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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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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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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拾亿——老去的村庄

端午节回家,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哪怕天气再热,走在树荫里,也像在火炉边炙烤,终究掩饰不住回家的心情,一早去超市买了些东西,就兴冲冲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的老家位于陈户镇南边,隔一条蒲洼沟与开发区接壤。其实,七八十年代里,我的村子是陈户镇的中心地带,村西有兽医站、拖拉机站、食品站;村南是博兴二窑,村北隔河东村就是陈户大集,这里是我们这一带的繁华地带,人民公社驻地、供销社、酱园厂、水果店、食品店、红旗饭店等都汇集在这里,这里是乡村人向往的地方。五天一个大集,人们平常的油盐酱酷都在这里买,农村人说媳妇都来这里小见面,双方远远地相互看,媒人问了这头问那头,彼此有好感,这媒就初步成功了。仿佛这里是风水宝地,去赶个陈户集,说在嘴里也是很荣耀的事,挎着个筐子或芫子,扎这个蓝色包头,边走边说话儿,想是有很急的事,总是不停下来说。娘赶集常和西邻家一块儿去,无非一块儿去卖斤油、卖赞攒的鸡蛋,通常换回来一包盐或是半斤酱油半斤醋,卖的钱可不能都花了,那是一家人的零花钱,也是一个家的储备金,备急用。说到集上给小孩子买吃的,娘经常是花一毛钱买七八个杏,或是三个瓜回来,一个孩子一个,多了没有,一年也买不了几次。我七八岁的时候,常常一个人去集上,不为别的,只为那口吃的,包子铺,红旗饭店是我常停留的地方,很多时候,在那儿停留一个上午,直到散集。溜进红旗饭店,只为了闻馋人欲滴的包子香,跟着买包子的大人一块儿排队,只看着人家买、人家吃,馋的直咽唾沫。小孩子家,自己是没钱买的。很多时候,就盯着笼上的包子看,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很想吃,甚至不由自主的凑上去,卖包子的女人用眼睛狠狠的剜我,那恶毒的目光,就差巴掌轮到我脸上了。可馋得我就是不离开那个地方,来回排了好几次队,就是想凑上去闻闻包子香。记得,我实在馋急了,就跑进饭店里,拿起桌上包着包子的草纸,毫无顾忌的去添上面的油,甚至把沾染了油的草纸放在嘴里嚼几下咽下去。是的,那时候家里穷,一年对头不见荤腥,村里的孩子都黑瘦黑瘦的,瘦小的身子支撑着一个大脑袋,很像电视里那些非洲的孩子。我家里,在村里一般靠下的人家,就是年上也吃不上几顿面干粮,平时里,窝头老咸菜,从春吃到冬,年节上那顿包子是解不了馋的。

我的童年,只想着能吃口好的,这就是最大的愿望。平日里吃不饱,放学后跑到坡里啃个嫩玉米打牙祭,这也不常有。那时候民兵看坡看得紧,地边上都有人把守着,小孩子们只能在沟沟坎坎上割草挖菜,就是这样,回村的路上还被拦着翻筐子,要是翻出玉米或是豆角啥的,就像是犯了大罪,被民兵押解到大队部里审讯,还动刑打板子,关黑屋子,大人也受牵连,被喊到大队室里挨训,还得交上偷的几倍的粮食才能放人出来。所以,那时候的人们很遵守规矩,不偷不抢,可以说夜不闭户都不会失盗。而我有时候饿极了,就会趴到水沟的坑里或是蓖麻棵下把自己藏起来,等天黑下来,民兵撤了就偷跑到地里啃一顿嫩玉米解馋,再顺着路边的小沟里跑回家去,有黑夜掩护,又得自己矮小之利,总能顺利地回家而不被民兵发现,就算发现了,又翻不出啥东西来,也只能发行。这些民兵,抓小孩子抓出经验来,翻不出东西,逼你张开嘴凑上去闻味,玉米的清香还真被他们闻出来,免不了一顿训。孩子们也有办法,偷吃了嫩玉米,再吃几口苦菜子、灰灰菜、曲曲菜啥的,一张嘴,满嘴的野菜味,民兵对你也就无可奈何了。大人对孩子的偷吃从来不管不问,而且有时候还替孩子们想办法对付民兵检查。那个年代,吃是大事儿,不管大人还是孩子,天天想的是怎填饱肚子。

八十年代初,实行单干后,才逐步解决了温饱问题。家里有了粮,手里有了钱,就准备着改善生活条件了。首先是盖房,不能等了,儿子们都大了,盖房说媳妇,这就是农村的大事。那时候,家家孩子多,很少有独生子女户,两个三个孩子算少的,四五个孩子的很正常。由于穷,很多男孩子大了说不上媳妇。所以,村里光棍特别多。特别是孩子多的人家,兄弟两三个打光棍不是啥稀奇事儿。没钱盖房娶媳妇,农村人就用换亲这个方法,你家闺女嫁他家,他家闺女嫁你家,谁家也不用花钱,两全其美的事。所以,那时候很认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父母安排、听媒婆说和,有些夫妻入了洞房才算见了第一面,这样的婚姻谈不上幸福,大多人也能凑合到一块儿生儿育女过一辈子。最难得是光儿子没有女儿的人家,只能看着儿子打光棍。是的,就算孩子再好再能干,也不会有人家把女儿主动嫁过来。改革开放后,那些大龄的光棍基本上解决了自己的婚姻问题,除非年龄过大的,或是身有残疾、精神不怎么正常的,也就打一辈子光棍了。可以毫无疑义的说,改革开放改变了农村贫穷落后的面貌。

我的村子,原来就是土街土屋窄胡同。夏天里,村里跑着一些光着屁股的土孩子。我记得,大夏天的,我就光着屁股在村子里跑着玩过。不但是我,胡同里一般大的孩子都这样,连双鞋子都没有,都是赤着脚,很多时候,脚都被碎玻璃扎破,也不知道疼,一样的满街跑着玩,大人也不管不问。改革开放的第三年,也就是一九八零年秋上,村里分了房基,主要是针对那些家里孩子大的人家。我家里,姊妹三个都小,也不急着盖房子。偏偏爹娘看人家盖房子眼热,明明房基都分过去了,爹从工地上回来写了申请要房基。那时候,大伯是大队书记,虽说两家关系不是很好,却还是给了房基,村东的分完了,村北还有空闲地,我家分在了北边。那一年,我十岁。这一次盖房,可以说盖得很吃力,大人孩子受了不少的罪,房子盖起来了,吃不上饭了,吃一点买一点,天天棒子窝头,吃得人离心,甚至,一九八二年的年上,只吃了一顿饺子,年初一早晨一家人啃开了窝头。记忆里,这是我家最困难的时候。当然,村里还有像我们一样的人家。虽说盖了房都紧张。但是,老平屋换成了起拱房,上面覆了瓦,严实了,雨季不漏水了,谁心里也敞亮。旧村新村隔着东湾,很明显的对比,住在村东边的人家,大龄儿子很快说上了媳妇成了家。那时候,结婚不看人,只要不瘸腿不瞎眼,正常个人就行,主要看家境是否殷实。村里第二次批房基是一九八七年,那时候,人们思想彻底解放了,干建筑队、做小买卖的多了,收入普遍增长,还出了现了万元户。手里有了钱,都想着改善住房条件。村里再次进行规划,土坯屋都盖成了砖瓦房,也不嫌弃砖瓦房夏天热都天冷了,村子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胡同消失了,一排排房子整齐有序,谁家也是漆红大铁门。我家也第二次盖了房子,就是现在的老房。

几十年过去了,房子还在,人已经走了很多了,包括娘,十多年前就离我而去了,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伤痛。如今的村子里,年轻人都离开了,光剩下些年老的人。现在回家,大街上空荡荡的,很少见到人。我总是这样想,村子和人一样也变老了,岁月的沧桑不但体现在人身上,村子也是一样,在时光的岁月里逐渐老去。因为娘的离世,我回家的频率也越来越少,家里就剩老父亲了,这个老父亲总是给人添堵,如今看来,又觉得他是对的,他自己一个人的确照顾不了自己,不能说老父亲异样,只是子女们心里接受不了罢了。平常里很少回去,只是年节上回家看看。端午回家,有种很久不回家的渴望。毕竟,时光已经渐渐愈合了伤痛的心。

走在村子里,习惯了村子的空空荡荡。推开那扇老门,院子里还有以前模糊的印迹。年老的父亲再过一年就八十了,在我们的家族的男人中,他也算是一个长寿的了。这些年里,对他的不满也渐渐淡了。他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也许是对的,他有他的想法,子女们不该去过多干涉,他活的好就行。看看村里那些孤寡老人,这么热的天,一溜坐在公路边的大杨树下纳凉。再看看老父亲,在空调屋里看着电视,说不上条件多好,在老村里也算是过得最好的了,不孤单,生活安逸,这就够了。这是他的生活,我尊重。回家来看看,进常人该有的孝,心里就踏实。不管怎说,我的老家里还有话语,还有人气。不像一些邻居,多少年不回来,铁锁都生了锈,一院子的荒草,死寂一般,就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村庄也老了,少了烟火气,少了人,少了灵魂,就像这些老态龙钟的年老人,和村子一起变老,很快会有那么一天,这些老人走了后,村庄也就老去了,变成一堆瓦砾,又风化成粉末,不留一点痕迹。

所以,时间长了,很想回老家看看,和老父亲说几句话。我随了父亲的脾性,是个沉默寡言人,通常里,就那样坐着,不知道说句啥。但是,彼此的心灵是相通的,回家走一趟就好,老父亲从不需要我为他做啥。每次回家,我都是到北坡里走一圈,这个北坡里有我太多太多舍不得的东西,在心灵的深处,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母亲,就在这北坡里,还有遥远的南洼里,定格的画面深深烙印在我的心里。

现在回家。其实,我总有些难过。人已经老去,村庄也在老去,让我情以何堪啊!

2023年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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