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

上世纪60年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人的热情在饥饿中变得冰冷，为了一口吃的可以拼命，可以毫无尊严的乞讨，特别黄河滩的人们，天灾人祸变得一无所有，逃荒、乞讨成了唯一的活路。平原涝了，山区却收了。黄河下游的鲁北平原上，到处是拖家带口逃荒的人们，结伴去东北、去山区，家里那点吃的留给老弱的病人，瘦弱的孩子。还能怎样呢，总不能眼睁睁的饿死。当然，人们的精神世界都是好的，不管是讨饭的要饭的，都遵循着一个规定，在家门不关、有狗拴起来，乞讨但不偷、上门不空手。所以，不管走到哪里，赶几个门，总能填饱肚子。

镢头，临淄山区的贫苦农民，和老娘生活了很多年，因为穷，一直没说上媳妇，老娘死了后，自己过活。他穷，但是能吃饱饭，来逃荒的只要上了他的门，他总是尽心尽力的帮助，做饭时多熬汤，谁来都是一大碗，晚上讨饭的没地方过夜，他总是领自己家里，炕上的、地下的，过道的，羊圈的，都有讨饭的住，他家成了收容所，不管男女老少，谁来都不烦气。按说，他这么好心的人不难说媳妇。可事实是，他没有说上媳妇，就因为一个逃荒的把一个孩子留给他，成了他的累赘，就像村长说的，又不是你亲生的，送出去吧，自己说个媳妇，有个自己的孩子，可以养老送终。可是，他舍不得送人，越养越稀罕。再说，万一留下孩子的女人再回来找孩子，他怎和人家说。于是，他就一直养着，还给孩子取名叫丹丹，因为他喜欢唱山歌‘山丹丹花开红艳艳’，所以就给孩子取名叫丹丹。丹丹从小聪明懂事，给他生活带来了无限欢乐，他把丹丹捧在手心里，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从小学到中学，他天天接送，抱在怀里，扛在肩上，背在背上，直到上高中，他才和孩子分开。每到星期天，他都是早早的去接。丹丹也争气，考上了大学，成了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接到通知书那天，他特意杀了一只羊，请全村人来吃酒庆贺。学费，他是挨户借的，去谁家也是尽心尽力的帮助。丹丹走那天，村里敲锣打鼓送到村头，他亲自把丹丹送进了大学。他也知道，必须想办法多挣钱才能供应丹丹上完大学。改革开放，给广大农民提供了很多就业岗位，尽管辛苦劳累，但是能挣钱。庄户人家有的是力气，就怕没活干。于是，他就在丹丹上学的大城市打工，在工地上干建筑。只有在这里，他才觉得心里踏实。

当然，这些他都没跟丹丹说。如今，女儿是个大学生了，要脸面了，自己土里吧唧的，不能给丹丹丢人。他心里想的，尽可能挣很多钱，让女儿像城里人一样生活。所以，给丹丹钱，他从不吝啬，都是一次给她足够，有时还多给她些，叮嘱她别委屈自己。阴雨天，他总是偷偷到学校门口看丹丹，尽管一次也没见上，但他一逗留就是大半天，看到女儿能在这样好的学校里读书，他很自豪。丹丹大学毕业后又读研究生，他很支持，和她说别愁学费，她的任务就是学习，而学费由爸爸来挣。现在社会好了，人们自由了，种完自己的地，愿意干啥就干啥，再没有人拦挡你，只要肯干、啃下力气，就能挣来钱。

虽说，丹丹很感激他，对他和过去一样的亲热，但是，他总感到一丝丹丹和他疏远了些，至于什么地方疏远，他想不出来。他总是自我安慰，孩子毕竟大了，又是女孩子，在大城市这些年，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是事事依赖他的小女孩了。等女儿上完研究生，回到村里、不，镇里或是县里教学，她应该是最高的学历，这是他最自豪的。虽说，上大学那年，丹丹答应过村长，毕业后回村里教学。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了，村里的小学才几个孩子，再说那学校简陋的，就几间破石头房子，怎能委屈了孩子回村里来呢。这两年回村，他和村长说过这事，村长也说，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回不回来孩子自己说了算，总不能强制她回来，她有她的追求，别耽误了她的前程。再说，她那么高的学问，咱也不能给国家浪费人才。村长的话，他听着心里很受用。但是，一次喝酒后，村长提醒他，“镢头啊，你也得长个心眼，丹丹毕竟不是你亲生的，你拼死拼活的供应她上学，她到时候可不一定给你养老啊。”他说，“村长，你放心吧，俺了解孩子，孩子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话虽这么说，心里也不免有些忐忑，一时成了他的心结，他最怕的是那个女人突然找上来，夺走他的孩子，从孩子六七岁上他就担心，晚上做梦时常梦到孩子妈找上门来和他理论，她可没说孩子送给他，只是让他照顾几年，甚至都没说让他照顾，她只是把孩子放这儿忘了，到那时怎办？甚至他还胡想过，那女人真要找上来，只要她愿意，他可以收留她，在一块儿过日子。他隐约记得，那个女人长得挺秀气的，高个细柳腰，一头齐耳短发，一张鸭蛋似的脸，眼很大，鼻子很挺，皮肤很白，很像现在的女儿。按老话里说，女儿的面相大多像爸爸，很少有像自己母亲的。可是，现在的女儿就打破了这个规律，不但面相像，身形也很像，他就觉得，女儿就是另一个原来的女人。村里有传言，那个女人是北山凹里的下乡知青，生下了私生子，为了回城，逼死了丈夫，孩子送了很多人家都没要，也不知啥放在自家门口。他知道，传言没多少可信的，不说别的，光说为了回城逼死丈夫就不可信，真要逼死丈夫，公安能放过她，显然就是谣言。可是，他还是担心了很多年。后来，那种担心在时间的消磨里慢慢变淡。是啊，二十多年了，女人真要来要孩子早来了，也许，女人另成了家，又有了自己的孩子。闲来无事时，他偶尔想到这些。

说句实话，他有时虽说盼着丹丹回来。但是，丹丹真要回来他还不甘心，一辈子窝在山沟沟里有啥出息。所以，丹丹有时问他，“爸，你愿意我毕业后回来？”他总是说“回来不回来你自己拿主意，爸爸不勉强你。”于是，女儿一脸的笑，说爸爸最好，我就是回来也不在山沟里，要在县城里安个家，也接你去住。他相信女儿说的是真心的，也就越发地卖力挣钱。也幸亏他身子壮，很欺动干建筑这种繁重的体力活。刚开始干壮工，现在是技工，拿瓦刀砌砖的，他手艺不错，很得包工头的赏识，只是出了几次事故，从架子掉下来几次，伤着了腰，也只是贴几贴膏药，在工地上休息几天，接着干。这些事儿他从没和丹丹说，光怕她担心。可是，年龄大了后，身上的病凸显了，时常腰痛，特别是阴雨天，腰疼的都不敢动。女儿就说他这是职业病，天天弯腰垒砖，哪里有不腰疼的，还劝他别干了，反正她也能挣钱了，虽说不多，够她用的。是的，自从丹丹上了研究生，很少再要他的钱，就是强给她，她也是给他存着，年上把存款折一块儿再给他，说她真的用不着了。有时他就很失落。挣钱是为了给女儿，女儿不要了，他竟然失去了挣钱的动力。是的，他自己能花多少钱呢，不抽烟，不喝酒，指望吃点才吃几个钱。再说，大鱼大肉的他还不习惯，几个馒头，一大碗白菜汤是他的最爱。这些年里，他吃这个吃习惯了，真吃上顿鱼肉，肚子里还不舒服。他就笑骂自己天生吃糠咽菜的肚子，好东西享用不了。他时常和丹丹这么说，那是怕丹丹回来买好东西花钱，他知道钱难挣，丹丹上学的钱不用了，他还要给她攒买房的钱，听说县城的房价一平方好几百呢，他一个月也挣不了一个平方的钱。是的，丹丹研究生毕业后是要买房子的，但不是在小县城，而是北京，还没等毕业呢，她就分到了北京。北京，他听说过，是心中向往的地方，也是离着他最遥远的地方。那次来，不是丹丹一个人回来的，是一个女人跟一个男孩一起回来的。那个女人正是他日夜担心的女人，他怎也没想到，这个女人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女儿，可女儿从没和他说起过，而且，女儿的工作是那个女人帮着找的。丹丹小心地和他说着，显然，女儿已经原谅了离弃她的妈妈。哦，她的妈妈和她长得很像。而且，她的妈妈在北京有家，有个高级干部的爸爸，那就是女儿的外公。女儿和他说着，请求他的原谅，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就认了她的妈妈，走进了在北京的家。是的，在北京，她还有兄弟姐妹，还有一大家子亲人。还说已经做了亲子鉴定，那个女人的确是她妈妈，当初遗弃她也是没有办法，否则进不了城，回不了北京。她也见到了自己的亲爸爸，亲爸爸拥有另一个家，说妈妈逼死爸爸是传言，爸爸妈妈先后回到了城里，只是最后没走到一块儿罢了。可是，亲爸爸依旧很爱她。女人也一个劲儿向他致谢，感谢他收留了女儿，把女儿养大。当初，打听到他的为人才把女儿放在他家门口的，中间还回来偷看了女儿几次，请原谅她的冒昧，他如果愿意，可以把他接到北京一块儿生活，把他当亲人看。那个男孩是丹丹的男朋友，说她很爱丹丹。

一时，他懵了，知道女儿要离开自己了，他接受不了，心碎了，说了许多连他自己不敢相信的绝情话，几乎是严厉地拒绝，对着丹丹要么回来，要么断绝父女关系，要他选择。丹丹哭了，哭得很伤心。一村人都为来看，有替他抱不平的，有理解丹丹的，说他不近人情的，人家找着亲妈妈了为啥不让认。当时，镢头做了些非常人之举，把女儿连同她的妈妈、男朋友赶出了家门，要他们滚，欠当不认识，白养了。丹丹哭着敲门，他就是不开，说话如打雷，难听又绝情。三个人走了，上了一辆小汽车，他家门口的人都散去了，他才失声痛哭，哭得稀里哗啦。不是他绝情，不断了她念想，丹丹就不能毫无牵挂的跟她妈妈离开。他为女儿找到他妈，回到他的家而高兴。几日里，他喝的酩酊大醉，村长还劝了他好几次，还把一大捆钱给他，说是丹丹的妈妈给的，还为村里学校捐了不少钱，说是改善村里小学环境，连镇里书记都亲自接见呢，看你弄得这一出，给村里丢人，给镇上抹黑，本来镇里还来看望你，把你纳入低保，这事也被你搅黄了，我怎说也说不下情来，白白丢了一个名额，一年一千多块呢。村长来唠叨了他一顿，当然也理解他的心情。看着那一沓钱，足有十万块吧，他算着，自丹丹上高中起到现在也有这个数了，他很为这个数自豪。可是，今天看着这个钱，他觉得刺眼。在家恢复了一些日子，算是自我疗伤吧，想过来了，他把钱存进了银行，也只身来到了北京，他离不开女儿，女儿已经融进了他的心里。在北京，他边打工边寻找女儿。可是，北京太大了，足足找了两年，踏遍北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在一大个超市门口，他看到了女儿跟那个男孩说说笑笑的提了一大包东西出来，他就一直尾随着，跟了两条街跟丢了，一直到天黑也没找到女儿住的地方。但是，他还是很高兴，利用休息的一时间一直在这儿转悠，因为这个转悠，他出了车祸，被一辆疾驶的小汽车撞了，醒了后看到躺在了医院里，医生告诉他腿断了，胸部有点出血，但不要紧，不会留下啥后遗症。肇事者来看他，他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都是自己光顾找人没看清路。他是个讲理的人，不赖人家，肇事者也很高兴，要他安心养病，他的车有车险。就这样，他住了一个多月的院，也巧，就在医院里，他看到了丹丹和她妈妈陪着一个像是高级干部的人来医院看病，心里一阵惊喜，赶忙拄着拐子藏到了一边，他看女儿完全变了样，穿着时尚了，跟城里人没啥两样。这就是他日夜思念的女儿啊，来北京整整四年了，四年来，北京大街小巷让他摸得透透的。最后，他知道女儿住在高干家属院里，那里有部队的人站岗，他是进不去的。在医院里，直到女儿陪着家人看完病，他都偷跟着，有那么一两次，他发现女儿好像发现了他，驻足回头看，他忙躲到一边。他想看看女儿，不想女儿看到他如今落魄的样子。看着女儿走出医院，上了车离去，他很失望的从门道里闪出来，就那样默默的看着车离去，又算着女儿该三十二岁了，也不知结婚没有。他手里有个钱了，算起来有三十万了，三十万块钱在他眼里算个大数，他想把这笔钱给女儿，他知道在城市里花钱多，出门就是钱。可是，他不知道该怎样把钱给女儿。他很后悔当初撵女儿走，可是当时就像着魔了一样，以前都想到了这样的分别情景，可事真来了，他受不了了，弄了这么一出，也觉得无脸再见女儿。出院后，已经入腊月，在农村，该准备年货了，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了，他也想回家看看了，结完工钱，背上自己的铺盖，回家过个年，给爹娘上个坟再回来，他觉得，女儿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但是，好几年没给爹娘上坟了，他心里不安。

一路拥挤，一路辗转，他回到了家。几年不在家，家里落迫得不像样子了。他先去了村长家，村长和他说，丹丹回来了好几次，听说你失踪了，难过地大哭，你呀你，这些年去了哪里，连个信也没有，这是丹丹留给你的电话和地址，快给她打个电话吧，免得她担心你。他说回家打。村长两口子就说他，你也是太倔强，丹丹找到亲人，也没说和你断绝关系，不管你，看你做的事儿，一点也不为她考虑。丹丹结婚亲自来车接你，听说你失踪了哭得了不得，当时就报了警。前后又回来好几趟，都是上完坟哭着走的，你呀你。

听了村长的话，他很懊悔，丹丹没变，依旧和他亲着。变得是自己，不舍得他离开，走了极端。唉，他很自责。过完年也没和村长说，又走了，他想去北京和丹丹相认，给她认个错，她要是留自己呢，自己就住些日子再回来，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马上就七十的人了，又接连遇上些坎儿，身体大不如前了，也干不了几年了。一路上，他很兴奋。到了北京，买了礼物，直接去了女儿住的小区，正如他猜想的，门卫拦下他不让他进，他说了女儿的名字，人家打过电话去，家里没人。他就在小区门口等，等到晚上九点多，看女儿依旧没回来，也不知去哪儿过夜，就在小区的长椅上坐了一晚上，门卫还和他说旁边就是旅馆呢，花几百块钱住旅馆，他不舍得，农村人没那么娇气，晚上看坡不都在坡里住吗，走哪儿困了，找个沟坎一睡到大天亮。城市没有沟坎，但街心花园里有长椅，往上一趟，舒服的很，就是天还很冷，连睡了三晚上，有点感冒。是的，他就在小区门口等了三天，闺女没回来。他很失落，只好去工地的简易房里暂住。其实，这时候工地上还没开工呢，因为老面子，人家让他住下。倒是有地方住了，因为重感，生了场大病。他没有吃药的习惯，就那样靠，靠了七八天才好些，勉强能吃些东西了，身上也有了些力气，又去闺女的小区旁转悠。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看到了闺女，看到了那个女人，看到了身体肥胖，一看就是部队大官的老人，因为身边总用两个穿着军装的士兵在左右，甚至有一次，他看到了那个男孩陪着闺女在街心花园遛弯，那种亲密，他看得出来，闺女很幸福。看到这些，他放心了，他一生疼爱的女儿找到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爱人，这是最好的了。就这样偷偷摸摸跟了闺女一个月，他决定回家了，因为这场病，他的身体一落千丈，干不了那些体力活了，他回到了家。

回到家后，他决定把家重新收拾一下。是啊，如今闺女是城里人，城里人讲究卫生，万一年节上来想住下，看脏的怎住啊。反正手里有了钱，该装修装修，换换门庭了。于是，他雇了建筑队，屋顶挑了，重新换梁檩换瓦箔，梁檩被虫子蛀空了；苇箔都糟了，光落土。这屋漏了几十年了，有爹娘时就想倒瓦一下，这一坚持又快二十年了。墙皮重新上了泥，还刮了大白，门窗也都换了，换成了铝合金的，屋里的土炕也都扒了，当了肥料上了地，床、沙发都是新买的。收拾完屋里收拾院子里，院子直接硬化铺地砖，免得下雨两脚泥，只留下南边种菜园子。还有厕所，旱厕改造后，他又花钱盖了小屋，像城里那些厕所一样，按了面盆，有洗手的地方，挂了镜子，可以对景梳妆，甚至他还想着在厕所里按个小空调，大城市的厕所里可都有，村长来制止了他，屋里安装空调也就罢了，厕所里还想安空调，你想干啥，想全村老少爷们指着你脊梁骨骂吗？别有钱了就烧得这样，你地下的爹娘知道了还不气死，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呀。你看看，你看看，院子里还铺瓷砖，你这是干啥呀？于是，厕所里的空调没安成，他心里想着，不安也罢，省得闲话，闺女要是来，厕所里安个电热器，那玩意儿也很暖和，在工地的宿舍里，每到冬天都是电暖器取暖，效果还挺好。一番装修花了十几万，家里确实大变了样，他每日就在门口等着，向村口张望，到了年节都是准备下好吃的，坐在门口一步不离。他就这样等了四五年，两眼望穿，没有等到闺女回来。也许，闺女真生他气了，和他断绝了关系。他有闺女的电话，为此，自己也买了手机，那一个年上，他实在忍不住了，就拨了闺女的电话，可是，一连拨了好几遍都是盲音，他就想着，闺女确实忙，年上也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怨不得不回来。那个电话，他拨了无数遍，无数遍的盲音。哦，他流泪了，脑海里光是邻居劝他的话，闺女不回来你不会去找他吗，光在门口等着，等了这么多年，看你头发都花白了，要等到啥时候啊。再说，丹丹找着亲娘了，你供她上学的钱也都还了你，不欠你啥了，你还等啥？可是，那十万块钱就能顶了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他想着，流泪了，自己不就是阻止她不要去大城市，她就这样记仇，记了十多年？他情绪激动，想去问个明白，就在那个年夜里，他收拾了一番，可在锁门的时候，他两眼一黑，瘫坐在地上，头变得那样沉，眼前也模糊起来……

也就在这年的仲秋里，丹丹带着老公孩子回来了。这还是老公劝她回来的，毕竟是人家收养了你，把你养大，供你上学，你才有今天，要不是人家，也许那也夜里你不是冻死就是被野狗吃了，人不能忘恩啊，这么多年了，怎也得去看看人家。一向倔强的丹丹听了劝，养父母也是父母，养育之恩时十万块钱买不到的。其实，老早她就有这样的想法，想回去看看养父，只是倔强的性格使她一直不能成行。她的性格很随她的母亲，就像她母亲说的，当年，因为和她的父亲怄气，抱着孩子就走，当天夜里把她放到了镢头家的门口，义无反顾地走了。

回来了。回来没见着人，见到的是一座荒芜的小院，尽管不是当年的破落样，屋里屋外都是新的，她体会到了养父的用心。但是一切都晚了。村长的儿子把她带到了养父的坟前，看着淹没在荒草中的坟茔，她跪下来放生大哭，可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化为了土。

也许，当时的养父太溺爱她了；也许，她性格太倔强了，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2022年1月7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