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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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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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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足

 

活了快一辈子了,碾屋才活明白,人是带着使命来到人世间的,使命完成了,人也该走了,不要向子女们试图去求理所当然的回报,求也得不来,除非子女有孝心,主动的孝顺你。又感叹,人与自然界的其它动物没啥区别,抚养小的、呕心沥血;遗弃老的,不闻不问,象‘羊羔跪乳、乌鸦反哺’,好像并没有多少动物做到,这在生物界好像是普遍性,包括人,象董永“卖身葬父、鹿车载父”的孝举,世间几人又能做到呢?人生的酸甜苦辣咸,谁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

碾屋更是感受深刻,他三岁上没了爹,都忘记了爹的模样,一点印象也没有,娘一辈子没改嫁,把他拉扒成人,给他娶了媳妇;好日子没有几年,他又早年亡了妻,撇下四个孩子给他,最小的还在满月里。所以说,村里人要说出谁命苦,第一个就是碾屋。幸好碾屋的心是大的,性格是开朗的,又吃苦耐劳,才熬过那些苦日子,把四个孩子拉扒成人,娶媳妇的娶媳妇,嫁人的嫁人。如今,两个孙子、两个孙女和两个外甥女都上大学了,他也老了,白发苍苍,过了年就八十四了,但身体还很好,能动能吃,就是重活干不了了,平日里没事捡点箱子纸酒瓶子啥的换个钱,一月还有将近二百块钱的养老钱。他很知足,国家给发养老钱,他虽说不识大字一个,也知道历朝历代是没有的事,老辈里人的话,老百姓就是草芥,命不值钱,生下来就干活,干不动活了就双腿一蹬,草席一裹,变成了荒郊野外的一个小土堆,消失在岁月里的风里雨里。所以,村里老人凑在一起拉呱,都说现在社会好,饿不着人,包括哪些懒汉,也让你吃饱、穿暖,国家还给出钱维修房子,连茅坑都给修,家家使用上了坐便器,明显的,夏日里苍蝇蚊子少了,更不见了六十七年代厕所里蠕动的蛆虫,还有有个头疼脑热的,去卫生室拿个药丸子还给报销,还有使他更激动的,老百姓不缴公粮了,种地还给钱,这个社会太好了,他总是这样说。

说真的,碾屋说啥也没想到自己会活这么大年龄。经历了忍饥挨饿的年月,为了孩子,他恨不得割下身上的肉给孩子们吃。老婆是产后受风走的,都闭了眼,还紧紧搂着怀里的孩子不散手。老婆走了后,他天天端着个白碗,去邻居家的老母羊挤羊奶喂养襁褓中的孩子。当时,他说啥也没想到最小的孩子能活下来,那么小点的孩子,瘦的一把骨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哭闹就像蚊子哼哼,大冷的冬天,他常把孩子踹在他的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和着孩子,孩子经常拉在他裤里,尿在他裤里,他从不嫌弃脏,总是晚上用火烤干,明天再穿。当然,能把四个孩子拉扒成人,娘帮了他不少,可以说,没有娘根本养活不了四个孩子。所以,他很孝顺娘,对娘的话言听计从,家里都是娘做主,娘说啥是啥。因此,他是村里出了名的孝子。他没上过一天学,他却让四个孩子都上了学,他知道,睁眼瞎永远富不起来,永远不会出人头地。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他把每个孩子都送进学校,和他们说,想要吃饱饭穿暖衣就要好好念书,将来才会出人头地,才不会被别人诓别人骗。他的孩子们也是都听话的,大儿子枣木当了兵,在部队里提了军官,二儿子杨木大学老师,大闺女英也是老师,都端着铁饭碗,吃着皇粮,就是小闺女蓉学习不怎样,勉强上完了小学,又不怎么听话,就嫁到了邻村。他就很后悔,从小不该那么溺爱她,溺爱的孩子没出息、不成才,这是他深深体会到的。可是,反过来说,他又得了小闺女的利,别的孩子离得远,一年回不来一趟两趟,顾不上他。倒是小闺女时常来给他缝缝补补,有个头疼脑热的,也给他抓药,嘘寒问暖。

于是,他对那几个孩子就有些心寒,你们远,顾不上,每年给你妹妹个钱也行啊,让她照顾着俺。再说,你妹妹日子累,你们过得好,节省点补贴你妹妹下,也不过分呀。他虽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从说不出口,他们都不给自己了,还能给他妹妹。他怎想着他的孩子们也不该这样,都是他一手拉拔大的孩子,在他心里都不坏的,难道到了外面心就变了?说真的,他很想到城里孩子们的家里看看。可是,没有谁说过让他去认认家,很长时间里都不来个电话。真是儿大不由爷,有了新巢就忘了旧巢,老辈人的话‘忘本’,一点不错,小时候娘教的儿歌‘娶了媳妇忘了娘,把娘背到山沟里,把媳妇背到炕头上’,小时候,爹娘是依靠,大了,爹娘成了累赘,不生个病长个灾还好,真有个病再,孩子们谁管,只有等死的份,村里很多老人都是这么死的,他也不例外。可是,这又说得不到不得,孩子们再不管,当爹娘的没有谁说自己孩子不孝顺,只能闷在心里。

其实,他在村里的老人中算好的,孩子们不管归不管,确没有那个孩子再赘,他有份难得的清闲,所以村里都羡慕他。四个孩子出去了三个,这是村里自古没有的事,都说他会教育孩子,好福气哟。以前,他听着这话特顺耳、特荣耀。现在,听着谁要是这么说,只能苦笑,个中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话,要是孩子们每月给他个钱,他也不会去捡破烂。捡破烂呀,但凡有点办法,谁愿意天天走街串巷,和野狗一样去扒拉垃圾箱。垃圾桶,夏日里苍蝇蚊子铺天盖地,特别是那花蚊子,也就是老百姓口中的黑蚊子,撵着人咬,垃圾箱里还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恶臭。刚开始时,他还戴着口罩,不但是怕人认出自己来,而是垃圾桶里那个腐败发馊的味道使人作呕。后来,村里人都知道自己捡破烂了,那垃圾桶的味道也闻习惯了,就不再戴口罩了,还遮掩什么,捡破烂就是捡破烂,捡破烂也不丢人,年轻时讨饭都不丢人了,捡个破烂丢啥人。再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自己一辈子就是风里来雨里去走过来的,种地、拾柴火、背着粪篓子拾粪,啥脏活累活没干过,伏天地里灭荒除草汗水砸脚面子 ,冬日大窑推土手脚冻得象萝卜,手面子上满是血口子。唉,一辈子啥苦也吃了,啥罪也受了,老了这就很好,没啥事了,又不为吃饭发愁。再说,孩子们是孩子们,他们有学问,所以坐办公室、吃皇粮,这是他们的命,孩子们好,他脸上也有光,孝顺不孝顺的,虽说养儿防老,真正的情况,多少辈里,不说外村,单说自己的村子里有几个孝顺的,不打爹骂娘,时候长了来看看,有点好吃的给父母送点,这就是孝顺的。多少老人老了,拄上拐棒了,孩子们见了躲得远远的,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死了给穿个孝服、带个麻子发送了老人,这也是孝顺的,事实不就是这样吗。难道自己孩子有,非给自己就是孝顺?他从不这么想。只要自己还能动,还能挣来,就不指望孩子。相反的,自己还时不时帮衬孩子。他就是这样,剪个破烂卖了钱,攒攒多了,就给小闺女蓉送去,她日子不是累吗,还有个嘲孩子,一刻也离不了人,指望那个无用的女婿在外面干活,一年挣不了个三万两万的,这个家永远富不起来。

唉,有时候他就想,都是爹娘生的孩子,前头三个那么聪明,学习都是拔尖的,单单这个小丫头,学习不好,还不好读书,自己为此打过她几次呀,让哥哥姐姐看着帮着带着,可她天生不是学习的料,一算数写字头就大,双手抱这个脑袋连哭带叫,这是不是小时候喝羊奶喝的,把孩子喝潮巴了?一定是这样,这个从小怀里揣着活下来的孩子,几次差点死掉了。一想到这些他就心软,也就不再强制她,不学就不学吧,反正她一个女娃子,将来大了还要嫁人,该过怎样的生活,那是她自己的命。于是,小女儿蓉学习就没有坚持下来,勉强上完了小学就回家来帮着烧火做饭,反而心情好了,脸上有笑了。近来,蓉和他说过,不愿自己过就跟着俺过,反正俺吃啥你吃啥。他就不愿意,他不想介入闺女家的生活,她过她的,自己过自己的,以后不能动了再说,现在自己能帮她就帮一把。他算了,捡一个月破烂,能挣个三五百的,自己花不了多少钱,每个月一百多块钱的养老金就够他吃够他花的,他没有不良嗜好,不喝酒不抽烟,甚至茶都很少喝,从年轻时养成的习惯,上坡回来干活累了,从水瓮里舀一瓢子凉水咕咚咕咚灌进肚里,觉得很解渴、很痛快、很舒坦,这老了,不能喝凉水了,捡破烂回来,暖壶里到出一碗热水灌进肚里,也很舒服,而且,他特别喜欢那种热的感觉,水越热,他觉得喉咙里更舒服。很长时间了,他总觉得喉咙里好像有个东西堵着,虽说不妨碍吞咽,但总感觉不对劲儿,有时候还觉得很难受,过个十天半月的,突然吐出几口烂西红柿一样的东西,立刻就感觉到很舒服,舒服好几天,再过个十天八天的又这样,有时候他就用手扣喉咙眼催吐,这个办法也很管用。

刚才,他就用这个办法把自己喉咙催吐舒服了,就从老箱里翻出装钱的兰花包袱,打开来,数着那些毛票儿,这些零零碎碎的钢镚、毛票儿他留着,攒攒多了到三喜家换成大票儿存着,三喜家开着经销和馒头房,他经常去他那儿拿馒头,去女儿家送钱时,也给闺女家捎上几斤馒头,还给闺女的孙子买些零食,啥干脆面呀、小火腿呀、还有辣条、饼干啥的,从小,他没给自己的孩子买过一次零食,这老了,知道给孩子买零食了。孩子接过去,甜甜的叫他一声老姥爷,他就很喜欢。是的,那些大票,五块的、十块的、二十的、五十的、一百的票子,他都给闺女,心里话,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要不谁帮她呢,两个哥一个姐?成年不来一趟,都不给自己,还能给她。唉,成了外面人,心也变了。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竟然吐了两口血,还觉得嗓子里咸咸的。看着地上的一滩血,他怔了怔,心里话,老话真是不错,“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自己可能要走了?

其实,他一点也不害怕,据村里人说,老辈里,他家男人就没有个长寿的,他算是开了先例。看着手里的钱,心里想着,是不是该让蓉给自己准备送老的衣服了?他又起身伸手去箱子里摸索了一阵子,掏出一个成捆的粗布口袋,拿到兰花包袱里小心地打开,里面藏着一捆钱,都是大红的票子,他手沾着唾沫数了一遍,一共三十张,也就是三千块钱。是的,这是他给自己存的发送自己的钱,攒攒了十多年了,十多年前,他就为自己的后事做准备了,谁知又活了这么多年。记得十年前,他给自己准备了六百元,他觉得六百元差不多,百多块钱送老的衣服,一二百的骨灰盒,三百多块钱请帮忙的吃个大锅饭,也许钱不够,到时候孩子们在凑上点。他是这么想的。以后每年,随着物价的上涨,他就再存些,陆陆续续的攒了这个钱。他决定给蓉送去,免得自己突然不行了,闺女再找不到这个钱。

他忽觉得浑身有些虚脱,莫不是马上就不行了?这样想着,连他自己都笑了,没油的灯还慢慢熄灭呢,他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嘎嘣一下断气了。他揣好钱,带好了门,又回头看着自己的破院子,这三间老屋东倒西歪的不值钱,可这个地方值个钱,在个街口上,很多村里人都眼热他这个地方,后邻家给他出到了八千,还给他五间瓦屋,他都没换,这是几辈人住的地方,老祖宗们都看着呢,他不敢这么做,不能做不孝子,那叫败家,又想着小闺女家,在个胡同里住着,进出不方便,他想把这个地方给闺女家。说真的,要是女婿家有个钱,早把房子盖了,到时候他搬到闺女家的旧房子里住就行,只是女儿家没这能力,他也帮不上那个这个忙,他还想着让她的哥哥姐姐帮帮呢,这些年来往又不多,他怕开了口惹出是非,坏了兄妹们的情分。不管怎说,有事儿枣木他们还是回来的,大面上也过得去。唉,他叹口气,自己真要走了,最不放心的就是蓉。

他走出家门,一路上碰上不少人,人家问他‘没去拾吗?’他总是一句‘歇两天儿。’好像并不指望这个,很随意的样子。走到了经销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去给重外甥买了点吃的,就有人和他说,“你老今天怎么啦,这么没精神,是不是病了?”他笑了笑,一听到病,他心里咯噔一下,村里人要是说你病了,差不多也就快走了,很多年里就是这个样,难道也轮到自己了?于是,心里突然沉重起来,喉咙里也越来越感到不舒服。

蓉推着三轮车正要进门,老远看到爹走来,心里还想着,今儿天气好,怎没去捡破烂呢?于是,赶紧站住,等爹走近了,她喊了声爹,又说道看上去怎这样没精神,遇上啥事了?碾屋看着闺女笑了笑,进家来问了句“送下暖暖了。”蓉嗯了声,让爹沙发上坐下,看他手里的塑料袋说:“挣个钱不容易,别给他光买吃的。”碾屋笑了笑,又问了女婿,蓉说是去公路上铲草了,问他今儿怎没去。他咳嗽了两声,“感觉身子不大好,喉咙里不利落,就没去。”“你也一把年纪了,别天天去捡破烂,走那么远的路,公路上车又多,来来往往的不安全。”说着随手洗起盆里浸泡的衣服。

父女俩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儿。碾屋慢慢从怀里掏出布包放在桌上说着,“这些日子老感觉喉咙里像堵了个东西,浑身也感觉没劲儿,怕是不好儿。”听爹这么说,蓉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仔细地打量爹,可不是,脸蜡黄蜡黄的,没点儿血色,明显看上去黑痩多了,“要不明儿让铁头陪你到医院瞧瞧?”“瞧啥,都一把年纪了,不花那冤枉钱。”“现在不比过去,怎不看呢?”蓉劝着。碾屋心里就感觉到很受用,一句关心的话挺暖心的,他说:“村里老人多少上医院的,自己走着去,往往抬着回来,不看还能多活两天。爹也一把年纪了,过了年八十四了,村里跟俺年龄一样大的没几个了,跟俺身体一样好的更是没有,也活够本了。”“爹,不能这么说,现在社会这么好,不愁吃不愁穿,您老就好好活吧。”碾屋笑着,“是啊,怎也没想到老了会这么清闲,你哥你姐不用俺操心,都是出人头地的,你呢,日子也过得去,孩子们也都听说,虽说铁头没啥本事,是个老实人,但也没不良嗜好,家里平平安安的,这就很好了。”“可别说他,草包货、窝囊废,大钱整不来,小钱看不见,要不是今早撵他去,又在家里偷懒。”“让他在家歇歇也行啊,以后别光欺负他,这些钱你收着。”看着爹拿出一沓钱,蓉睁大了眼睛,双手在褂子上摸了几把,“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心里话,平时挣个钱都添活俺了,怎还有这么多钱。“这是爹替自己准备的送老的钱,估算着也差不多了,你用这钱了啊,给爹准备送老的衣服,也该准备了。”“爹,说啥呢,不吉利,也用不着准备,随时买就行。”

碾屋没接闺女的话,她知道闺女最忌讳这个,胆子也特别小,别表面看上去风风火火、大胆泼辣。其实,胆儿比兔子都小,也就不再说下去,看着闺女桌上的手机说,“你给枣木打个电话,爹和他说两句话,不知怎的,这两天老想他。”蓉有些犹豫,她知道,十有八九打不通,不是忙音就是在通话中,儿子告诉他,那是电话那头不接或是直接挂断了发出的声音。但是看着老爹一脸急切的样子,她拿起手机,又翻出记录电话号码的本子、找出大哥的号码,小心地摁着每一个数字,数字摁完了,忙把手机放在耳朵上,手机里传来动听的音乐声,她知道拨通了,忙把手机给了爹,碾屋神情紧张地接过电话,还未说话呢,瘪嘴已经张的老大,甚至呼吸急促起来。忽的,手机里的音乐没了,换成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他忙把手机给了闺女。“怎的,没通?”蓉说着,忙把电话放在耳旁。“人家说等会儿再拨。”他说。“那就是挂了,没接呢,说不定开会或是开着车不方便接。”她说着,又拨通了二哥杨木的电话,这回她没有给爹,而是一直放在自己的耳朵上,过了好长时间,又拿下来,“也没接。”再给大姐英打,终于,电话接通了,蓉脸上换上了微笑,“姐,你在超市呢,听着就很吵;没啥事没啥事,就是爹想你了,想给你打个电话;家里都好呢,咱爹的身子也很好;嗯,他还是那个样,天天公路上干活;俺呢,主要就是接送孩子,一天三时接送;俺把电话给爹。爹,快点。”说着,忙把电话递给他,手机还没到耳朵上呢,碾屋就着急的说话开了,“英啊,俺很好俺很好,不缺吃的,你啥时候来?看看年上!哦,最近能回来一趟吗?没啥事儿,就是爹想你了,想看看你。啊,嗯?老房子啊,还在那儿住,挺潮湿的,有空跟燃爸回来一趟吧,没啥事儿,蓉对俺很好,领养老钱呢,够吃的。嗯、好,挂了。”碾屋很失望的把手机给了蓉,“说忙,离不开,到年上再说。”

蓉看着爹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说啥却硬咽了下去,安慰道,“都一个家了,还有公公婆婆需要照顾,回不来也是情有可原,你就别挂念这个挂念那个了,自己好好的该吃吃该喝喝。”又把钱递给他,“这钱你拿回去,还是存在自己手里好,万一哥哥姐姐说不定啥时候回来,你手里没个钱,问起来说都给了俺多不好。”碾屋摇了摇头,“他们不回来了,都忘这个家了,诶!”说着,起身要走。“中午在这儿吃吧,还有点饺子馅,俺包包。”“你还得接送暖暖,昨天送的饺子还有呢。”“那这钱?”“留下吧,啥事还的指望你,他们在外面啥也不懂。”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和闺女说:“俺老后,你让铁头过去照看一下,咱又没很近的人,也别发丧了,叫海法来直接拉走送火葬场烧了,把俺和你娘葬在一起就行。”“爹啊,看你说的,今儿你是怎么啦,光说些不吉利的话。”“爹自己有数,也别通知你哥姐了,都忙得电话也不接,省得着急,俺死后呢,愿意到坟上看看俺和你娘就让他们看看,烧点纸钱,不愿意去呢就不去,你也别劝。”“哎哟,爹,你就别说了,说得人瘆得慌,怎光说死呢,人那么容易死呢,生个病长个灾也不是说死就死的。”蓉埋怨着,在门口送走了爹,就回家了,心里却不宁,越想越不是个事,可别寻短头,要不怎光说死呢,还交代身后事,把钱也送来了。越想越害怕,门也没关,赶紧追上爹,心里话,说啥也不让他走了,自己看着他,他一定是两个哥哥不接电话生气了。

其实,碾屋刚拐出巷子,正和人家在街口说话呢,看着闺女追来,问她有啥事。“中午就在这儿吃吧,省的回去自己烧,俺这就回去包饺子,刚包的好吃。”和他说话的人虽然没说话,但表情上满是羡慕,他自己也很受用,心里想着,也行,吃了饭再走。不只是他想转身怎的,脚下一趔趄,忽然感觉到喉咙发咸,一口鲜血喷出来,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没了知觉。蓉看着吓得大喊大叫起来,赶紧坐在地上,把爹揽在怀里呼唤着,又让人赶紧去喊村里医生,又是几口血,喷出来,碾屋心里很明白,自己大限已经到了,他想和闺女说啥,却已经说不出话来,想睁开眼睛,却是那么困,恍恍惚惚中,她看到了老伴站在他面前一个劲儿催他走,很不难烦的样子……

碾屋就这么走了,像是有预兆,今儿很想跟孩子们说几句话,带着失望走了。第二天,枣木、杨木和英一块回来了,兄妹四个跪在新坟旁,只有蓉高一声低一声的哭着,英挽着她,也眼泪婆娑,枣木和杨木此时也不知啥心情,只是木讷的跪着。所以,尽孝要趁早,良心才会安……

2023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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