨时,它攒足了劲吸水,去熬过那些酷热。不管怎说,它应该是幸运的,因为它活了下来。也许跟它一起来的伙伴落在了地面上,或是石头的凸处,就没有生长的条件,还在等待,或随风继续流浪,一年、两年,也许要等很多年。

看到这簇芦苇,我想到了家乡的芦苇。家乡的河沟里都有芦苇、蒲苇生长,特别是村西汉家河里,都是成片的芦苇荡,春来满地芦芽,夏日一片碧绿,秋天满眼金黄。这片芦苇荡不是人工种植,听老辈人说,王姓人家建村时,就建在芦苇荡里,那时住的房子是用芦苇结的草棚,就建在芦苇荡的高地上,慢慢地,草棚越来越多,聚而成村,村庄被芦苇包围着,王姓先人开始打鱼为生,随即开荒种地,地越来越多,芦苇越来越少,成片的都在村西的洼地里。这片芦苇荡,自海水褪去慢慢形成,西汉时连成片,明时迁来的枣强移民在被战火洗礼的土地上重新建立村庄,以前的人和事荡然无存,只留下汉家河这个名字,汉家河这个名字还多亏了村庄坐地户陈姓人家留下的,自此代代相传。王家村的汉家河连同董家村的汉孝子董永一块流传下来。董家村在汉家河的西北面,离着不过四五里,和王家村隔河相望。汉河边上还有陈户、河西、河东、郑家等村庄,沿河而居,这是先人生活的方式。满河的芦苇可以建房,可以是烧柴,可以编成席铺在新娘的炕上,苇絮还可以做成棉衣御寒。直到上世纪末,苇箔依然是盖房时不可或缺的材料。抗日战争时期,陈户阻击战,这片芦苇地还救了不少游击队的战士。所以,村里人对芦苇有深深的情感,这种情感是生在骨头里,印在基因里的。

春来,我喜欢看满地的芦芽,喜欢用苇子页卷成哨笛吹着。刚分地那会儿,我也时常到河沟里割嫩绿的苇草喂牛,嫩苇草,那是开春时节我家黄牛的牙祭。当然,我从不会到村西割,不但我不去,村里人都不去,因为这片芦苇是对革命做出贡献的,很多年里,村里都不收割,芦苇一茬接一茬长。直到九十年代初,村西建水库,这大片的芦苇才消失,成了碧波荡漾的湖,湖的周围,依旧是满地芦苇,芦苇的顽强是人难以想象的,种子随风散播,落地生根,哪怕是落在坚硬的石头上,只要条件适宜,就会生根发芽。我就想着,人如果有了芦苇的品格,还有啥困难不能克服呢?它的坚忍不拔,狂风吹不倒,洪水淹不了,再艰苦的环境,哪怕是海滩、盐碱地,它都能生存。

村西的苇子,村里人叫它竹苇的,大人拇指粗细,五六米高,它的韧性,别说孩子,大人都折不折、摧不断。忽就记起家里盖新屋时,姥爷和娘打苇箔的情景,娘从家里扛出一捆苇子,压得腰都弯了;姥爷的手让苇子皮划破了手,鲜血直流。那些高大的苇子浑身透出一股坚韧,哪怕一根根被麻绳捆着,依旧是一副桀骜不驯的品格,它身在屋顶,被泥瓦压着,几十年、上百年也不折腰。

巨石上的芦苇,让我想到了水沟边割芦苇的自己,听到了牛铃声里,地排车上满满一包袱嫩青的苇草,娘坐在上面,我坐在车辕,不用扬鞭,我家的黄牛在夕阳里奋蹄。我也看到了寒冬腊月的清早,董永裹紧单衣去麻大湖打工的身影,他去麻大湖边上的傅家村,帮助傅家收割芦苇,换回董父的药资。是的,麻大湖有麻,但更多的是芦苇,满湖的芦苇密不通风,高大、粗壮。有时我就想,麻大湖的历史跟汉家河的历史谁更长呢?汉家河原先是海水退却后留下的深沟,麻大湖是不是海水退去后留下的水坑呢。也许它们的历史一样久远,不是我想象的汉家河的芦苇是麻大湖的芦苇,或是麻大湖的芦苇是汉家河的芦苇。那么,第一粒芦苇的种子又是哪里来的呢?这还真是个难以解答的问题,就是写《物种起源》的达尔文也不一定有答案。

当地的传说故事里,汉河边上的老槐树曾是西王母玉山上的一颗仙槐籽,成熟后落在地上,恰巧被寻食的凤凰看见,就在它将要成为凤凰的口中食物时,西王母扭头的瞬间发现他,忙舒张开宽广的衣袖,仙槐籽就躲进了西王母的衣袖中。天元王初来天宫,思乡心切,西王母就陪天元王来人间探亲,路过麻大湖,被麻大湖的美景所吸引。于是,喊住凤凰拉得凤撵,在麻大湖短暂停留,欣赏麻大湖美景,就在西王母指点美景给天元王看时,不小心把槐仙籽摔在汉河边上,仙槐籽从此再汉河边安家,历经千年,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成全了董永和七仙女的美好姻缘,却也因此违反天条,遭电打雷劈、天火烧心之劫,从此不能再返回玉山,至今孤零零的立在汉河边上,树身被烧空,只留一枝存活,虽说春来秋去还算葳蕤,却也似大病初愈,日日诉说着久远的故事。满河的芦苇为之动情,都拼命的生长,长得越来越高大,不为别的,只为让天庭看见,替老槐树说情,让它重归玉山。芦苇的诉求在深秋的风里特别明显,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能听到它的呜咽声。

如今,汉河堵塞了,被截成了一段一段,汉河里的芦苇也慢慢消失了,存留的都成了些矮小的苇草,就像门牌石上的苇草一样,一簇簇立在汉河边上。不但汉家河里的芦苇消失了,麻大湖的芦苇也消失了,这都是人为改变的结果,哪怕它生命力再顽强,根扎得再深,人也会把它清除干净。人的破坏力是不可想象的。

这簇巨石上的芦苇是不是从汉家河来,或是从马大湖来,它是来找人们诉说吗?想着,我越发的可怜它们,它们可是已经生存了几千年、几万年了,曾经养育了祖祖辈辈的先人,成全了汉孝子董永的美名,救下了抗日民族英雄,却在我们的不经意中受到了伤害、面临着毁灭。

哦,门牌石上的芦苇草在风中颤泣着,就如我颤泣的心,不忍再和它对视,匆匆地离开……

2022年10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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