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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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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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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拾忆——老邻居氺

乡村拾忆——老邻居氺

农历十月初一回家上坟,老邻居氺正在俺家里玩,看到瘦得像枯树枝的他,忙跟他打招呼,氺只是笑着看着我,也不说话。我还没来得及坐下,他站起来就要走。我赶忙挽留他,他只是往外走,父亲也起来,没有挽留他打的意思,送他到大门口,看他骑三轮走了,父亲小声说着,老年痴呆了,长抑郁症了,见谁也不说话,也就到咱家里坐坐,平时闷在家里哪里也不去,有时到北坡里大喊大叫,疯了一般。我很是诧异,曾经能干的一个人,小时候常在俺家里玩,下洼浇地逮了螃蟹鱼啥的都给俺吃,怎会这样呢,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抑郁了?我知道他的年龄,比父亲大两岁,今年刚好八十岁,八十岁的他瘦骨如柴,八十岁的他有些痴傻了。唉,岁月不饶人啊。

氺,原来胡同里的老邻居,和俺家很好,好的有点好吃的相互送,烙个饼、擀个汤都叫对方的孩子来吃。而娘和氺的老婆(只能这么称呼,因为论辈分她还管我叫少爷)到生产队干活都是一块儿,很要好,拿对方的孩子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只是氺的老伴前几年因肝腹水走了,娘给我打电话,我还很难过,因为正巧在外地出差,没有赶回来,心里一直愧疚,回来后我曾经去看过氺,虽说看他脸上隐不住的悲伤,但精神还好,不像现在这样像掉了魂似的魂不守舍。当然,他现在一个人,日子就不好过,平时懒得做饭,光将就,吃不上喝不上,身体大不如前。他哮喘得厉害。哮喘是他的老毛病,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喘气就很粗,像拉风箱似的,因此得个绰号“老气”。我知道这个绰号不好,像是骂人,我从不叫,也不叫他的乳名叫“氺”。其实,他的乳名到底是不是这个字,我说不准,只觉得这个字很生僻,也好玩,就放到他身上了。怎知道他的这个乳名呢,有氺娘的时候,经常到他家里跟他老婆吵架,婆媳关系不好吗,氺娘经常喊着氺的乳名骂,也就记着他的乳名了。他家每次吵架,胡同里都是爹娘去劝,别的人都围在门口看。婆媳吵嘴,妯娌打架在那个时候是经常的,谁家打架,半村人去看,就像是村里好不容易来了放电影的,全村人都急不可待的去看一样,都去瞧热闹,解闷儿。是的,那个年代,除了这还有啥解闷的呢。

氺的脾性和爹一样,也是个闷葫芦,他和爹是从小的玩伴。记得小时候,晚上吃了饭,他就来俺家里,坐在俺家的椅子上,光笑不说话。但嘴却不闲着,大口大口的抽烟,手更是忙,不停地卷烟,抽一根卷一根。爹也一样,两个大烟筒,一会儿屋里就乌烟瘴气,娘不得不开了窗户透透气。我呢,虽然被熏得咳嗽不止,却喜欢闻烟叶的香味儿。听娘说过,氺和爹一块出去干临时工,一块儿在铁路上抬石子,过年都不回来。父亲也说过这件事,在铁路上干活干到年三十,两个人分了三斤面粉,三两油,一棵大白菜,包水饺吃还不够,干到半夜还饿得慌。还听父亲说过,家里盖屋时,氺天天来帮忙,都是在自家里吃。大伯都没他来得勤。父亲的意思,两人的交情很深,走得比亲兄弟还好还亲。奶奶也说过,老辈里两家就很好,一块儿去逃荒,一块儿去黄河滩开荒。氺家和俺家很好,但是和大爷家却很一般,两家几乎不来往,就算见了面也很少说话,尽管前后邻住着。其中原因也许和俺家好或是大伯是村支书的缘故吧。其实,俺家和大伯家就不好,兄弟闹矛盾,很多年里都不上门。

氺家也是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俺两家大人好,孩子间也好。他的孩子比俺大,有时候孩子间打架,他家的孩子总向着俺,这也应了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的谚语。直到父亲被招到陈户公社干临时工后,两人不常见面了,氺才不经常来俺家了。以后,俺家从胡同里搬出去后,离得远了,两家也来往的少了。但是,每次见了他后,总感觉很亲切,只因辈分的问题,见了他还不能叫他啥,就觉得很别扭,每每一句,“吃饭了。”他总是笑笑,给个和蔼的眼神算是回应。我还记得十六岁那年,他见了我,笑说了一句,“这么胖了?”是的,十六岁那年,平常瘦瘦的我突然就发胖了,娘的话,‘脸胖的跟个盆子一样’。他这么一说,我竟然有些尴尬了。又回想起过去关于他的一些事。他会杀猪的营生,记得那一年,我家的猪就是他杀的,他干这一行很熟,屠宰、腿毛、开膛破肚,半个下午,就把我家的猪拾掇的干干净净,一个小时不到,肉就差不多卖完了,光剩下些下货,都是他煮的。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他从锅里捞出一根猪大肠尝着熟不熟,也不怕烫,刚从锅里捞出来就往嘴里塞,那贪婪劲儿,就像狼见到了羊。娘就笑说他是铁嘴,也不怕烫。他走后,父亲还埋怨娘,不该说这样的话。其实,娘也是玩笑话,彼此都熟了,说话就随便些。

如今,父亲在家住了,他又经常找父亲玩,很多时候还在俺家吃。父亲的话,现在又不缺吃的,不多那双筷子,他一个人也懒得做,在这儿吃了,省得他回家再忙活。还说他的三个孩子都不怎么孝顺,连他的闺女一块说着,邻村住着,打个拐的功夫就能来一趟,却很少来,也不给他爹拆洗拆洗,你是不知道,他家里有多脏,床上地上一个样,都下不去脚,屋里没屋里,院子里没院子里。他住的那三间破土屋,四五十年了,一溜歪斜的,要不是国家给他修缮了,恐怕早塌了。他一个人还吃不上饭,他大儿子还把三条狗放他那儿让他喂着,满院子的狗屎,他也不打扫一下。父亲还特意和我说了一件事,说他中午剩下一个馒头,本来打算晚上将就一下,谁知他大儿子来,拿了就喂了狗,把他气得好骂他的大儿子,从来不管他,还来作践他。他的大儿子一点也不体谅他,还光说风凉话气他。那一次,爷俩吵到大街上,他还想去打他的大儿呢,被他的大儿一把推到在门道里,伤着腰了,大半年都没好。大儿子不孝顺吧,二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外面做买卖,不缺钱吧,还拿着他的养老本不给他,花一个跟他要一个,自己的养老钱还捞不着花,还是一家的一个叔叫“匣”的去给他把养老本要过来的。再说他的闺女,他很馋包子了,集上就去了闺女嫁,自己割得的肉买得韭菜,想让闺女给他包顿饺子吃。没想到被闺女说了一顿,说啥俺天天接送孩子都忙不过来,还给你包饺子吃。把他噎得回不上言来,气哼哼的回来了,就到我这儿边说边哭,很可怜人,我就把他留下了,晚上包的水饺吃。

哦,听父亲这么一说,觉得他真可怜,他的孩子们可都在身边呀,却没有一个孩子管他。父亲的话,这不是个例,村里的老人大都这样,年轻的都出去了,成年不回来一趟,把老人留在家里不管不问。“空巢老人”,有个老伴的还好,相互照应着,自个过的呢?忍受孤独不说,病呀灾的,死到家里都没人知道,咱村的风儿爹不就死在屋里,十多天了都发了。唉,如今的农村老人,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孤苦伶仃,幸亏国家还给个养老钱,要不这日子更难过。

又说到老邻居氺,父亲的话,已经是个半死不活的人了,没看他喘气吗,光拉风箱,没多少活头了。这孩子们对他好呢,多活两年,像现在这样,父亲摇摇头,能城郭年去就很好。于是,我越发的可怜起老邻居氺来。记忆里,他是多很能干的人啊,生产队时赶马车,给各家各户分玉米秸,卸起车来呼呼的,几十个玉米秸,腰都不直一下,一会儿就给卸完。要知道,那可是鲜玉米秸,沉得很,我看到娘搬一个往家拖都很巴结,小孩子根本搬不动。出栏运粪,老邻居氺大铁锨上下翻飞,一会儿就装满车。现在,看他走路都不稳,风烛残年了,却过得如此凄凉。

每次回家,我都多买份老人喜欢吃的。父亲明白我的意思,都是给他送去,平日里也很照顾他,做点好吃的都留下他吃。父亲的话,老邻居吗,一辈子的情感,有时候比亲人都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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