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朝
20世纪60年代,在乡村隔三差五地就会看到锔盒子锔碗锔大缸师傅进村,他们推着黄瓜架车子(地方土语),比小推车矮,车子两边放东西,一边放着铺盖卷,准备在外过夜,一边放着干活的家伙什儿,凸出的车架子上面,安放着一个小方块框,铜锣、铁锤挂在上面,随着车子的颠簸,小铁锤撞击小铜锣,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随后听到“锔盆子锔碗锔大缸……”吆喝声,他们憧憬着一天有个好生意,踏歌而来。
那个年代没有幼儿园,十来岁的儿童整天满大街上跑,听到小铜锣的响声和师傅的吆喝声,我们小伙伴们唱着:“锔盆子锔碗锔大缸啊,水缸里有条小金鱼啊,红嘴巴啊,白肚皮啊……”的童谣,跑到师傅的摊前,这时有的端着破盆子,有的拿着摔碎的碗,不约而同的走来,让师傅“扒锔”,只见师傅把干活的家伙摆好,开始干活,加工费按着“扒锔”的个数,碗上的扒锔一个二分钱,盆子扒锔一个三分钱,水缸的扒锔大,一个五分钱。只见师傅把破碎的碗按缝对上茬,师傅用手指头在嘴里沾上吐沫,抹在金钢钻头上,可能是为防止金钻头在瓷盆、瓷碗上打滑,然后拉动着小钻,在光滑的瓷盆、瓷碗上打眼,只听嗞嗞的响声,随着金刚钻渐渐地深入,突然,冒出一股白烟来,这是钻透了, 随之,师傅用剪刀剪下一截铜丝,在小铁墩上用小锤敲打,中间砸平,两头留着,师傅用钳子把两头弯出小钩,扒锔算是做成。把扒锔放入瓷碗的孔内,师傅用小锤子在碗内轻轻地敲打,最后抹上粘合剂,然后盛上水,裂缝内不向外渗水,就算完活,一个支离破碎的瓷盆、瓷碗,在师傅的精心修补下,变得完好无损,一个个扒锔好似一条条小龙,煞是好看。
还记得儿时去姥姥家,看到姥姥放在柜子上最高处的一个花瓶,待我攀高准备一探究竟时,姥姥已经赶过来,及时制止了,她看我那么好奇,便拿下来给我看。她抚摸着花瓶说,这个花瓶是你太姥姥留给我的,可惜弄坏了锔过了,想留着做个念想儿,要是再弄坏了,那可就无法锔了,果然看到瓶子圆圆的肚子处,真有几个呈花瓣形的铜锔,像镶嵌在瓶身的花瓣,用手指头摸摸虽是平整的,却与瓶身的质感不大相同。要不是姥姥指给我看,我还以为真是一朵小花呢。
我表哥是历史系毕业的大学生,很有学问。他告诉我,关于对瓷器等硬物破断裂的“缝接”,古人想了很多办法,但最后发现最为简单的是像缝一样,用”线缝”。于是有了“贾湖骨笛”缝制成功。之后,从“线缝”到“锔扒”的演变。之后,有了铜,有了铁,于是铜丝,铁丝,代替了丝线、棉线,有了今天的铁锔子,铜锔子,银锔子,还有更多丰富多彩的“花锔子”。听了表哥的讲解,从幼小的心灵里产生了对“锔器活”的烙印,每每锔盆子锔碗锔大缸的师傅来到我们村,我都认真的去观看。
“ 没有这么大的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到我们村锔瓷器活的师傅不少,但由于技术不精,都没有站住脚,只有武邑县一位姓韩的师傅常来我们村儿,有时忙到天黑,活儿干不完,他就借宿到农户家,第二天接着干。
记得一年腊月的一天,我娘在和面时不小心,把盆子掉在地上,摔成了三半,我娘特别的烦恼,因为腊月摔碎东西不吉利,我娘赶紧端着破盆子,来到街上锔瓷器活的师傅面前,师傅见我娘愁眉不展的样子,就劝说道:”大嫂,没事儿的,这盆子得用铁扒锔,修好后保证不渗水,就这样花了一角二分钱,鞠了三个扒锔,使一个破盆子,变得依旧如新。临近傍晚的时候,我邻居二奶奶拄着拐杖,气喘吁吁的来到锔器活师傅面前说:”乡亲们行行好,俺家一个小水缸被冻裂了,修不好,明天我和孙子就无法抬水吃了,先让师傅回家给俺修一下吧。”韩师傅,站起身来说:“乡亲们,你们暂且等一下,我先把大娘的水缸修好。”众人满口应允,韩师傅来到二奶奶家,很快把水缸修好,韩师傅见二奶奶,孤儿寡母,最后分文没收,二奶奶千恩万谢。
随着人们生活的逐步改善和提高,家家喝上自来水,水缸已派不上场,并从人们的视野里渐渐淡出,对破盆子破碗,人们再也不吝惜了,扔在垃圾桶里,小铜锣的叮当声,锔盆子锔碗锔大缸的吆喝声很少听到,已成为岁月的回声,但愿锔匠民间手工艺不要失传;但愿勤俭节约的好家风发扬和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