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到光明顶,己是下午六点,个个浑身是汗,跟夕阳比红脸。不休息,不吃饭,抢占制高点,看风景,拍照片。
一簇一簇的人,堆满了山头,望着各自的方向,指指点点。有人在等角度照相,前面的刚退下来,等待多时的迅速插上去。有时一下插上了两个三个,笑一笑,无声退下来。有人坐在光挞挞的石块上,静静地望着远方,好像那里有他的情人,他要望穿双眼。我们跟着从这山跑到那山,以为他们发现了什么,那么执着,那么专注,结果是各有所爱,爱的也是那黄山的三奇四绝,奇松,怪石,云海……
太阳要落了!这一信号不翼而飞,人潮立即涌动,涌向看日落的最佳角度。过去只听说泰山看“日出”,海边看“日出”;黄山顶上住宿,为的就是看日出,殊不知“日落”也这般壮观。
西边的天全是红彤彤的,太阳渐渐小了,好像要掉到火海里去。火海腾起很高的火焰,足有房屋树木那么高。我们平原只知道太阳从地平线上落下去,这里却看到了地平线下的火海。这也许就是水涨船高吧,我们站的高,太阳落的也高吧。
不管怎么说,好好一个太阳落下去了多可惜?而且要候明天才能再出来,今天的风景还没看够哩。今天的好日子还没过完哩。小伙子伸出手,想摸摸太阳,口里念着:“太阳妹妹,你的脸好红哦!”大姑娘伸出手去托,妒嫉地问:“太阳妹妹,你有什么绝招,怎么所有人都喜欢你?爱你?追你?赞美你……”
奇迹出现了,我周围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去托太阳,单手轻托,夫妻同托,情人共托……
相机和太阳任意两点构成一条直线,手,听相机调试,在两点之间的直线,稍稍托于线下,天边的太阳就捧到了你手上。这一捧,捧出了人们对美好的无限追求,对即将消失的美好的无限惋惜,捧住了光明,延续了美好。
太阳终于没有捧住,恋恋不舍地落下去了。人们津津有味地翻着数码相机里的镜头:一颗金光四射的球,虔诚地托在人们手上,像一块烧透的烫手的炭,又像一个轻飘飘的红气球。两张笑脸,中间衬一颗金灿灿的落日。你看看她们,哪个更美?
月亮出来了,天好像格外蓝,星好像格外大,格外亮,触手可及。光明顶就像一艘巨大的航船,在大雾弥漫的海中航行。凉气袭人了,我们还在船头的甲板上吃点心,韵味。趁兴举着酒瓶,嬉邀明月,寻找快感,不舍离去。不少人拄着拐杖,穿着雨衣,呼拉呼拉地响,也成了光明顶上的人文奇观。山下买来的简易雨衣没碰上雨,却用来增温,难怪上山前要人人必备。
人太多,夜太冷。没有床位,租一条毛毯,和衣而卧。
第二天醒来,听到有人拉长高音大叫:“我比你先到-------”哦,是住在山下的人半夜起床打着手电摸上来了。光明顶在黄山屈居老二,我们占了优势,却后人一步。待我出门时,山顶上,房顶上,平台上,早己全挤满了人。更多的雨衣呼拉呼拉地响成一片。对面山上相机的强光闪烁,就像高塔上送给飞机的示意灯,不停地闪耀。
“等死人了。”有人从我面前边走边说,“恨不得把它扣出来!抠出来!托出来!”
“有什么看头啊,天天在棉花地里还没看够啊?”我旁边的女人自言自语;可又马上打断她丈夫说,“来了,别人都看,你不看,你是个苕啊?”
过去看日出好像只是文人墨客的专利雅趣,今天却普及了,大众化了,棉花地里的农民,全民族都懂得珍惜每一天辉煌的结束和每一天灿烂的开始,巴不得太阳迟去,早来,巴不得延长每一天每一时甚至每一分。延长了人生长度,还争这分分秒秒的朝夕哩。
是黄山升华了他们,还是他们升华了黄山?