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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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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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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母寻家

为母寻家

异常的寒冷使那床破旧的棉被盖在身上也感不到一点暖和,被冻醒的麻老汉从玉米秸的缝隙里伸出头来看着,四周还一片漆黑,满天稀疏的星星还在闪呀闪的。按照他的估摸,该是四更天了,与其冻得睡不着,还不如起来赶路,也许能早一点回家。他这么想着,就弓身起来,把那床红色的印有牡丹花的破被子叠起来,叠得板板整整,再套上个大塑料袋子,放在有些脏的编织袋里,用绳子拴了,挂在扁担的一头,又把另一个编织袋也绑好,挂在扁担上。这个塑料袋就收拾的没那么仔细,里面就几件破衣服,虽说路上歇息时,在河里洗了,看上去还是很脏,所以也不稀罕。而那床杯子,是娘给他留下的唯一的念想,所以他很珍惜,走到哪里也带着,不但是御寒,他觉得就像娘陪在他身边。

娘和他说过,这床带大花头的红色被子面还是她结婚时娘送给她的唯一嫁妆,那是攒攒了一年的鸡蛋钱才给她买的,红色,代表着日子红红火火;大朵的花儿,那是牡丹花,象征着富贵,多么美好的寓意,那是给孩子最美好的祝愿。娘临死时专门和她说,‘娘要死了,没啥送你的,娘盖的这床被子千万不能扔,你收着,到哪里都带着,晚上冷了盖盖,就像娘陪在你身边。’娘还和他说,被拐的那一天,她哭天嚎地,被打被踹也不走,除非让她带走那床被子面,人贩子一看就是一床被子面,也不是啥联络暗号,也就应了她;娘还说,这两个可恨的人贩子不是人,她才八岁呀,一路上轮番欺负她,还不许哭,哭就挨打,就不给吃的,她开始走,后来不知怎的人事不省……,听着娘悲惨的经历,他恨透了人贩子,从那以后就有了打算,飞给娘寻到家不可,非逮着那两个可恨的人贩子活劈了他们。所以,每当看到村里来游街的有人贩子,他就怒目而斥,大喊着杀了他们。

这些年来,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带着娘的被子。而且,为了实现娘的心愿,他总是过了年就走,从春走到冬,过年的时候再回家,那是为了给爹娘上坟。之所以一年到头不着家,他是为了给娘找到家。娘不止一次的和他说过,家记不得了,被人贩子连打带吓,受到了刺激,脑子不好使了,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只记得四周都是山,出门是条羊肠小路,曲曲折折的,看着近走着远,明明看到阿妈阿爸的身影,他们半天才到家,跨过一座简易小木桥,就是家里的菜园子,她时常在园地里摘豌豆花往头上戴。就是那个下午做完了饭、喂上了鸡,她去摘豌豆花,被两个人贩子盯上了,看四周没人,把她摁在地上要往麻袋里塞,他拼命反抗、大哭大喊,被一个人贩子夹在腋下,捂住嘴,又去她家里翻东西,看被扔在炕上的红色被子面,她一把抓在手里,紧紧抱在怀里,被男人塞入麻袋里,等她醒来,已经睡在人家的炕上,她看着陌生的面孔,吓得哇哇大哭,有哄她的,有吓她的,此后被卖来卖去,也不知换了多少人家,挨饿挨打挨骂,身上总是伤痕累累。她是从最后一家跑的,拿着自己的被子面,因为那个瞎眼婆子总是用针扎她,晚上还被迫让个猥琐的瘸腿男人搂着,那个男人也总是拧她掐她,她受不了了,再被瘸腿男人牵着上坡干活时,在一个僻静处,她用镰刀割断了拴在腰上的绳子,还把男人推倒了,撒腿就跑,她不敢停留,从白天跑到黑夜,钻苇地,钻麦穰垛、钻树林子,她终于跑出来了,也不知跑了多少日子。她想回家,可是,她不认识回家的路,就这样四处流浪,饿了就讨饭,常常被狗撵着跑。她病了,烧得稀里糊涂,倒在了一个村庄旁,一个女人把她抱回了家,那就是麻老汉的娘,从此她住下来,再以后嫁给了麻老汉的爹,再以后有了麻老汉,再以后又连续夭折了几个孩子,最后就剩下麻老汉,麻老汉爹娘的话,命里就他一个,多一个但不得,可就他这一个孩子,也是跟着爹娘过穷日子,爹死了,犯了痨病死的,死在哪个寒冷的冬天里;跟着娘过了几十年,因为穷,说不上媳妇,娘为此愁白了头,可是,又让个女人能怎样呢?年年那几亩地,收入就那些东西,勉强填饱肚子,哪里还有钱盖房娶媳妇。娘临死,总说对不住他,没给他说上个媳妇,又和她说,“娘多么想回老家啊,娘的老家在哪里啊。”又指指箱子上那床红色被子,流着眼泪咽的气。他就想着,非给娘找着家,以安慰在天之灵的娘。

从此后,他开始了流浪,不!不应该说是流浪,是为了给娘找家,他怀揣着娘的照片,从春里走、冬里回,十几个春秋了,在南边的大山里,他走过了很多山沟,询问了很多人家,南山里走遍了,那里还有山呢,就是四川,山高路远,他从不怕,他觉得很幸运,现在的社会,走到哪里也饿不着,随便上两个门就能吃饱,现在讨饭,馍馍都是整个的给,剩菜总是倒满碗,鱼呀肉的都有。所以,他并不为吃饭发愁,就是住是个问题,现在不像过去有碾屋、羊圈啥的,经常露宿街头,春夏还好说,虽说蚊虫叮咬,但不冷,秋冬就不行了,经常冻得夜不能眠,也多亏了娘给他留下的那床被子,每当把自己裹到被子里的时候,他总感觉到温暖,就像娘在身边,也就越发坚定了为娘找家的决心。

刚过了十五,他又准备出门了。村长几次来给他做工作,如今你也是快七十的人了,身体不那么好了,还是不要出去了,你已经找了十多年了,这份孝心尽到了,婶子九泉之下会感知的,你就不要去了,在村里养老院养惜养惜身子,过几年清净的日子吧。村长是他本家的一个侄子,怎说也是一家子,对他自然多加照顾。还有一件事儿,他一直瞒着他,过年回来到小年,村里正有医院志愿给村民查体的,硬拉他来查体,人家医生只是观察了一下他的面色,又把了脉,就说他肝上有问题,要他赶紧到医院查查。村长的意思,过了年和他去趟医院,村里出钱,不用他花一分钱。可是,他一口回绝,摆着手说:“查什么,真查出病来死得更快,这几年里,村里上医院的,没活过三年的,一上医院查出来就是癌症,而且大多是晚期,回家来就是等死,就是手术了也是甘遭罪。再说,人吃五谷杂粮,哪里有不生病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算了算了,别花那个冤枉钱,爱怎地怎地,等俺尽了心,走不动了,就不会出去了。”

“麻老哥,话可不能这么说,有病就得治,有病不畏医,有些病不能治,大多数病还是能治的。再说了,你年年在外面跑也不是个事儿,天下之大,连婶子都说不清她的老家在哪儿,你去哪里找啊,又没有确切的信息。”“小扇子,别给你老哥破气,俺寻遍了南山,再去四川,找遍了四川再找不到,俺就不找了。”“哎哟,麻哥,不是我说您,你都成了当代的愚公了,你以为四川就咱村这么大吗,在地图上看着一张饼那么大,真要是走一遍,没个三五年,你走得过来吗,说句不好听的,你就像没头的苍蝇乱撞,说你愚吧,你不愿意,是,你小时候常讲董永卖身葬父的的故事,里面有段董永陪父亲流寓南方的孝事,可那时候由于兵乱、加上灾荒年,那是去逃生,最远也不过临近的江苏、河北等地,你倒好,跨了好几个省,直接去四川,而且还是走着去。麻哥呀,你是怎想的,一走得几个月到吧,走个春夏、寻个夏秋、回个冬春,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真服了你了。”“这是老哥唯一的奔头,替你婶子找到了家,了却了她的心愿,死了地下相见,也好有个说头,要不的话,以后怎和你婶子相见啊。”说着,麻老汉竟然眼泪婆娑。村长被他的精神深深感动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说:“这是你一年的低保和养老钱,里面还有人口地的承包费,都在里面了,一共六千八百元,大队里本想给你攒攒着,等你老了有个病呀灾的好用。现在,你拿着吧,别来回走了,坐个车去,也好多寻个地方。”麻老汉只拿了三千,剩下的让村长存着,说够来回车票钱就行,走到哪里吃到哪里,钱多了带在身上也不安全。村长答应了,并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一张纸上让他带在身上说:“在外面遇上啥事儿,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临走的那一天,村长把他送到了村西公路上,和他说:“你的情况我跟镇里反映了,说现在专门有个网上寻亲的,只是婶子留下的信息很少,描述的不清楚,无法寻找,但已经放网上了,连婶子的照片,一有消息,我给你打电话。”说着,把个老年机给他,并和他说着,打电话直接摁这个红色号码就行,我已经把手机捆绑上了,并叮嘱他,这个手机虽然待机长,两三个星期也要充次电,并手把手教他如何充电。麻老汉深为感动,很小心的把手机装进了口袋,和这个村长兄弟道别,又踏上了为娘寻亲的道路。

坐上车,第一次感觉到车的速度。以前,靠双腿走,一天走个一二十里路,就感觉到疲劳。如今,坐上车,不过几十分钟就来到了城里,又到了火车站,按照村长给写的条子,买了火车票,中途又倒了一站,不过两天两夜,就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山。是的,此时中原还是光秃秃的,这里已经绿树成荫,鸟鸣不绝,浑身感觉暖和和的,身上的衣服脱去了一半还感觉到热,真是千里不同天啊。在成都这个大城市里,车流人流如织,他知道,娘的家不会在这里,去哪里寻找呢,村长和他说每到一个地方,可以找派出所帮忙。于是,他就打听着派出所。如今的社会就是好啊,人家很热情,没有看他穿的破烂就嫌弃他,他仔细和人家说着娘说过的话,人家就给他在网上查,却并没有查到娘的名字,又把他娘的照片输进去比对,倒是一连串出来很多相似的照片,上面记录着详细的地址,总共有三十多条吧。派出所的人和他说,要他找个地方先住下,等他们核实完了再告诉他,他答应了,连说了很多声感谢走出了派出所。可是,他要到什么地方住下呢,一路来花了那么多钱,他心疼的不得了,再去住旅馆花钱,他说啥也舍不得,他就在街上来回溜达着,看着行过的每辆车,走过的每个人,他总是笑脸迎着人家。他感觉到了饿,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装钱的口袋,花钱买吃的,他舍不得,向人家伸出手,这他已经习惯了,在小吃摊前,他一脸媚笑,“行行好,给点吃的吧。”人家诧异地看着他,他今天的穿戴不再像个叫花子,看着他,又看着四周,心里话,现在怎还有讨饭的呢,一时不知怎好。他伸着手,见人家不给,他识趣的离开了。在这条小吃街上,他一连走了十几个摊子,竟然没有要到一点东西,这使他纳罕,难道这地方不打发讨饭的?这可怎办?伸手要不给,他都不好意思伸手了。这地方是什么风俗呢?看这些人也是忠厚善良的,只好躲到一旁仔细观看,还真没发现这街面上有要饭的,只好拿出两块钱,在一个馒头房买了四个馒头充饥,边吃边想着,身上的钱不多了,不能坐吃山空,瞅到一旁的垃圾桶,又干起了老本行。

就这样,在这儿呆了十几天,每天去派出所打听,再去捡垃圾。这些日子里,因为这里捡垃圾的少,他捡的多,再背到十多里外的废品收购站买掉,一天竟能赚个三十五十的,最多的那一天,买了一百零一块钱。而且,他还找到了住处,高架桥下面的绿化带里,有个废弃的简易房,原来是看管花卉用的,门窗都好,里面还有张竹子床,他就很高兴,在他乡异地,竟有了自己的安身之所,虽说有城管来问了他些话,也没有撵他走的意思。一个月后,派出所终于给他个名单,列出了十几个地方,让他去问问,这十几个地方都和他说的很相似,也有被拐卖孩子的备案,并附上了照片。他千恩万谢,拱手作揖,就差点给人家跪下磕头了。他坐车坐上了经验,不在像那些年一样靠步行寻找。他匆匆去了车站,问清了车次,买了车票,在车站大厅了蹲了一夜。对其他游客来说,坐在大厅里过夜是很辛苦很受罪的事儿。但是,对他来说,确实很享受,这里风刮不着、雨淋不着,不冷不热,环境干净,还闻到空气里有种淡淡的香气,他就蜷缩在大厅的一角,美美的闭目养神,脸上闪现出少有的笑意。睡梦中,他梦到了母亲一路笑着向他走来 ,那充慈祥的笑和活着时一模一样。他马上站起来,笑着快速迎上去,嘴里喊着娘,娘拉着他的手,仔细端详着他,“儿呀,你瘦了,可把娘心疼死了,你快把娘找到家了,娘高兴着呢。”他扑通一声跪在娘的面前,“娘啊,是儿不孝啊,这么长时间没寻到娘的家。” 说着,两眼泪汪汪。“儿啊,娘知道你辛苦了,看你两鬓也白了,要心疼自己啊。”正在激动着呢,嘈杂的人语声惊醒了他,他打了一个寒颤,猛地醒过来,四处看着,才知道原来是个梦。很长时间没梦到娘了,难道真的快到娘的家了?他掏出车票,忙走向检票员。检票员看着他的票,“你快点吧,车快开了,说着,指点给他。”他连声道谢也没说,赶紧跑出去,是一辆大客车,刚发动起来,屁股后面冒出一缕缕黑烟,车门还没关上,他就觉得脚下生风,几乎是刮风似的到了车跟前,箭步蹿了上去,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利索,上去把票给人家,车上的人并不多,他随便坐了下来,客车已经驶出了车站。

现在,他长吁了一口气,又回忆起刚才的梦,多长时间没梦到娘了,他几乎想不起了。想到娘刚去世那会儿,几乎是夜夜能梦到娘,醒来总是一脸泪水。娘生前叮嘱他的,他记在心里,发誓这辈子非帮娘找到家不可。他小心点拿出那张纸问着葫芦湾到哪儿下车,人家和他说着,他连连点头,表示了感谢。车在山里走,蜿蜒盘旋,一山过一山拦,盘山公路又不是很宽,所以车行的慢。此时,正是树木吐绿,百花盛开的时节,让人感觉到春的温暖。麻老汉心情激荡,想起那些年的走路,看到今天的飞速,他就笑以前的愚,早知道还是坐车好,虽说手里钱不多,车费还是够的。路上,陆续有下车的。当车上还有几个人时,就听售票员说,葫芦湾到了,车停在了路旁,麻老汉忙下车来,和他一块下车的是矮个老女人。

车开走后,麻老汉忙向前问,“你也到葫芦湾吗?”女人看着他,并不想搭理他,“嗯”了一声,就向前走。麻老汉忙又追上来,人家回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前面自顾去了。麻老汉就有些尴尬,人家不愿意搭理他,自己也不能没脸没皮,他望着前面走远的女人,又两边看了看,这是一条夹在两山间的公路,山虽说不是多么高,却也给人要的感觉,毕竟山和山离得太近了。他四处张望着,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怔了一会儿,就顺着女人离去的方向往前走着,远远地见女人拐下了公路,他也下了公路。远处,稀疏的有些房子,散落在山脚下,这条通往村子的路很窄,一边还是峡谷,哗哗的流着水,地里已经有耕作的农民,不见牲口,只见人拿着镢镐在梯田里挥舞。哦,这里的耕作还很落后,忽然就想起娘讲过的,‘爹娘每天早出晚归,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在田里劳作,山脚下种水稻,山顶上种玉米,天天的雾飘来飘去,雾散已经是中午,她就在家里做饭、喂鸡喂猪,或是坐在一旁的青石上望着爹娘劳作的小路,那条小路很长,曲曲折折,绕着弯弯,但是看上去并不是很远,走起来却绕来绕去,一时半会儿走不完……’如今的这条小路,也是这样弯弯曲曲,眼前明晃晃的一片,那是农人引水育秧,山旮旯里,这儿一块儿,哪儿一块儿,还有去年干蔫的玉米秸。哦,这不就是说过的情景吗,他脸上有了笑,这里是不是娘说过的家?他抬眼望去,寻找着娘说过的石头房子。是的,这里的房子是如此的稀疏,三三两两的散布在山脚下、半山腰处。有房子就有人,他快步顺着路向前走,对这条路,他总有亲切感,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走了一个小时的光景,在一座二层楼房停下来,楼房的后面有三间石头房子,格棱子窗、黑漆木门,屋旁还有几块青石,他走到石头房子旁,从窗缝隙往里看着,屋里成了杂物间,破筐啥的堆满了小屋,他又在青石上坐下来顺着路望,看着近,其实远,此时,山顶上白雾聚起,慢慢向山下飘,那些山上的地、人,在雾里忽隐忽现。他正在出神,忽见刚才那个女人出现在她面前,一脸狐疑的盯着他。他忙站起来,笑了笑,甚至向她微微鞠躬。“你是哪里的,来俺家做什么?”“哦、哦,俺是寻家的。”麻老汉忙说,又问着,“很多年里,你们这里是不是有被人贩子拐走过女孩子?”说着,忙掏出一张照片给女人看。女人接过照片看着,又看看他,“没有,现在啥社会了,不过很多年前是有的。”“就是很多年前的事,一个小女孩,被人贩子拐走了。”

这时,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蹒跚而来,几步一停,不停咳嗽,一头花白的头发,一脸很深的皱纹,看上去比他老得多。女人看到他,忙过去,“哎呀,老祖宗,怎就起来了?”麻老汉也忙跟过去。虽说老人已经很老了,腰弯的快九十度了,但耳不聋眼不花,他看着女人手中的照片,先是一愣,忙接过去,仔细地端详着,脸上的表情瞬时僵住。麻老汉看着老人的表情,心里想,也许他认识娘,怕他看不清,忙解开自己的行囊,从中拿出一个镶了镜框的大照片,那是娘的寿照,他花了十几块钱放大的,忙拿给老人看,“老哥哥,你认识她?”他问着。老人看着大照片,“这、这很像细妹啊,你是哪里的?”老人激动起来。麻老汉一听又惊又喜,忙介绍着自己,和他说了这些年给娘寻家的事儿。老人又仔细端详这照片,麻老汉也仔细端详这老人,“像,很像啊,那面相、那眉眼、那举止,老人身上有娘的影子。”他也立刻激动起来,赶紧详细和老人说着娘的情况。听着听着,老人呜呜的哭起来,他紧紧抱着照片,“细妹呀,你终于回家了,俺终于找到你了。”于是,又紧紧拉住麻老汉得手,因为麻老汉身上也有细妹的影子,血脉相连,面相、身形、举止总有些相似的,所以一见,就感觉亲切。

手握手走进屋里,,客客气气让坐下,女人也赶紧忙活起来,论起来是姑表弟媳妇,烧水沏茶,说着道歉的话,“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在车上看到您就感觉到哪里像,一路上也想不出个头绪,没想到对面不相识,竟是一家人,一家人说起姑来都难过,每到年节都提。”女人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老人却翻开他的旧箱,拿出了一张一家人的合照递给麻老汉,麻老汉仔细看着照片上的小女孩,再看看镜框里的娘,这不、这不就是娘吗,麻老汉喜极而泣,苍天不负有心人,找了十几年,终于帮娘找到家了,这个老人,就是自己的老舅啊,快百岁的他,依然还坚强的活着,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麻老汉扑通跪在老人身边,嘴里喊着老舅,大声哭着,几十年了,找得好辛苦呀。老人赶紧扶起他,也大哭着,哭得一旁的女人也跟着抹眼泪,女人好不容易劝住两老人的哭,就赶紧打电话,又赶紧张罗着烧火做饭。

话里知道,老人叫阿帮,是娘的亲哥哥,比娘大三岁。一听老人这样说,麻老汉更坚定了这里就是娘的家,因为娘曾经和他说过,自己有个阿哥叫阿帮。“那一天,还下着雨,俺和阿爸阿妈插秧回来,看见锅里饭做好了,却不见了细妹,还以为她去拔猪草了,等到天黑还没回来,就感觉不好,那时候,这里很多拐孩子的,那些人贩子不再和你商量,而是直接把人绑走。于是,全家人就出去找,找遍了大山,又跑到城里的车站日夜蹲守,整整找了一个多月呀,阿妈哭瞎了眼,阿爸急出了病,疯了似的天天不着家,三四年里都是这样,田地都荒芜了……”一说泪汪汪,阿爸阿妈都是喊着细妹的名字咽气的,俺之所以还坚持着,就是等着细妹能回来……

孩子来替娘找家,孩子都一头白发了。这件事像风一样传开,周围村的人都来看麻老汉,都禁不住唏嘘。阿帮带着麻老汉来到爹娘的坟上,好一阵的哭。麻老汉把娘的照片留在了外婆外公的坟上,闺女回家了,终于见到了爷娘,苍天为此感动,淅淅沥沥的落了三天的雨。阿帮,一个百岁老人,完成了爹娘的心愿,在一个夜里,拉着老外甥的手,笑着去了。安葬了老人,三个月后,在一个雨里,麻老汉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娘的家。是的,他是初次来,也是最后一次来,他完成了娘的心愿,他要回家和娘说。临走,他捧了一捧娘的家的土,他要放在娘的坟头上,这是他十多年立下的誓言。

娘的三个侄子把他送到了车站,依依惜别,这都是亲人啊,远隔这千里万里,可是,他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血脉里的亲情,永远割不断的……

半个月后,麻老汉回到了家,一路的劳累,他跌跌撞撞,满脸沧桑,先去了爹娘的坟头上,他把那包娘的家乡的土撒在了爹娘的坟头上,禁不住老泪纵横,哽咽着说着,“娘啊,儿给你找到家了,这是你家乡的土啊,九泉之下,您老可以安心了……”

一个月后,麻老汉也去世了。几十年的奔波,积劳成疾,加上他的病,虽说没去医院查过,村里人都猜测是肝癌,是不治之症。麻老汉的事迹在当地传开了。出殡那天,周围村的人都来送他一程,都被的精神所感动,这个大孝子,就是新时代的董永啊。

真是:古有董永卖身葬父,今有麻子为母寻家。一样的仁孝,一样的叫人感动,也必将流传千古,成为孝子楷模!

2023年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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