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的老人

星期六早晨，岳母打来电话，让我们去吃饭。岳母家在城郊的一个小镇上，离县城有十几里路，天气又热，我不想去。经不住妻子劝说，还是去了。

岳母有五个儿女，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儿子在省城工作，二女儿在市里工作，其余三个（包括我妻子）都在本县。都已结婚生子。那天中午，除了远在省城的老大没有到，其余几家人都到了。一个大圆桌，挤得满满的。正吃着，进来一位白发老人，见到岳母家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有点吃惊。当她得知全是岳母的儿女时，小声地说：“前世修来的福哟！”

当时，我只以为，这是一句邻居间普通客套话，也没有在意。老人走后，岳母讲述了老人的身世和目前的状况，我才知道，老人这句话实在不“普通”，更不是“客套”，而是饱含着羡慕、哀叹等等复杂的感情。巧得很，老人也有五个儿女，也是两个儿子、三个女儿。老人在四十多岁时，丈夫不幸去逝。她独自一人把五个儿女拉扯成人，并给他们一个一个成了家。几年前，老人为了盖房给小儿子娶媳妇，咬咬牙借了3万多元。等到儿女们全部婚嫁，却没有一家愿意接纳老人。已经娶了媳妇的小儿子还不愿意偿还老母亲借下的债务，其他四个儿女觉得这钱是借给老小用的，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老人只好自己背负这3万多元的债务。为了挣钱还债，已经年逾六十的老人只身来到这个小镇，租了一间房，做起了小生意。每天凌晨两三点时，当绝大多数人（包括老人的五个儿女）还沉浸在梦乡时，老人已经起床，骑上三轮车去县城批发蔬菜了。回来后，就到小镇的菜市上零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论严寒酷暑，不论刮风下雨，天天如此。在夏季高温期间，许多人吹电风扇尚且不能入睡，非开空调方可成眠，而老人竟然连一台电风扇也舍不得买。肉体的辛苦老人似乎还能承受，而精神的孤独却无法排遣。老人独自在小镇上做生意，五个儿女从不来看望。有一次，老人生病，分别给五个儿女打了电话，竟然一个也没有来。每每提起这件事，老人就忍不住伤心落泪。

那个星期六，我们在岳母家吃了午饭，谈了一下午的闲，又吃晚饭。晚饭后，我们到门口乘凉。很晚，才看到老人骑着三轮车回来。“才回来？”“才回来。”“卖完了吗？”“还剩一点点。”――岳母和老人打着招呼。老人把三轮车推进出租屋，不一会，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块饼，一棵葱――这些就是老人的晚餐了。老人坐在我们旁边，边吃边听我们谈闲。夜色中，我虽然看不清老人的表情，但我可以想象得出，一定是满脸忻羡。老人吃完饼，又坐了一会，就走了，说明早还要起早去打（批发）菜，要早点睡。我看着老人茕茕地走向出租屋，鼻子竟有点发酸。

第二天早晨，星期天，我起床后，就看到老人吃力地蹬着三轮车，向菜市驶去。三轮车上装满了刚刚从县城打来的各种蔬菜。岳母说，老人昨天看到我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的儿女，流了一夜的泪。“你家这些闺女儿子多好哟，前世修来的福哟。”岳母模仿着老人的口气说。我听了顿生愧疚，因为，我并没有老人想象的那样“好”。我平时总以为，父母和岳父岳母生活条件都不错，自己工作又忙，看望他们的次数也不是很多。就是这一次，还是岳母电话“邀请”，我才勉强来了。我们在谴责老人的五个儿女同时，也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

吃早饭时，岳母炒了几样我们爱吃的菜。岳母说，这些菜都是在老人的菜摊上买来的。我在吃这些菜时，就暗暗祈祷，希望人们都去买老人的菜，让她早点卖完，早点回家。现在虽然已经立秋，但秋老虎还在，一个66岁老人，站在烈日下卖菜，实在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