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忆母亲

小时候，仲秋节还没到，好几天里就盼盼着，上课也没心思，总是掰着指头算，连课间打纸牌也没了兴趣，总是趴在桌子上想，想往年月饼里各色的糖丝、芝麻、碎花生还有冰糖。

哦，我就是这么馋，一年一次的八月十五，盼的就是那两个月饼，还能吃上一顿饺子。八月十五的饺子往往有肉，不像七月十五的饺子是素馅的，最多炒一个鸡蛋放上。虽说，我不喜欢吃肥肉，也没想着是怎伤着的，好像是兄弟感应，哥哥不吃肥肉，那是他两三岁的时候，娘带他吃席，光给他吃肥肉片子吃伤了，从此一点不吃肥肉。而我没有这样的经历，哥哥说不吃肥肉，我也不吃，妹妹也不吃。这可难为坏了娘。在那个艰苦的年代，年节的割肉都是割肥膘子肉，瘦肉没人稀罕，肥膘子肉可以炼出油，小心地收在靠墙的小油罐里，能吃上两三个月，因为年上炼出的猪大油吃了大半年，剩下的不多了，到年还有好几个月，就等着八月十五个点肥肉炼油吃，炼出的油渣子包包子，一举两得。可是，那时候的猪都瘦，身上没有多少肥肉，更没有板油，能割到块肥膘子是谁也羡慕的事儿。生产队时，队里养猪，都是年上、八月十五杀猪分肉。分肉时，那么多人聚在生产队的场院里，都眼巴巴的看着那块肥膘子，谁也想得到。可是，这得靠运气，队里分肉都割成一小块小块的，不管家里多少人口，都一样多，要是按人口分。一头瘦猪，一百多口子人，半两肉也平均不到。所以，按户分谁也认可。

记得一年里八月十五，娘高高兴兴地提这块五花肉回来，欢喜地了不得。俺三个孩子却恼了，大部分肥肉，可怜的那点瘦肉夹在肥肉间，薄薄的一层，就是那点瘦肉里害夹杂着一条条的肥肉丝。而廉明娘抓阄抓了块猪屁股肉，除了肉皮光瘦肉，气的她一路骂着，遇上谁也让人看，怎就这样倒霉，一点油也炼不出来。娘倒是炼了半油罐子油，肉渣子想包包子，俺兄妹三大喊着不让，还冲她闹脾气娘不得不包两样的，俺三个吃素馅的，娘和爹吃肉馅的。吃了晚饭分月饼，一人两个。我总是稀罕着，不舍得吃，稀罕好几天，实在馋得忍不住了，才小心地打开那层油纸，先吃酥酥的脆皮，一层层的剥开，放在嘴里滋味着，都不舍得嚼，吃到里面的芝麻、碎花生、糖丝子，还有冰糖，心里高兴的了不得。我这个脾气，有点好吃的都让娘先尝尝，这一点也是娘常夸我的。

过八月十五，娘最忙，生产队里干活回来，忙着切韭菜、调肉，娘包包子总在炕沿上，面板子炕上一放，揉面、做剂子，擀皮包包子，一阵忙碌，才从满是热气的伙房里端出来，就在院子里吃。此时，月亮已经升起来，就挂在树梢上，银辉满地，吃前先给奶奶送一碗，再拿上几个月饼，回来再吃。一家人吃完后，娘又忙着洗刷，洗刷完后才会在院子里坐下来。一家人她最热，明明八月十五的晚上凉意很浓，她却拿着毛巾擦汗。

我喜欢偎依在娘的旁边，喜欢闻她身上汗津津的味道。妹妹和我一样，通常是娘的身边，俺们一边一个，倚在她的身上。相比爹自个儿坐在一边，谁也不愿意靠近他。那时候的哥哥好出去玩，就是八月十五的晚上也出去溜达溜达，不叫不回来。娘出去找他，走出家门就一声声的喊着他的乳名，催他回家睡觉。哥哥也从不走多远，总是在娘的喊声里，从某一个邻居家的大门口跑出来。

哦，八月十五的月亮很远很亮，在她的银光里，满院子树影婆娑，偶尔有遗漏的枣儿自己从树上掉下来，在地上滚动着，就像是月里的嫦娥抛下来的一样。我却很少去捡拾，家里枣树很多，从七月十五前就开始吃枣，早吃够了。八月十五赏月，我和妹妹常偎依在娘的身边睡去。知道夜深了，娘总是喊醒我，抱着妹妹屋里去。

其实，小时候的我，八月十五不是为了赏月，就为了月饼和包子。那时候，一年就吃几回包子，年上年三十晚上、初一早晨吃包子、初三早晨，能吃上三回；正月、七月、八月十五吃包子，又是三回，算起来不过七八回，。那时候的农村里，平日里是吃不上的包子的。一年到头，日日、月月、年年，总是窝头、地瓜、萝白菜和咸菜，吃也是它，不吃也是它，谁家也一样，平日里喝顿干面汤就是打牙祭。

今儿是八月十五，我静静地坐在桌前，有些发呆、有些烦躁，回家，心里总想着，却总有种别样的情感在里面。“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感受很深。娘已经离去十二年多了，对她的思念在平常日里已经想不起，只有在节日的时候才想起她。昨晚，我梦到娘了，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荒郊野外，守着一个火炉，身后一个草棚，地上湿漉漉的，正在吃饭，她坐在火炉边吃，她的邻居离她不远，人家三口人，她就一个人，我看着她，她也不搭理我，只顾着吃饭，吃着饭还扫地。可我就在她面前啊，她像是没看见我，依旧自顾自的吃着、忙着，我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来的，觉得脚下一用力，一下子窜过去的。那里好像是个黑夜，娘没有点灯，在黑夜里，她像是啥都能看得见，就是看不见她面前得我，我却看得她很清楚。

早晨想来，慢慢的想着，有些记忆还很清楚，我做梦了，梦到娘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梦到娘了，一下子梦到娘，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生死离别，总是伤痛的。娘离开后的很多年里，对于过节不再盼不再想，甚至还有些抵触，又不得不面对。唉，赋诗一首忆母亲：

人生尽是不如意，生生死死伤别离。

父母健在不珍惜，过后总是悔当初。

我已心明向明月，明月时时催我还。

但愿好景总常在，他乡娘亲笑颜开。

2023年9月29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