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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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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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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拾忆——我的村庄

乡村拾忆——我的村庄

我的村庄叫桥子村。据说明朝时,村西的河上修建了一座桥,村庄因桥而得名,故名桥子村。听村里老人说,开始村名叫王家,因为最早来此建村的是王姓人家,村名叫“王家”,后来修了桥改叫“王家桥”,最后村里迁移来的异性人家多了,程姓、高姓和王姓各占约三分之一人家,谁也没有提出来,三姓人家更没商量,自然而然改村名为“桥子”。1956年提倡简化字,有人写村名时,把桥子直接简化为“乔子”,还都觉得很新鲜,很有学问似的,就叫“乔子”,最早的村碑上也是这么写的。过了几年,新鲜劲儿一过,觉得“乔子”不如“桥子”有讲头,毕竟村西有座古桥吗,亦又请示民政局,把村名改回了“桥子”,并且重新刻了村碑。如今,为了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大理石石碑不要了,换了红色木制村碑,刷着红漆,上书两个“桥子”烫金大字,很有气派。村碑的更换记载着村史发展。我深知,最初的村名也是随意叫的,王姓人家最早来此建村居住就叫王家,村西汉家河上修了桥,方便进出,就叫王家桥子,后来简称桥子,只是乔子是人为改动的,也没多久又改回了桥子。桥子村名名称言顺,一代代就这么传承着。

我记事的时候,村西公路旁没有村碑,就一条满是车辙的土路通往村里,路把汉家河一分为二,古桥连接,桥就在路的中间,青砖垒得墩子,上面铺着厚厚的木板,木板差不多有三十公分厚,五六米长,是一棵大树解成四方木头而成,并浸了油,发黑,一排八根铺成桥面,固定的很牢,生产队拉麦子的大车桥上过,桥都纹丝不动。桥的两边是满河的芦苇,芦苇通常五六米高,和麻大湖的芦苇一个样,春来满河芦锥,夏日一片碧绿,秋来满河金黄,冬里芦苇收割了,汉家河才漏出她本来的模样。这些芦苇都是村集体的的,那时候的人们觉悟高,没有谁去偷割,所以芦苇得以保全,从春到秋,由绿变黄,围着村庄,有一种原生态的美。汉家河,一辈一辈传下来的河名,没有谁去溯源,就这样传着,一直传到今。听老人说,董永和董父流寓归来,大冬天里,曾砸开汉家河冰,给生病的董父捉鱼吃。而且,传说故事中的槐仙就立在汉河边上,如今虽说树身被深埋,只留一枝,春来依旧郁郁葱葱。是的,离着桥子村往西不过三里路就是董家村,董家村还保留着人们为了纪念董永而修建的董永祠,原来称为“董永庙”。曾经的董家村和王家村隔河而望,王家村在东,董家村在西,都是建在河岸的高地上。这和河西村与河东村隔河相望是一样的,不过两村建在汗河的窄处,董家村和王家村所处位置河宽些罢了,传说汉家河最宽处有三千丈,隋朝的龙华寺就建在汉家河畔的高地上。

七十年代,桥子村和其他村一样,满村都是弯弯的、长长的窄胡同里,胡同多窄呢?一根挑水的扁担横不过来;胡同多弯呢?在胡同里两人相隔十多米,谁也看不见谁;胡同多长呢?一排十多户人家,足有二三百米长。是土地紧张才留长胡同吗?显然不是,这和当时所处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住在胡同里有很好的隐蔽性,易于逃跑,保全生命。是的,历史上不管哪个朝代,都有匪患,有战争,朝代更替的战争,外族入侵的战争,法西斯入侵战争,有战争就有杀戮,为了生存,人们从诸葛亮发明的八卦阵得到了启发,特意发明了胡同,长胡同,死胡同,丁字胡同,胡同和胡同之间有明道和暗道相连,敌人来了,躲进胡同,七拐八拐,从出口跑出去就能保命。而且,胡同还能有效吓阻敌人,使敌人不敢贸然进入,这就给逃跑的人赢得了时间。我想,这就是农村胡同最初的意义吧。

说到胡同不得不说说村庄的来历。可以说,自从人类定居就有了原始的村落。刚开始的村落房子基本是茅草房、地窨子,或是半茅草房半地窨子,这些简易的茅草房连在一起就成了村庄。茅草房之间有很窄的小路相连,供人们出进,形成了原始的胡同,胡同可以防止野兽袭击,利于躲避。后来,原始村庄有了高大的围墙,并逐渐形成了后来的城郭,有钱人家都住在了城郭里,穷苦人家依旧聚住在城外,形成了现在的村庄,叫城外村。当然,很多村是一家族聚居而形成的,家族势力曾在中国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里占有统治地位,这也是中国村庄形成的特色。而像俺们这个地方,自古以来战略地位重要,历史上遭受战争频繁,原地居民大多死在战争中。明朝建立后开始大移民,一王姓人家就在俺村这地方定居下来,形成了现在的桥子村。因为我姓王,很多时候,我就想这户王姓人家是不是俺的祖先呢?但没有史料记载,只是这么想。后来听老人说,俺是从附近的王集迁过来的,王集有本家的后人居住,家族不算小。从家谱上看,王集是俺王姓祖先在此建的村子,亲兄弟俩从河北枣强来落户,后来一兄弟到昌乐逃荒落户,因家丁不旺,六十年代迁回了王集。而俺家如何到的桥子村,一直没有明确答案,最可信的是老老爷爷住姥娘家才落户桥子村的,问家里老人,一直都不肯定。我还知道,在湖滨还有一支本家,家里老父也多少知道些,只是多少年里不走动,慢慢断了联系,到了我这一代,基本是一无所知。是的,散落在异地的本族,都成了陌路人,这是很遗憾的事。桥子村的坐地户王姓人家,我不确定俺家族人,但是心中总有一些期望。

桥子村是建在汉家河的一块高地上。我的记忆里,整个村子三面环水,东北面是一望无际的原野。最初的村子呈半圆形,后来村子几次规划和扩展,才成了今天的偏正方形。老村里,南面的主街被称为南大街,从村西进村,经过石桥,就直接到了南大街上。南大街有七八米宽,弯弯曲曲,把村子一分为二。到村里找人,说了姓名,第一句话都是跟你说住在南头和北头,哪跟胡同里第几户人家,南大街就是参照物。南大街两边都是长长短短的胡同,胡同里多的十几户人家,少的几户人家,有些死胡同根本没人家,不过是两家的分界处。胡同中间低,两边高,下雨时就成了排水沟。其实,南大街也是这样,洼得很,两边是一米多高的房台,街上凹凸不平,两道深深的车辙常年有水,水都发黑发臭,怎不臭呢?很多人家的积粪坑(俺这儿叫地栏)分布在大街两边的角角落落,春秋时节,还有一堆堆土杂肥堆在街上,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大粪味,一到阴雨天味更浓。夏季里,很多人家的大门前都能看到爬动的蛆虫,这些蛆虫拖着长尾巴,很恶心人。是的,到谁家,谁家的茅坑里都有蛆,上个厕所都小心翼翼,怕蛆虫爬上脚面子,这就是当时老村的环境。

我家住的胡同就很长,六七户人家基本对门住着,最北面一户程姓人家门朝东,东边是空场子,也就是我家的屋后,两个茅坑在东边,俺家还种了两排榆树,平时这里就是胡同里人家的垃圾场,死老鼠死狗很常见,夏日发出难闻的气味。而对着胡同也住着三户程姓人家,把胡同截断,我家的胡同就成了长丁字胡同。从我家往西走就是高家胡同,往东走是宽阔的半截大街,往北是北大街,往南都是朝东朝南的短胡同连到南大街上,从往东的短胡同走就走到东边的街上,街西面的高处几户人家,东边是东湾和北湾,东湾边上又住着几户人家,北湾东边是一对的场院,长远东边是种子场,说是种子场却养着些枣红色的军马,一溜的马圈,几十匹军马,这些军马就天天养着,很健壮,却从不让它们下地或是拉车,后来这些马去了哪里,我还真说不清。种子场东边隔着一片地就是东沟,东沟和汉家河相连,这是往东;往北就是北大街,北大街北面散落着几户人家,往西依次是各生产队的仓库、学校、西湾,西湾西边一溜人家,顺着小胡同再往西一条长胡同,几户人家,再往西就是汉家河了。往北,一条宽约三米、长几十米的土道和河东村相连,这也是村里人赶陈户集的唯一道路;南大街南面呢,基本上是南北短胡同,东西半截街,胡同短还弯曲,这基本是全村的面貌。

村里,户户破栅栏、土平屋,屋上都是草,春来一片绿,秋来一片黄。整个村子就是土街土房,住着一帮土人。不是吗,连大人孩子穿的衣服都是土布做成的,人人衣服上有补丁,大补丁摞着小补丁。那时的女人称赞别人的针线活好,都说‘你看看人家补得补丁,方是方,圆是圆,针脚均匀,大小一致,怎看怎好看。’我就听到大娘在胡同里这样夸海龙娘过。说真的,胡同里的女人数娘的针线活不好,上个鞋都不会,都是帮着人家纳鞋底,让人家帮忙上。娘说,她的针线活是结婚后才学上的,在娘家时光干活了,没有一点针线活。这话我信,娘下地干活一把手,针线活上还真不行,做个棉鞋得有鞋带子绑在脚上,要不光坐跟,不跟脚。

村庄的变化是改革开放的前夜。一九七八年秋天,村里人都有了些积攒,特别是有男丁的家人,要给儿子盖房娶媳妇。所以,只要写申请,村里都给批房基。于是,村东建了很多新房子,新房子的街是笔直的,两边整齐排列着拱顶的土坯房,上面都盖了红瓦。是的,村庄的变化从向东扩展开始。新街成了村里人羡慕的地方,也是从南洼往家运庄稼的主要道路。又隔了一年,我家也盖了新房。这次的房基不再整片的划,而是分散在村的角角落落里。我家从胡同里搬到了村北,屋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而东面是各生产队的场院。又过了几年,村子重新规划,很多新房都不在规划线上,可谁也没有怨言,特别是住在胡同里的人还兴高采烈,新规划没了胡同,都成了八米宽的街,出进很方便。改革开放后,广大农民手里都有了钱,谁家都想盖新房,并且,盖房的观念也在改变,都说砖瓦房不如土坯房暖和,可是到了一九八七年,就是散播这样消息的人家也都盖了砖瓦房。土坯房慢慢地从村里消失了,只有老村的边边角角上还有几户,那是工作在外人家的老宅,都住在城里和外地,就不想在村里盖新屋,只是站着这个地方。这些东倒西歪的土坯房成了老村的见证。重新规划的村庄,东西两条十米主街,南北八条八米负街,家家住在街上。而且,村里规划时,村内三个湾也被填平了,都划成了房基。当然,填湾的费用是村里出的钱。就是这样,分到这儿盖房的人家也不愿意。可是,抓阄凭运气,自己抓的阄也怪不得谁。那几口水井也在通了自来水后也被填平了,古老村里,早晨水桶响的风景不见了,扁担也成了无用物被弃置一旁。

村庄在变化,人们的生活也在变化。农民不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而是冬天也不闲着,谁都去做个小买卖。单干后,生产队解散了,农民获得了自由,谁也不再受束缚,种完自己的地,闲时愿意干点啥就干点啥。再后来,村里铺了泊油路,雨天不再两脚泥,村里环境彻底变了样,人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谁家也不再以种地为生,地成了农民收入的添头。到了新时代,土地流转了,农民彻底从土地上解放了,年轻人都进厂成了工人。而且,都住进了城里,村里光剩下些孤寡老人守着村子,空村现象越来越严重。回到村里,很少碰到人,一排排的砖瓦房就那样静默着,闲置着,村庄失去了生气,变得孤寂起来,就像偶尔见到骑着破旧三轮车慢慢走过的孤寡老人。还有很多村庄合村并居后,彻底的扒了,村庄变成了瓦砾场。

哦,我是否该庆幸我的村庄,虽然空了,但它还在,日子久了,回家看看,打开生锈的铁锁,抚摸一下破旧的屋门,聆听一下墙上的老挂钟悠扬的声音,擦拭着床头厚厚的灰尘,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却五味杂陈。我的村庄会不会也像其他村庄一样被拆除?我只盼着这一刻来得晚些。如果村庄消失了,哪里是我记忆的寄托呢?村庄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的亲人都生活在这里,生活了六百多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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