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的陪伴

错过的陪伴

双被婆婆的病弄得焦头烂额，就因为社区一次老年人体检，婆婆被查出了肺部有一大块阴影，初步认为是肺癌晚期。于是，赶紧住院。一向身体好的婆婆，立时变成病恹恹的样子，走路都需要人扶着了。丈夫联军是个孝子，请了长假在医院照顾着。双家里医院两头忙，家里两个孩子，一个上高中，明年就高考了，得伺候好他；一个上幼儿园，早晨送了去，晚上接回来，她还得上班，虽说是在党政单位，还是个科室领导，天天不是这事就是那事，一会儿不到手机就响个不停。婆婆这一病，说是焦头烂额，完全打乱了平静的生活，一点也不为过。关键还是钱，这刚换了个大房子，住进去还没有半年，手里的那点积蓄都用在房子上了，平日里光指望透支卡过活还算过得去。但是透支卡要还的，上个月透支了，下个月就要还，两个人一月的工资刚够还透支卡的。婆婆住院，一下子难了大堪，还不好意思借钱。双就想到了爸爸。其实，她也知道爸爸没有多少钱了，自己买房，爸给出了二十万，基本是他的所有存款。爸是企业退休的，虽说原来是企业的领导，但是退休金这些年了，一月不过三千多块钱，要是他自己嚼用，小日子应该过得不错，无奈有她这个闺女，掏空了他的存款不说，平日里急用钱还得找他要，也就是爸妈一生勤俭，平日里买个菜都是买便宜的，人家剩下轮堆买，多少年不添件新衣服，要不是她结婚后一年给老俩买了件，恐怕妈到死也穿不上一件赶时的衣服。她知道爸妈很爱自己，从小就爱，天天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知道自己上班了，还不时添活自己，光怕自己的钱不够花的。结婚时，陪送了自己十万，九十年代，十万块钱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拿出来的，当时妈妈不愿意陪送这么多，可爸爸坚持，说就这一个女儿，早晚都是她的，刚成家日子难，你愿意看着女儿受罪吗，一句话，当妈的再不说啥。就这样，有爸妈赔送的十万块钱，她小日子就过得很滋润，三万块钱买了个一百二十平米的福利房，手里还有六七万的存款。如果光他们自己，小日子的确过得不错。只是找的这个婆家穷，家是农村的，以种地为生，姊妹们又多，上学、结婚都需要它这个大嫂帮衬，丈夫又是个好说话的，弟弟妹妹照到门上，谁开口也让他们合上嘴。公公肺癌住院，本来说好姊妹们凑钱，最后，三万多块钱都是她拿的。而妈妈生病住院，爸爸没要她一分钱。到了这时，她才深切体会到找婆婆家门不当户不对的深切含义。可是，丈夫很爱她，也很顾家，有没有啥不良嗜好，她觉得也没算倒眼，何况姊妹们都很敬重她，一口一个大嫂的叫着，啥事让她出主意，这个家里的大小事都是她说了算，被人敬重的感觉，也淡化了门不当户不对的感受。婆婆住院这十几天，姊妹们轮流陪护，她就是想住下陪护，姊妹们也不同意，这使她很感动，越发的尽心尽力。她也只是晚饭后，安顿好了孩子来医院走一趟，反正离着医院也不远，骑个电动车十几分钟的路程。

今晚来，丈夫和她说要交手术费，并把缴费的单子给她看，她看了一眼手术费，两万块，一下子头大了，这是刚用透支卡交了一万，还要交两万，透支卡是透不出来了，只好另想别的办法。她只是看了一眼缴费单上的数据，随后攥在手里。在丈夫和小叔子面前，她没有一点为难的神色，走过去问候着婆婆。婆婆拉着她的手，眼泪婆娑的，“你说说，本想来帮着看看孩子，谁知得了这恶病儿，反成了累赘，俺就说别治了，还治啥，治又治不好，光糟蹋钱，就算治好了，多活两年，那又有啥用呢，多活两年少活两年都得死。”她就赶紧劝，“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这是早中期，治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其实，说这话也只是安慰她，婆婆在村里干过十几年民办教师，虽说后来被辞退了，但是学问还是挺高的，特别是在教育孩子这方面，很有些经验，这也是她同意婆婆来帮着带孩子的原因，谁知来了还没两个月。唉，怎说呢，她也想开了了，早来晚来都得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要面对。她安慰了婆婆一番，借故去交费走了出来。其实，刚才她就想着这钱该着谁借，还有谁呢，只有自己的父母。想想她就很过意不去，结婚这些年了，不但没给父母一个钱，反而有事就向父母开口，父母给了多少钱了，连她自己都没数了。父母好说话，特别是父亲，平时打个电话都问她钱够不够花，没钱就说，别难为自己。

哦，她很长时间没有给爸爸打电话了。走在大厅里，她掏出了手机，正要拨号，忽然看到前面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孤单单的坐在那里，看着几个生病的老人由儿女陪着锻炼或是说话儿，满脸的羡慕之情。她只是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忽觉得老人的身影是那么熟悉，忍不住回头看第二眼，是很熟悉，身形、坐姿，很像自己的父亲。她忍不住走近些，再走近些。就在这时，老人不经意的一回头，正和她打个照面，是自己的父亲。她叫着，赶紧走过去。老人也很诧异，赶紧站起来，“双？”他叫了声。“爸，你这是怎啦？”“哦别担心，爸爸是来查查体，医生让住两天就住下了，也没和你说，你这是？”双松了口气，扶爸爸坐下，“孩子奶奶查出了肺癌，已经中晚期了，要动手术。”“肺癌？亲家公也是这个病走的。我去换换衣服，你去买点东西，陪爸爸去看看她。”“爸，还是别去了，她住院，你也住院，光她一个就够人受得了，再知道你住院。”老人明白了女儿的意思，没再坚持。“爸，是不是查出了什么，医生才让你住院？”双盯着父亲问。“我问了，啥也没查出来，反正是住一次院，都查查，也好放心，这是我的意思。”双点点头，看着有些憔悴的父亲，她紧紧地抓住父亲的手，“爸，按说不该和你说，孩子奶奶要动手术，要交两万块钱的手术费，你也知道，刚换了房子，我手里空了。”老人一听就明白了，“爸爸有，走，爸爸给你拿卡。”于是，双陪着爸爸去了病房。病房里有好几个生病的老人，都有家属陪着，看他进来，很是好奇，还以为他是个孤寡老人，原来人家有闺女。老人还主动跟屋里的病号说“这是我闺女。”又和双说，“平日里都是人家的孩子给我捎饭。”双忙表示了感谢。老人从床头橱里拿出一个黑提包，从中翻出一张银行卡交给女儿，又把一个手提袋一块儿交给她说：“这是家里的房产证啥的，先放你那儿吧，放我这儿也不安全。”双接着，心里话，人真是老了，查个体还把这些带着。就在这时，医生进来了，六号病人的家属来了吗？老人忙答应着，“来了、来了，这是我闺女。”双忙冲医生点头。医生说，“需要病人家属签个字。”就走了出去。双和父亲也忙跟了出来。进了医生室，医生刚坐下，问了句，“老人的病情你知道了吗？”双刚想说，电话响了，一看是丈夫打来的，她忙出去接。医生室里，老人和医生说着，“我都和女儿说了，反正也这样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手术该怎做怎做，下得来下不来就看自己的造化了。”医生看老人这么说，又知道病人家属也都知晓，也不再啰嗦。双进来，医生指着让她签字，霜还以为是例行手续，也没细看，匆匆签着，边签边和父亲说，“爸，楠楠一个人在家呢，联军打电话说，邻居打电话给他，听见孩子在屋里哭呢，我得赶紧回去了。”“回吧、快回吧，你看你，怎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家里。”“我出来时她睡着了，以前很少醒的。”老人看着匆匆而去的闺女，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禁不住叹口气，婆婆病了，得了这恶疾，自己又这病，说是脑瘤压迫神经，随时有失去生命的危险，就算是动手术，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很可能下不来手术台。前思后想，他又去找医生，不想做这个手术了，要回家，死活听天由命吧。医生苦口婆心劝他，做这个手术，有百分之五十的生存希望，不做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怎能不做呢，说是百分之五十的生存机会，其实还要大得多，也许百分之七十或是八十。再说，手术都办完流程了，聘请的专家也在路上了，怎能不做呢。老人听了医生的劝说，他不是不想做，而是心疼闺女，家里两个孩子，还有生病的婆婆，还要上班，够辛苦的了，从小抱着、背着，捧着、含着的小棉袄，怎也没想到会受这么多苦，他看着不忍心。

婆婆手术这天，一家十几口子人都来陪着，马上进手术室了，医生却把双和联军叫进医生办公室，先表示了歉意说：“经过专家和医生进一步会诊，老人肺上的阴影只是个结节，而且是良性的，根本不需要手术。”两口子一听，顿时惊喜起来，“你是说我婆婆不是肺癌？”医生点点头，“误诊了，实在对不起啊，你们可以马上办理出院手术了。”一听这话，两口子高兴地双手紧紧握着，哪里还有追责医生误诊的意思，赶紧出来和家人说。一家十几口子人也顿时高兴起来，特别是婆婆，一听是误诊，她马上从病床上坐起来，精神一下子好起来，“俺就说嘛，平时身体好好的，又没啥感觉，哪能得这个恶疾儿。”医院退赔了所有的费用，院长亲自来看望道歉，一家人欢天喜地的出院。走在大厅里，却看到电梯里推出一个蒙着白布的病人。大厅里的人都望过来，也都知道，这个病人没抢救过来，死了。奇怪的是，光护士和医生护送着，没有一个病人家属陪着。

双呆呆的看着，不知怎么，像是有种感应，浑身一哆嗦，心里立刻紧了起来，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还在医院呢，这两天忙的，竟然没有顾上去看望父亲一眼。最后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医生像是认识双，示意护士停下来，走到她面前，“你的父亲还没来得及手术，脑瘤突然破裂，没有抢救过来。”“什么，你说什么？”双立刻浑身发软，身子往地下出溜着，联军赶忙扶着她。是的，他也知道岳父住院了，妻子和他提了一嘴，当时他心里还很反感，查个体还住院，这不是诚心添乱吗，就没有去看望他，而妻子显然也没放在心上，再没提起过。于是，联军都把心思放在自己老人心上了。不但如此，心里还埋怨岳父不够人情，明知道自己母亲住院也不来看看。当然，他也不好明说，毕竟母亲的手术费是借的岳父的，听双说，卡里就两万多一点，都给提出来了。猛听到医生的话，他也如五雷轰顶，不是说查个体吗，怎还……

联军几乎是拖着妻子走到车床前的。双轻轻的掀开白布，果然是父亲那张慈祥的脸，他双眼紧紧的闭着，走得一脸安详。双瘫在地上，双手扒着车床放声大哭，几次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