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 墙 根 儿
徐 朝
记忆中,老人们冬日蹲墙根儿,是村大街上一条靓丽的风景。
今年冬日某天上午,我回老家,看望90岁的岳母。只见在村休闲广场北边,“幸福美满超市”的墙根儿下,85岁的长树大爷,坐着马扎背靠着墙,听着收音机播放的京剧巜凤还巢》选段,眯缝着眼睛晒太阳,悠悠自得,温暖的阳光,拂过老人写满幸福的脸庞。我没敢惊动他老人家,悄悄的走过去。我已是奔七的人了,记忆中,过去那年代,60多岁的人显得那样苍老、无力,冬日里排着队的蹲墙根儿,爱说笑话的长青大爷说:”我们都是等死队。”蹲墙根儿,以前上了岁数的老人,春、冬两闲季节,在大街的墙根儿底下,坐在板凳,砖头或撂倒地上的老树身子上,惬意地享受明媚的阳光,显得的静谧而恬淡……
现在蹲墙根儿的人少了,但在以前,特别是冬季,吃过早饭,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升高,估摸着能够晒到北墙根儿了,闲着的人们就会陆续的从家里走出来,拿上板凳、马扎,或者干脆甩着空手,走向某一个墙根儿,那时候主要是,冬天里许多人家生不起炉子,所以蹲墙根儿,晒太阳,就成为白日里的一种取暖方式。
蹲墙根儿的人,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人们的穿戴就是一大特色,那时候的人,冬日穿的都是纯棉衣服,厚重、臃肿,男人的棉袄,一律是黑色的,通常叫”大棉袄”,一方面,凸显其臃肿程度,另一方面也是在彰显其色彩的厚重、凝重,年老的老头儿,大都戴一顶棉帽子,帽子捂掩耳朵的两片翻卷着,内里卷藏着烟纸,烟瘾上来,就摘下棉帽子,取出烟纸,然后,慢悠悠的将烟丝卷进烟纸里,点燃后,深深的吸一口,是那样的过瘾,不过多数老头,那时抽烟用的还是长杆烟袋。女人们,大多穿自已染织的黑红色、青色的衣服,不像现在穿的花花绿绿,主要是生活条件有限。
蹲墙根儿是面向南的,是为了晒太阳,墙根儿挡住了凛冽的北风,太阳晒着,暖洋洋的,来得早的人,坐在放倒地上的大树身子上,来晚了,有的搬几块砖头,垫在屁股底下,垫的高一点儿,坐着会舒服一些,一坐就是半天。
我村是个大村子,蹲墙根儿的人不是一伙,记忆中,我居住的过道口(胡同)东,小卖部西侧,也就是桂兰大爷的南房厦子下,据老人们说,桂兰大爷原来开茶馆,生活过的富裕些,他在建南房时盖起了前出一厦以,人们在厦下喝茶水聊天,为人们遮风挡雨,老人们聚集在这里蹲墙根儿,晒太阳。蹲墙根儿的老人们,来的早的人们倚在厦下的大柱子上,稍晚一会儿就坐在长期放着的四根檩条上面,谈天论地。福东大爷年轻时是个说书先生,在老家一带很有名声。只要他一到场,人们都说:”老先生来一段吧。”福东大爷就绘声绘色的说一段《岳飞传》:当讲到岳飞遭秦桧陷害,老人们唉声叹气,愤愤不满;当他讲到岳飞率领三军抗击金兵,让敌人心惊胆寒,发出”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感叹时,老头们个个拍手叫好,开怀大笑……说到这个热闹的节骨眼上,有的家人来喊吃午饭,老头儿们就生气地说:“急什么,听完这段再走。”有时福东大爷没来时,海望叔就来上一段诙谐的笑话,会引起人们一阵大笑,那笑声却透出一份无聊,透出一份生命的木然。反正老头们嘴不闲住,没话找话,找个“噱头”说起来没完没了,有时有人听着不顺耳,就抬起杠来,吵的面红耳赤,也有的老人什么也不说,干脆就倚靠在墙面上,眯着眼睛养神,脸上轻笼着一份满足的笑意。怎么就那么“满足”呢?现在的人会觉得莫名其妙,其实,“苦中寻乐”也是一种高度,或许、或许,还蕴蓄了某些生命的真味。长杆烟袋叼在老人口中,吧嗒吧嗒的吸着,眼睛望着前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情态,一副深藏若虚的样子。
大街上有陌生人走过,蹲墙根儿的人,就会齐刷刷的望去,瞅得走路的人都害羞起来,特别是,外村来串亲戚的妇女都低着头,扭扭捏捏地走过去。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居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医疗条件的改善,土房子,冷屋子已经不存在了;年龄结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60多岁的人,好似青壮年、小伙子。每到冬季,70多岁的老人们,聚在宽敞暖和的屋里聊天、看电视,天气暖和时,老人们结伴到休闲广场锻炼身体,原来老人们蹲墙根儿已成为过去,只能成为过去那个时代美好、苦涩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