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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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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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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奶奶

我们那地方管外公外婆叫外爹外奶,我外爹正值壮年就突发疾病去逝,留下我外奶孤身一人支撑一个七口之家。我外奶是中国最后一代裹脚布的受害者,真不知道裹着小脚的外奶奶,当年是如何把六个子女拉扯成人的。

可以想见,当年外奶奶一家的日子过得一定相当艰难,但究竟艰难到什么程度,因为我那时候尚未出生,当然没有直观印象,甚至我连听也没听过我外奶家有谁说过他们家从前的生活,大概是往事不堪回首吧。倒是我父亲有一次在吃饭时跟我说:“你二舅到外地上中学,没有钱买饭吃,就到街上买便宜的辣椒酱当稀饭喝。”那时,我已经到县城读中学,父亲跟我说这件事,意在教育我要珍惜现在拥有的生活条件,好好学习,不料我却说:“我现在还想弄点辣椒酱吃呢。”那时候,我喜欢吃辣,所以这样说,气得父亲只翻白眼。我那次虽然没有领受父亲的教导,但却通过父亲说的这件事,略略知晓我外奶家当年生活之窘困。那时候,我外奶能让六个子女吃上饭,尚且困难,但她还要让二舅到外地上学,单从这一点来说,我外奶就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还好,苦日子终于熬出了甜味儿,我外奶的六个子女都相继成家,六个子女每家又都有了若干子女,可谓人丁兴旺。我外奶年轻时备尝艰辛,苦难重重,到老来却是子孙绕膝,幸福满满。我外奶年轻时的苦难,我没有见着,但我却见证了我外奶晚年的幸福生活。当然,因为有外奶奶的陪伴和呵护,我的青少年时期也愈发感觉幸福,乃至现在回忆起来,仍然备感温馨。正是这份温馨促使我坐到电脑前,写下这些文字。

当年,我们家与外奶奶家的距离不远,大概有一千多米,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碗汤的距离。从前,我们家是否有谁端过汤到外奶奶家,我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们家一旦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去叫外奶奶来一起吃。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们那地方虽然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但鸡鸭鱼肉还不是能天天吃上的。我们家偶尔打个牙祭,比如买了肉,杀了鸡,逮了鱼……都会立马想到外奶奶,这在我们家已经习惯成自然。我外奶常说:“你们家吃蚂蚱,少不了我一根大腿。”所以,准确地说,我们家与外奶奶家的距离是随时能来吃饭的距离。

小时候,我比较懒,遇到抱草烧锅之类的活儿,常常支派弟弟妹妹去干,唯有去叫外奶奶来家吃饭这件事,我当仁不让。放学回到家,只要闻到锅屋里飘出的油香,就知道家里做好吃的了,兴奋之余,立马宣告:“我去叫外奶奶来吃饭。”得到母亲应允后,立马撂下书包,一溜小跑奔向外奶奶家,刚到外奶奶家门口就大声喊:“外奶奶,我们家今天做好吃的了,你到我们家吃。”外奶奶听到了,高兴地答应一声,丢下手里正在做的针线活,锁好家门,颠着小脚跟在我身后,慢慢向我们家走来。路上遇见熟人,外奶奶就说:“外孙子来叫我去他家吃饭呢。”言语中充满喜乐和幸福。我听了,也感觉无比开心。

我外奶手很巧,做一手好针线活。小时候,我们兄妹穿的鞋子,大多是外奶奶一针一线做成的。我外奶有一个针线匾,好像一个百宝箱,里面不仅有针头线脑,还有拧线陀、麻绳锤、各式各样的鞋样子……应有尽有。我外奶会隔三差五来我们家住一段时间,来时她就把针线匾里的主要内容装进一个包里,背到我们家。吃过饭,她就戴上老花眼镜,坐到我们家门槛上,迎着亮光做针线活。我们兄妹有谁的衣服绽线了、鞋子开口了,外奶奶都会帮我们缝好。外奶奶眼花,认不上针,常常喊我帮忙,我也非常喜欢帮外奶奶认针。每次帮外奶奶认上针,我都感觉非常得意、非常开心。

我外奶的拿手绝活是做虎头鞋。虎头鞋是一种童鞋,因鞋头呈虎头模样,故称虎头鞋。虎头鞋做工相当复杂,虎头上要用刺绣、拨花、打籽等多种针法,嘴巴、鼻子、眼睛等处还要采用粗线条勾勒,栩栩如生地展现出虎的威猛。目前,虎头鞋制作技艺已被列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可惜,那时外奶奶包括我们这些后人都不知道她的手艺的艺术价值。

那时候,亲戚朋友家有了孩子,外奶奶就要花上好几天工夫做一双虎头鞋,作为那个孩子来到人世的见面礼。她做的虎头鞋,我们这些孙子辈个个都穿过,出生早的重孙子辈大多也穿过。我结婚时,外奶奶年事已高,做针线活已经很吃力了,但她还是坚持拿起针线,为我一年后才出生的孩子做一双虎头鞋。这是外奶奶做的最后一双虎头鞋,几个月后她就在睡梦中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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