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食堂

幸福食堂

草屋爹一个人生活多年，随着年龄的越来越大，连烧火做饭都变得困难，不是身体有病，是一个人懒得不想做饭，光将就。他就一个一个闺女，还远嫁了，一年回不来几趟，根本照顾不上他，来叫他几次，去住闺女家，他还是个老封建，说啥也不去，自古以来养儿防老，哪里有指望闺女养老的，让人家笑话，让亲家看不起，也给闺女添乱。他知道，闺女家日子过得并不富裕，女婿玩大车，出了车祸，压死了人，大车卖了也没堵上这个窟窿，还是从他这里拿了六万块钱才算了解结这个事。因为这个事，窟窿太大，女婿给人家开大车，几年里反不过来。对于这个事，他没有怪女婿，也劝闺女不要光抱怨，遇上这个事了，就得接受面对，他不想好吗，自认倒霉吧，人一辈子哪里都是一帆风顺的，谁家还不遇上个坎，就得慢慢的熬过来，俗话说‘没有翻不过的山，更没有越不过的坎’，一辈子还光好吗，像咱家，你娘好好地就得了那恶疾，谁想到了，天生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吃饭也很注意，偏偏得了胃癌，还是恶性的，你说说，谁能接受，看西河村的老辈‘嘲能’，天天捡垃圾，翻垃圾桶，还吃垃圾堆里人家丢弃的食物，脏不脏？就像人家村里说的，从没见她生过病，活到了八十多，腰弯的快折成两段挨到地了，现在身体还好好的，还去捡垃圾呢。唉，一家一个天，一人一个寿，别总抱怨，抱怨能顶个啥，弄得心里不痛快，他又天天开车，天天在路上跑，路上的车有多，就不怕他再出事吗。一番劝说，闺女思想通了，女婿也感激他，很愿意让他住下来。可是，他说啥也不住，跟女婿说着，你爹娘年龄也大了，身体还没我好，你们还要照顾他们，我怎能再给你们添乱，中国的老传统，养老靠儿子，不靠闺女，我命中无子， 那是我的命，是命就得认，你们不要管我，过好你们的日子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

草屋爹就是这么个开明的人，尽管已经八十四了，身体也时常不好，主要是冠心病，不敢多走路，走路长了喘不开，天天药不断，但从不麻烦闺女。一辈子积攒的六万块钱，闺女家有事，一个电话，他都从银行里提了出来，亲自给闺女送了去，还说以后不用还，这些钱就是给你们存的，我一个月二百块钱的养老金就够花的。这样的老人，谁不喜欢，谁家不爱。平日里病了，他从不和闺女说。特别是近两日，眩晕的厉害，躺在床上不敢动，就那样直挺挺的躺着，双眼眼巴巴的看着屋脊，硬熬了两天，要不是刚当选的村支书来通知他，还不知道他病得这样厉害，想给芬姐（也就是他的闺女）打电话，他说啥也不让，说今日好多了，敢下床了，用不着麻烦她了。再说，老毛病了，从七八岁就常眩晕，这到老了，还是这样，又不是啥大毛病。 村支书是来通知他，村里的食堂开起来了，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可以免费去吃，饭说不上多好，也就是家常便饭，热汤热水的能吃饱，中午一顿饭，吃了饭可以凑在一块儿说说话、拉拉呱、打个扑克啥的，咱的老年活动室在县里都是出名的，还上了电视台呢。

草屋爹欣慰的点点头，他这个接班人培养对了，多年的兵没有白当，有很高的政治觉悟，王家村有了他，是老少爷们的福。想当初，他当兵回来，县里是要分配工作的，哪天来看他，他就一句话“回村里来吧，老少爷们需要你呢。”人家分到乡镇后，就主动回来干了村第一书记，草屋爹很欣慰。他也是当过兵的，还到过抗美援朝战场，那是一九五一年的冬天，就在鸭绿江北岸，踏过友谊桥就是朝鲜的土地，虽说，他没有踏上朝鲜的土地，却在鸭绿江驻守了两年多，每天扛着七八十斤重的炮弹跑步训练，肩上磨起了厚厚的一层老茧，至今用手摸摸还觉得肩膀硬邦邦的，部队撤回原地后，因为他的积极表现和经过文化课考试，被保送军校进修，三年后回到原部队成了军官，八年后以副营级干部转回地方，退伍的原因是一次在训练中，一新入伍的战士投弹训练时，拉了导火索，手腕子一软没扔出去，掉在坑道里，他眼疾手快，一把把战士推倒，一脚把手榴弹踢飞出去，可惜手榴弹在空中巴扎，闸上了他的腿，成了瘸子，走路一拐一拐的，只好复员回家，他回家后婉拒了组织分配的工作，回到了家里当了村支书，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他的事迹曾经传遍周围村庄，人们都把他当成大英雄，他也没辜负父老亲乡的信任，从生产队到分地单干，事事走在前。生产队时，地里的产量在整个公社来说都是高的，缴的公粮也是最多的，社员分得粮食也是最多的，村里成了观摩点、模范村；分地单干时他最积极，从一九七八年的政策下发，倒一九七九年的政策传达，再到一九八零年的分地单干，他走在前，从不听信谣言，也从不贪恋手中的权，什么分地单干后，村支书就没用了，他不信这个邪，还在村里成立了互助组，对于那些家里缺少劳力，又没有牲口、农具的人家联合起来一起耕种，得到了村民的拥护，他就说，单干是为了提高农民的劳动积极性，打破出工不出力的大大锅饭；单干也不是各顾各，互相帮助更不能丢，要笑的拉着哭的，走共同富裕的路子，他时常这样说，也时常帮助村里种地困难户，第二年就成立互助组，成了典型被广泛推广。

因此，他的一生是受人尊重的，自从他不干村支书后，他也没闲着，为现在的村支书提了很多好的建议，对于村里办老年食堂，村里对他也有些风言风语，说主要是为了他自己，他不是没有儿子吗，一个闺女还远嫁，顾不上他，在村里开食堂就为了他自己。对此，他只是笑笑，说村里的孤寡老人不单单是他自己，如今，村里的年轻人都进了厂子成了工人，都买楼进了城里住，不管儿女多的还是少的，都把老人留家里看门，吃不上饭的可不是他自己；又有人说定得年龄太高，只有八十周岁后才能去村里食堂吃饭，明显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他自己就八十多了。再说，村里活到八十多的才几个人，很多人八十不到就老去了，一顿村里饭也吃不上，有其名无其实。他就解释，定年龄是根据村里的条件定的，村里没那个条件，把年龄定低了，很可能无法承担而半途而废。为此，他不去村食堂吃饭，目的就是为了消除那些杂音。现任村书记双喜来劝他，“四爷，你别在乎那些话，都是些闲话儿，你在乎他干啥，村里谁不敬重你，村里有这么好的局面还不都是你创造的，当时上面征地，是你跑上跑下维护了村民的利益，如每年每亩地一千多块亲的补偿款还不是你有远见争取来的，这个谁都清楚。像河南村，要了一次性补助款，如今花光了，村里转不开了，别说开养老院、老年食堂了，村民的用水费都负担不起，哪里像咱村，水电费免费，全部由村里承担，孤寡老人住村养老院，老年食堂免费就餐，如今啊，老人们都称‘幸福食堂’呢，你看你现在，身体又不好，还是去存养老院住吧，吃饭就在咱的幸福食堂，不能说让你操劳了一辈子，一点好处也得不上。”草屋爹停了很欣慰，也很感动，“我早晚要去的村养老院住的，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我还能动，还能自食其力，我建议啊，把村里那些还不到年龄的病弱老人也到食堂吃饭吧，免得他们说倒是也吃不上一顿村里饭。”“四爷，你何必在乎他们说啥，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了，还是去吧，不但去吃，还要去住。去镇里开会，书记问起你来，说你最有资格去村食堂吃饭。我把情况一说，镇书记当场答应每年镇里补助伍万元赞助村里食堂，条件是你必须去吃。”草屋爹一听笑了，“这么说，我还非得去吃了？”双喜点点头，“你是一面旗帜，抗美援朝时，你义无反顾，驻守鸭绿江边，随时奔赴战场；改革开放时，你高瞻远瞩，积极响应，率先垂范，走在了前面，还成立了互助组，名扬全国。你率先在村里建了敬老院，又提议建村食堂，专门为孤寡老人考虑，至于那些风言风语也是个别人，在乎他干啥，坏分子永远是坏分子，老了也是这样，我已经批评了他们，他们都做了检讨，说是说着玩，不是有心的，都佩服你呢，还说都来给你道歉。”草屋爹听了很是欣慰，“这样，我再给你提个建议，咱可以把年龄降到七十周岁，生活标准呢可以再降降，对老人来说，有个热汤热饭就行了，鸡鸭鱼肉天天吃对身体也没多少好处，粗茶淡饭才养人呢。”“四爷，我也是这个意思，甚至年龄再降些，只要过了六十周岁都可以来食堂吃，不就是两个馒头一碗汤的事吗。”“好，你比我考虑的周全。”草屋爹笑了。

村食堂里，老人们汇聚一堂，闻着香喷喷的农家饭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不时地说说笑笑，都很有秩序的围坐在圆桌旁，像是参加盛大的宴会。也有老人拿着打饭的缸子来，偷偷问草屋爹，“能否端回家去吃，你婶子还在家里等着呢。”“行啊，多打些菜多拿个馒头。”老人高兴地连声应着。是的，这里没啥大鱼大肉，菜就是白菜粉条豆腐大锅炖，但谁都吃得很开心，说庄户饭养人。一日三餐，早晨小米粥、小咸菜，馒头管饱，还能分一个鸡蛋；中午饭大锅炖，炖的烂乎乎的；晚饭小米地瓜粥、馒头小咸菜，每到星期五中午一顿大包子，清清淡淡，很合老人的口味。

于是，草屋爹把村里的食堂当成了自家的食堂，他还把老人们组织起来，在大队院子的空闲处开成了菜园子，自己种菜吃。他笑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可是毛主席老人家教导我们的，我们没儿子的老人也能养老，养老院、幸福食堂就是我们的新家。

很快的，王家村的“幸福食堂”在当地出了名，还上了电视台，草屋爹被采访的那一刻，脸上笑开了花……

2023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