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阳关有故人美才女

肖炎方

玉门关，非石非砖，就大土堆一个。两边没有连接的城墙，没有“万仞山”，也没有“黄河远上白云间” ，地图上标明是一条小小的苏勒河。一目千里，漫漫戈壁。万里长城西止的嘉峪关，也并没有扼什么咽喉要道呀？

再看阳关，和玉门关一样，都不是险隘之处，却都是鬼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难怪“春风不度玉门关”；难怪王维诚心把盏: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阳关虽然高大雄伟，却是全新复制，就有点心灰意懒，懒得进去了。同行的文史作家刘作忠、中学语文老师诗人陈乔萍，都说，已经站在门口了，还是进去看看吧。我本是慷慨多情饮酒之人，也是，既然，已经，何不进去豪饮一杯？

展厅内，三言两语就被她抓住了。讲解员吴丰萍，汉人服装，白褂红边，宽嘴，平唇，极富古典美。声音清晰中虽有点沙，却响亮，平稳，厚重，极富磁性美，像远古驼铃，赋予你无限遐思。

她说，当年在丝绸之路奔走着官人、商人和僧侣。她手势一摊，送走了驼队;再一摊，迎来了印度佛教。却没有全盘照搬，而是融入了中式思想，将印度飞天的翅膀，到敦煌便换成了飘带，想象更加合理，创意更具艺术，因为飞天是灵魂，飘带只是点缀和参照罢了。她又说佛教文化的载体：南方多雨，是塔和寺庙；西北干燥，便是洞窟。

天天见到或听说的，直到那天，才初知究竟。20多年前同游的小学生说，导游小姐比她们语文老师强之百倍，我以为是可以信口开河。而这小吴是在数十万、百万字琳琅满目的敦煌学、丝路学中，抽丝剥茧，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而来。讲解员达到如此高度，精度，真令人叹服。见我重重点头，小吴就像和蔼可亲的老师肯定小学生一样:您跟我老师一样。

她扫一眼听众，由引进胡椒、胡豆、胡萝卜，归纳出:凡听不懂的都是“胡说八道”，凡不正常的都是“胡思乱想”: 从物种引入，升华到思维方式。又说阳关即今海关，换了通关关文，各地都要给以方便，即今“关照，关照”，将游客从习俗表象导入深广的文化内涵。我连连点头。小吴又像肯定小学生一样:您碰到我老师，肯定会一拍即合。

出阳关后门，准备坐电瓶车，上后坡，看遗址;但眼前是破城一角，残垣破壁，风蚀斑斑。这仍是复制，可这是匠心独具的复旧----没有残缺，无以现完美;没有破败，无以现沧桑历史。小吴说，这是我老师的杰作！我开始佩服起她老师来。烽火台遗址，小土堆，比玉门关土堆还小。小吴挥手展望，说，请看前面一汪河水，一片绿洲，扼住水源，就扼住了生命线。

难怪那些米把高的残缺不全的土城墙，一层麦草一层土，一层芦苇一层土；那麦草、芦苇，都还金黄金黄的，完好如初。为什么？雨水稀罕呐。要是在我们江汉平原，那麦草、芦苇，几月半年就腐烂了。

我恍然大悟，那米把高的土城墙是挡不住千军万马的。阳关扼此党河，玉门关扼住苏勒河，而不是王之涣的“黄河远上白云间”；所以玉门关博物馆门口，改写为“黄‘沙’远上白云间”，以为是帮老祖宗捡回了尴尬，这可能就大错特错了。没有“万仞山”的险阻，一片黄沙有什么值得据守呢？扼守水源，恐怕才是最最合理的说法。

王之涣这首《凉州词》，被号称为“天下第一绝句”，他相当于运用了“航拍”视觉的奇特想象。我教《凉州词》几十年，翻《参考书》诸多，但如果不是那回丝路旅游，“行万里路”，我可能终身都不会明白其诗的真情实景：没有黄河啊，没有万仞山呐，只有“春风不度玉门关”的苦寒呐。

回望阳关，我说想拜见她老师。小吴脸上洋溢着自豪和甜蜜，娓娓而谈:老师拿出在国内外办画展的所有积蓄，所有文物收藏，再加贷款，筹资，复制出了阳关，再现了历史。而且，那以后所有门票收入，除员工工资以外，全部用来添置和完善……

我肃然起敬了。他是要警醒今人，我们祖先两千年前就把水源当作生命线！他不以营利为目的，自己不题名，不塑像，不办个人陈列馆，不冲淡主题；只知历史文化至上，爱国至上，防御至上，平安稳定至上，保护环境至上。他名利皆抛，纯粹，高尚，甚至有些伟大了。中华文明几千年，延续不断，兴旺辉煌，正是这些人在默默奉献啊！

尊敬的王维先生，阳关因您而复制。来呀，王维先生，吴丰萍做东，代表她可敬的老师为您把盏。我小不点炎方，自告奋勇主动报名不远千里来作陪:劝您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有南疆、北疆、葡萄沟、塞上江南，更有故人美才女和她的老师同事们！丝绸之路，全国各地，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吴丰萍爱阳关，爱历史文化，爱天下游客，让所有人都游有所获。那回2009年8月回来后，吴丰萍一直和我保持着友好联系;后来还加入了“荆楚文化”微信群，逢年过节，还在丝路阳关，热情问候群里大家，问候天下朋友。

可亲！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